[閒聊] 清稗類鈔 幫鄰居報仇

[mstar (Wayne Su)]

「黃珠為人報父仇」

  江西九江的鐵工黃某在街上開店，為人木訥純樸，隔壁姓李的以教書為業，
  每天早上李教經書、黃敲鐵鎚，讀書聲跟打鐵聲互相交雜，
  李家跟黃家只隔著一道木板，晚上學生都離開後，黃仍點燈繼續作業，
  燈光都從牆縫照進李家、有如絲線；
  李年三十幾，沒有父母、妻子，整年都沒出門、也沒跟其他人來往。

  有天半夜，李突然按著桌子大哭、聲音非常大，黃從縫隙偷看，
  看到李在香爐插了一炷香、煙還冉冉上升，
  隔天就問李昨晚為何在哭，李隨便回說「做了惡夢。」，黃沒追問；
  不過鄰居三年，黃已發現李哭了好幾次，就問他「你一定有什麼事，不妨告訴我。」
  李知道無法再隱瞞，就說「是先父忌日。」
  黃問「真的嗎。」
  李「是。」
  黃又問「那先尊是病故，還是出意外身亡？」
  李沒回答，但不斷流淚，快哭出聲了而忍住，
  黃笑說「你不要這樣，我雖然沒太大能力，但也許可以幫到你的忙？」
  李才告訴他詳細情形：

  原來李家本來家境小康，父親生前是鄉長，但太嚴厲而被賊人記仇，
  某次縣令周某人抓到盜賊，對方竟然誣指贓物藏在李家，
  周因而索賄，李父不給就被周抓去用刑，結果受不了而死了，
  李當時住在城裏，一直想報仇但好幾年都不成，縣令任期滿調職，
  追去查，又擔任重要官職，要告他卻都不成。

  黃聽完後，假裝沒放心上，又說：
  「你是因為這樣而哭？如果一時沒辦法報仇，繼續再想辦法就好，何必如此憂愁？」
  然後就走了，之後都沒再跟李講過話，
  過了幾個月後，黃突然宣告虧本而把店收了，不知去向。

  李打聽到當時那個縣令某天要走陸路進省城、中途會經過某山嶺，就帶刀去埋伏，
  但在山裏等了幾天都沒見到人；某天傍晚有個人手拿包袱經過，左右張望像在找什麼，
  仔細一看竟然就是黃，趕緊跑出去，
  黃高興說「你在這啊？我就知道你會來，果然沒猜錯。」
  打開包袱，裏面竟然是縣令的頭顱！
  問他怎麼做的，黃說「自從跟你道別後，我就去當他轎夫，昨天他說要走這山路，
                      我扛轎子時故意拖延，等要過危險處時已經黃昏了，
                      於是突然放手，他就摔到懸崖下、四肢都斷了，
                      他的家人從上面看底下是萬丈深淵、又不知道路，沒辦法救，
                      我就抓著藤蔓下去，把他頭切斷帶上來。」

  李非常高興，就在旁邊找地方撮土為香，把縣令人頭擺在前面遙祭李父，
  又用刀亂切亂割破壞臉部，然後埋在雜草土裏，兩人再離開；
  之後一起躲到福建去，黃還是打鐵、李則賣字維生，等幾年之後風聲過了才回鄉。

  後來沿海有亂事，黃去從軍、累積功勳升到游擊，把李找去當文書；
  某天有人去見黃，是以前一起當轎夫的人，知道黃得勢了就拿以前的事情來要脅，
  還說縣令的弟弟已經是大官了，如果不答應就要去告訴他；
  李聽到後說「我怎能因自己的事情而連累別人？」，出去幫忙周旋，並請對方住下，
  當晚卻親手殺了他，又切下頭去自首、宣稱是跟對方有仇，
  黃正想要營救，李就已經自殺了。

----
九江鐵工黃珠設肆於市，為人訥而鈍。李某，其鄰也，授徒為活。每晨起，李授經，
黃則執錘，誦讀聲與鍛冶聲相應和也。李家與黃隔一壁，壁以板為之，入夜，生徒皆去，
黃燈下操作，燈光自壁隙中入李室，縷縷如線。李年三十餘矣，無父母，無妻子，
終歲不出門，亦無交遊。一夕夜半，李忽撫案哭，聲淒而烈，隙窺之，爐中香一縷，
猶裊裊上升也。明日以哭故問李，李漫應曰：「魘耳。」黃遂不復言。
李結鄰三年，凡數哭，黃窺之已審，乃謂李曰：「君必有故，盍告我？」李度不能隱，
即曰：「吾父忌日耳。」黃曰：「信耶？」曰：「信。」黃曰：「不翅此，君父之沒，
病耶，抑有故耶？」李不語，而目中淚乃如泉下，幾放聲矣。黃笑曰：「子毋然，
僕雖無能，或可為君效也。」李耳語以故。蓋李家本小康，父在日為鄉董，
以嚴正為匪人所恨。縣令周某得流盜，盜承李家為贓窩，令因以求賄，不得，乃刑訊，
殪之。李城居，求報復，數年不得間。而縣令秩滿矣，蹤之，則又任要差，
累訟皆不得直。黃聞言，若不經意者，曰：「君為此耶？力不能報，當為後圖耳，
何戚戚為？」遂去，自是不更與李交言。又數月，黃忽稱折閱，收店自去，不知所之。
李聞令當以某日陸行入省謁上官，道經某嶺，乃挾刃往，潛要之，伏空山中數日，
令竟不出。一日薄暮，忽有人手一布包過前，徘徊若有所覓，視之，黃也，遽出。
黃喜曰：「君在此耶，吾固疑君當在此，今果然矣。」出布包，赫然令首也。
問何以得此，黃曰：「自別君後，去為輿夫。昨令度嶺，吾輿之以行，故遲之。
及絕險處，天已昏矣，遽釋手，渠乃顛於崖下，四肢皆折。其家人俯視萬仞，不識道，
莫能誰何。吾乃從絕壁挂藤蘿而下，因刎之以來。」李大喜，即山僻處撮土為香，
陳頭於前，遙祭其父。復抽刃亂斫，糜而雜土棘瘞之。與黃俱去，南至閩，
黃仍以冶鐵為業，李則賣字為活。閱數年，事寢，乃相與返里。
尋海疆有兵事，黃入伍，積功至游擊，李如故，乃招致幕中，任以書記。一日，
有謁黃者，當日共為輿夫者也。知黃得勢，特挾前事要索，且云令之弟今為貴官，
若不允，當以告。李聞之曰：「我奈何以己事累人耶？」趨出，力為周旋，並留與共宿。
夜半，手刃之，提頭自首，言以仇故。黃方為之營救，李已自刎死。


--
 Sincerely,
 Wayne Su
                                                 http://blog.pixnet.net/mstar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19.85.180.131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gallantry/M.1481459220.A.AB4.html
推 gametv: 真正的生死之交...
推 kejun: 這真的超重義氣..
推 ocean11: 生死之交
推 diablo81321: 俠者風範
推 gfneo: 第一段寫的好有畫面呀~~~
※ 編輯: mstar (219.85.180.131), 12/12/2016 08:50:40
推 coollonger: 這真的是義氣
推 holybless: 沒背景 只好砍惡人頭
推 tony3366211: 感人肺腑
推 allensua: 真是蕩氣回腸啊！都可以拍電影了
推 slcgboy: 80年代成龍拍的那種嗎?
→ noonee: 光是看文字就已經很引人入勝了
→ noonee: 很多 清稗類鈔 其實可以拍成短片
→ noonee: 電視每個禮拜放一集 就跟玫瑰銅鈴眼一樣 會有很多人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