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清稗類鈔

[mstar (Wayne Su)]

「麻城涂如松殺妻案」

  湖北麻城縣人涂如松娶妻楊氏，兩人不合、楊氏常回娘家不歸，涂不高興但仍忍住，
  某次涂母許氏生病，楊氏卻又要走，涂便發作毆打她，楊氏因此逃家、不知去向，
  涂、楊兩家都去告官，楊氏的弟弟楊五榮懷疑是涂殺了姊姊，跑去九口塘探查，
  有個愛開玩笑的混混叫趙當兒，戲弄他說「這事早就傳出來了。」，
  楊弟聽了後大為吃驚，就拉趙去縣衙作證、告涂與相好的陳文合謀殺了妻子，
  知縣湯應求訊問相關人之後，認為沒有實證，所以沒成案，
  趙當兒的父親說他兒子只是愛開玩笑，請求不要反座誣告；
  湯查出是楊當地秀才楊同範這地棍在教唆楊弟，
  於是呈文要褫奪楊同範的科舉功名，再通緝楊氏。

  楊氏本來是王祖兒的童養媳，但王死了之後跟他姪子馮大通姦，之後才嫁給涂；
  她逃家時就躲在馮家一個多月，之後事情鬧大，馮母怕被連累、想先去告官，
  馮害怕而告訴楊弟真相，楊弟發現騎虎難下，趕緊去找楊同範商量解決辦法，
  楊同範貪圖楊氏姿色，說「我堂堂秀才藏個人，有誰敢來搶！」
  就把楊氏藏在家裏夾層密室裏，卻要楊弟繼續控告涂。

  隔年，鄉民黃某人把他的童僕埋在河床，但埋太淺而被狗挖出來，
  地保請湯知縣去驗屍，但路途中遇到大風雨又打雷而折回，
  楊同範聽說這事後非常高興，摸著衣服說「這有機可趁啊。」，
  跟楊弟合謀假認是楊氏的遺體，先賄賂仵作李榮、要他回報說是女屍，但李沒答應，
  幾天後湯再去勘驗，發現屍體已腐爛到無法辨識了，就用布包起來收殮，
  楊同範與楊弟竟帶了幾十個人在現場哄鬧鼓譟。

  事情傳到湖廣總督邁柱那，他派廣濟縣縣令高仁傑去複驗，
  高是試用的縣令，正覬覦湯的職位，而帶來的仵作薛某人又收了楊同範賄賂，
  就報告說是女屍、且肋骨處受了重傷，楊弟就誣告涂殺妻、湯知縣收賄、
  刑房書吏李獻宗歪曲法律條文、仵作李榮胡亂報告；
  邁柱信了高的報告，就彈劾湯、改由高專審此案。

  高將涂等人刑求到兩腳都破到見骨了，但仍不肯誣認，
  於是讓他們跪在燒紅的鐵鍊上，腿肉被燙到冒煙、吱吱出聲，幾人苦苦哀求也不停，
  最後才受不了而誣認了，而仵作李榮已被杖打致死；
  不過屍體是男屍、沒有頭髮、沒有腳趾骨頭、沒有血衣等證物，就再逼涂供出在哪，
  涂已經精神混亂、只能隨口亂指認，按著去挖一座墳墓，一開始只找到幾十片爛木頭，
  再挖下去連木頭都爛光、只有留長鬍穿大靴的不明男屍而已，
  最後終於挖到穿著纏足小鞋的屍體，官吏都非常高興，
  但仔細查看才發現頭顱上有潦亂白髮，吃驚之後又捨棄，
  總計挖了麻城縣境內上百個無主墳墓，但都沒找到，於是再對涂用烙刑。

  涂母哀憐兒子求死不得，就剪了自己頭髮、替除白髮後收集成一束，
  李書吏的妻子割破手臂、用血染了褲裙，並挖開亡子的棺木取出腳趾骨頭，
  把湊出的「證物」埋在河床、再指引衙役去挖掘，當然順利找到，案子因此審定；
  但代理黃州知府的蔣嘉年廉明，覺得其中有鬼而不願意轉呈，
  並找其他縣的仵作去驗屍，全都說是男屍，
  高知道後非常害怕、辯說屍體已被人更換過，要求再開審訊，
  但不巧山洪暴發、屍體被水沖走而無法重驗，
  邁柱竟就以涂殺妻、官員貪贓枉法，分別判諸人斬首、絞刑呈報刑部，
  整個縣的人都知道這是冤案，因此氣憤騰騰，
  只是直到最後還是缺了楊氏屍體，因此仍無法定案。

  沒多久後的某天，楊同範隔壁的老婦早上起來，彷彿看到李榮全身是血跑往隔壁，
  正驚訝時，楊家婢女已跑來說「夫人早產，沒老太太幫忙，小孩就活不了了。」
  老婦前去看，嬰兒脖子彎曲導致胎盤無法排出，要多找人幫忙，
  楊妻痛苦到大喊「三姑救我！」，楊氏聽到後匆忙從夾層出來，卻被老婦撞見，
  想躲開但已被看到，只好跪在老婦前、請她不要講出去，
  楊同範也從外面進房裏，把十兩銀子塞給老婦，搖手要他千萬別外洩。

  老婦回家後跟兒子說「上天有眼！世間真的有鬼神，我不能不幫忙洗刷冤案。」，
  叫兒子拿著銀子去告官，新上任的知縣陳鼎是海寧出身的舉人，
  一直認為此案有冤但找不到突破口，聽到報案後馬上呈報湖北巡撫吳應棻，
  吳又去呈報總督邁柱，邁柱覺得事到如今還為何翻案、不爽但又無從發洩，
  只好命令先抓楊氏；
  陳鼎心想，如果稍遲了一點、或是消息走漏，楊氏一定會被移往別處、甚至被滅口，
  到時案子還是無法解決，就假裝要調查楊同範私養娼妓、帶著捕快長驅直入，
  拆毀牆壁後找到楊氏，縣裏上萬人高喊跟在後頭聚集到公堂，
  提涂上堂要他指認對方是否為自己妻子，楊氏看到丈夫竟人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上前抱著涂脖子哭喊「是我連累你！是我連累了你！」，底下鄉民都感動到淚如雨下，
  楊弟、楊同範只不斷磕頭、無法辯解；
  這天是雍正十三年 (1735) 陰曆七月二十四日。

  吳巡撫照實上奏，過十天後原先呈報刑部的判決已由皇帝審定同意，
  邁柱不得已，只好上奏說案子有變故、呈請暫緩處刑，
  楊同範推測知道總督有意維持原判，就引誘楊氏聲稱自己是妓女、不是涂妻，
  楊也承認窩藏娼妓之罪，邁柱收到後再上奏請求維持原判；
  皇帝下旨將邁柱、吳應棻改調進京，由戶部尚書史貽直出任湖廣總督，
  史派湖北、湖南兩省官員來會審，果然都如陳鼎所說，
  最後恢復原縣令湯應求官職，處楊同範、楊弟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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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rehtra: 哇
推 kitoik5427: 牽連這麼多人僅兩人判刑阿 可惜李榮枉死
→ kitoik5427: 當年沒有冤案賠償的概念吧
推 bmks: 好曲折的案情
推 kilard: 高專怎麼沒事　這個狗官
推 gametv: 他媽的狗官....
推 huang19898: 楊氏下場沒題
推 zeumax: 應該沒死，最後面抱著重傷的丈夫哭救了她自己
→ saltlake: 楊氏對涂家就逃妻而已 沒參與陷害
推 Iguei: 還不願意反省誤判而定案的官是最可怕的……
→ saltlake: 承認自己錯誤還是公然承認本就是許多人不樂意的 沒有
→ saltlake: 足夠的強制力時 多半會狡辯 犯錯者權勢越大 需要的強制
→ saltlake: 力越大 這種死不認錯的官員 我們今天也不少見
推 eastpopo: 這案件不是基層誤判，而是中層根本有意製造假案
推 rehtra: 東方大法師！！！！
推 RZPTT: 除了如樓上s大所說原因外,別忘了當時皇帝是雍正
→ RZPTT: 雍正是個下屬犯錯絕不寬待的嚴格皇帝
→ RZPTT: 那個總督大概也是考慮到這點,所以就算已經知道自己判錯案
→ RZPTT: 為了自己前途,也只能死不認錯到底了
→ saltlake: 所以說法律制定與執行等都要配套 法定嚴了 嫌犯死扛
→ saltlake: 法定鬆了呢 被罰了也遠不過所得利益而無嚇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