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清稗類鈔 歐陽詢帖印

[mstar (Wayne Su)]

「歐陽渙藏印帖案」

  歐陽渙，河南新野人，是儒生，小時就喪母，父親於道光年中在隔壁地方當教官，
  家裏有個姓季的僕人，非常忠心實幹，因而非常看重他，
  季僕有個兒子叫「黑兒」，十歲了，歐陽父看他安靜不像一般小孩一樣愛玩，
  長相又端正，就讓他陪兒子讀書。

  沒多久，歐陽父受學官賞識，向禮部推薦他去擔任縣令，
  但歐陽父生性恬淡、不想赴任，因此立即告病還鄉，就教兒子和黑兒讀書，
  家裏雖不是很有有錢，但住在祖傳的房子，又有池塘庭院、花木茂盛，
  只可惜年久有些損壞。

  歐陽渙時常臨摹歐陽詢的《九成宮醴泉銘》，不分寒暑，
  某年重陽時下著雨，他跟黑兒在荒亂的園子裏玩，到土丘上摘還沒盛開的菊花，
  插在破瓶子裏，插滿後要整瓶帶回家，但不小心跌在泥濘上，黑兒跑去查看，
  從草叢裏撿起一塊深綠色的東西，一寸見方、又有雕刻外型，約五兩重，
  歐陽渙看了之後說「是印章。」，就收到懷裏；

  隔天歐陽父看到，問說從哪弄來的，他照實回答，歐陽父精於鑑賞，
  反覆觀察、剔掉裏面的土後說「這是我們先祖歐陽詢的印，上千年古物了。」
  就跟兒子講解歐陽詢的生平，還指著臨摹的《九成宮醴泉銘》說：
  「經歷千年之後，輾轉回到我們家，我祖父、父親都得不到，而你得到了，
    其中必有天意在，也許改天你就跟先祖一樣，去服侍太子也說不定？要好好加油。」

  歐陽渙當時十五歲，聽說之後非常高興，買來五色彩繩綁著印章，隨身配戴，
  並更認真學歐陽詢的字，每天都有進步。

  兩年後，歐陽渙去考秀才，考了第一名，
  拜見主考官時，主考官稱讚他文章有得到南豐曾氏 (曾鞏) 的神髓、筆鋒無俗惡氣質，
  又稱讚楷書字體非常接近歐陽詢，把考卷給各生員傳閱、讚不絕口，
  於是送他《九成宮醴泉碑》的實拓本以為獎勵；
  歐陽渙就把那顆歐陽詢的印章給主考官看，還講出如何撿到的故事，
  主考官更加讚嘆，說「歐陽詢有此後人，不是碰巧偶然。」
  將印章沾八寶印泥，蓋在拓碑書帖的左邊，又把書帖給知府看，
  說這份拓帖很少拿出來，現在送給歐陽生，並不辜負此物了，
  還提筆寫詩，叫知府也寫一首，一起題在字帖後，然後非常鄭重送給歐陽渙。

  回家後告訴父親，父親也覺得有趣，拿家中收藏的《九成宮醴泉銘》字帖來比較，
  差異真是天差地別，因而握鬍子大笑說：
  「你這乳臭未乾的小鬼真是好運！稀世之寶，得到一樣就很幸運了，
    竟然得到兩樣，看你要把一輩子的福份都用完囉！」
  親朋好友知道這事後，爭相來要鑑賞，並題跋附言，多到可累積成捲軸了，
  而大家也都期許歐陽渙能當到清要顯貴高官。

  當時歐陽渙因撿到印章而高興，黑兒年紀還小，不太高興，
  說這東西差點絆倒人、不吉祥，歐陽渙笑說「小朋友，哪有這麼多忌諱？」
  但考上秀才後，卻考七次鄉試都落榜，而父親沒多久就過世、娶的妻子也跟著死了，
  辦完兩場喪事後就家徒四壁，除了印章跟書帖外沒其他東西了，
  黑而建議把兩個東西都賣給收藏家，拿得到的錢來家用，
  但歐陽渙不同意，就在家裏教書維生。

  兩年之後，又有禍事上身了：
  原來歐陽渙有個叔父輩的親戚，當新野縣縣令的幕僚，
  縣令任期將滿，就進京賄賂高官謀求調升官職，但高官不接受、反派人知會縣令，
  說想要《九成宮醴泉銘》實拓本和歐陽詢印章，送來就可馬上得到好官職，
  縣令之前就有聽說歐陽渙家收藏這兩個東西，認為可以買到，便跟高官約定好；
  高官的父親十幾年前是南陽府知府，親眼看到主考官送歐陽渙書帖、自己也在場題詩，
  所以認為新野縣縣令可以拿東西來獻，等聽到縣令答應後，又派人示意說：
  「東西早上拿來，下午你就升官了。」

  縣令回到新野，跟幕僚商量，幕僚跟歐陽渙講：
  答應用重金購買，不答應；答應幫他尋求發展，也不答應，
  結果拖到過了約好的期限，高官發怒、認為縣令竟敢騙自己，
  於是指使御史彈劾河南吏治敗壞，縣令受到牽連而丟官。

  新的縣令一到任，就出錢提供全縣秀才生員的讀書獎金，
  每個月在縣衙集會，考八股文、詩詞、古文，歐陽渙常常得獎，因而受縣令器重，
  縣令偶然經過歐陽家，發現庭園林子荒蕪，就派工匠去稍微修整，聚會改在園子辦，
  又常常送他酒肉，公務之餘還過來一起小飲幾杯；
  如此過了一年後，某天縣令跟歐陽渙說：
  「你家收藏了歐陽詢印章和《九成宮醴泉銘》實拓本，結果導致前任縣令丟官，
    這樣的寶物不知長得怎樣？能讓我開一下眼界嗎？」，歐陽渙遲疑了很久，
  縣令笑說「我是一縣的父母官，又跟你友好，會搶走你心愛之物嗎？
            看一下而已，有什麼損失！」
  歐陽渙不得以，只好拿出來給他看，
  縣令把玩撫摸，又詠詩題字，為此乾了幾杯酒，直到黃昏時才離開。

  幾天後，送信來，說有個名鑑賞家能幫忙鑑定印章的真偽，想借去鑑識一下，
  歐陽渙有點為難，黑而說「寧願賣掉，也不要受奸人騙，
  他正好喝了酒，聽此一說後怒上心頭、馬上提筆回信，
  黑兒的父親季僕在旁，拿信一看後，急忙用燭火把信燒掉，
  黑兒大驚，季僕說「你告訴主人，說老奴認為不妥。」
  歐陽渙也知道寫得太直了，於是改寫婉轉辭謝的回信，
  縣令也沒怎樣，往來、饋贈、應酬都跟平常一樣。

  當年十月十五，縣令來拜訪歐陽渙，在燈下討論文章，
  突然有人喊說柴堆著火了，瞬間就已延燒到房子來，
  縣令指揮衙役救火，但短時間就燒毀了五間房，
  歐陽渙大喊「完了！」，手探了腰包後頓腳、臉色慘白，
  縣令問他怎麼，他說「大人無法忘情的字帖，就這樣被祝融帶走，
                      而且還覺不夠，連印章也一起拿去了。」
  縣令說「君子沒有特殊原因，玉不離身、印章配在手肘後，應該不可能不見吧？」
  歐陽渙說「在換衣服時，大人正好上門，所以就把印章擺在床頭，因此就全燒毀了。」
  縣令不太相信，又懷疑他是故意放火好讓自己放棄，就說：
  「字帖存在，也許保不住，但金石如此堅硬、歷經劫難仍不毀壞，
    搞不好就就再在泥中出現，就跟你少年時一樣，所以不用太傷心。」

  歐陽渙聽此一說，等縣令離開後就派人拿著鋤頭在瓦礫堆裏找，但都找不到，
  而叫黑兒出來卻不見人影，歐陽渙懷疑是遭竊或是黑兒偷拿去獻給縣令了，因而很恨，
  而季僕因想念兒子而臥病在床，不久之後就病死了。

  格年，高官外放當河南巡撫，前縣令就找機會為之前失約道歉，還說歐陽渙壞話，
  正好歐陽渙的表親出言不慎被抓進監獄，歐陽渙幫忙申訴，
  現縣令受到前任縣令囑咐，就將歐陽渙羅織進來，又懷疑當時那場火是人為，
  就用干預訴訟的罪名向上呈報，革去他的秀才功名，
  高官因此下令對歐陽渙用刑並關入監獄，以訟棍相關條文來辦他，
  結果身陷監獄三年，等到縣令調職了還沒結案，
  又新任的知縣清查舊案與囚犯，發現他的案子後趕緊調出他，歐陽渙因此無罪釋放，
  而表親的案子也獲得昭雪，但原本的房子已經賣掉了，孤苦無依、只能去依靠表親，
  表親是經商的，想說歐陽渙因自己而被牽連受到折磨，所以帶著他一起做生意，
  有些所得就跟他一起分，因此得以過活。

  某年年底，歐陽渙跟著表親回家，看到門前有個乞丐縮成一團在發抖，
  對他作勢拜託、要哭但哭不出聲，他一看驚呼說「你不是黑兒嗎，怎突然跑出來了！」
  趕緊拿衣服讓他穿，又餵他桂圓薑湯，再慢慢問他這幾年行蹤與當年失蹤原因。

  黑兒大哭說：
  「奴才辜負主人了啊！
    主人把印章、書帖當寶貝，但奴才不認為是寶，奴才以為主人才是至寶，
    所以那天失火，奴才認為是上天保佑主人，所以趁著失火時拿走印章和書帖，
    躲到其他地方，又知道主人一定會因這兩樣東西而惹禍上身，
    怕事情爆發不可收拾，所以想靠它們幫主人避禍；

    後來奴才果然說中、真的發生禍事了，所以奴才賣了衣服、趕緊到京城去，
    投身某御史家為奴，獻上這兩樣東西拜託御史搭救主人，
    御史的叔叔正好是主人的門師 (主考官)，看到東西後大驚，馬上寫信給巡撫，
    還好之前跟主人有仇的那個巡撫已經離職，所以巡撫就下令把主人放出監獄，
    御史接到回報後告知奴才，又嘉許奴才忠義，給我百兩又讓我把東西帶回給主人，
    又說趕緊用好價錢賣掉，不要只看中東西而忽視了人。

    東西都還在，主人又倖免受害不大，奴才自認可以無罪了，
    沒想到老天降禍沒完，途中遇到惡徒搶劫，身上錢財衣服都被奪走，
    寸步難行，只能在街上行乞，酒家老闆看我可憐、雇我幫傭，才稍稍積了旅費回家，
    但又不幸在旅館染病，錢都因此用完了，只好又行乞了幾個月，到今天才得見主人，
    可是主人的寶物都丟掉了，奴才實在辜負主人了！」
  歐陽渙聽了之後非常傷心，抱著他哭。

  之後，黑兒跟著歐陽渙與表親住到旅店，
  遇到一個客人自稱是旗人、要到江南補江寧府知府缺，但因生病而無法繼續走，
  歐陽渙讓黑兒跟他其他的僕人一起照顧，
  但沒多久後他的病勢竟然越來越嚴重到瀕危，原本的僕人就偷溜走光了，
  歐陽渙就請表親先走，自己跟黑兒留下看護，結果十天之後，客人竟然病癒了；
  客人感恩他的照顧，勸他不要再做生意，帶著他一起到江南，
  客人派任徐州府知府，把歐陽渙當上客，黑兒也連帶受寵。

  某天黑兒跟幾個僕人一起上街喝酒，酒後經過城樓、逛商店攤販，
  突然間看到以前那本《九成宮醴泉銘》熟悉的樣貌，只是末頁稍有脫落，
  黑兒大為吃驚，連忙問價錢，賣家說「兩千錢。」，他大喜，買下帶回去給主人，
  歐陽渙得到後喜出望外，拿去給知府看、並說之前所經歷的事，
  並感慨說「墨寶有幸存在，印章大概無法失而復得了吧。」
  知府說「話別說得太早，我以前離開京城時，有人拿兩枚古董印章來賣，
          說是從拾荒者那得到的，只要價三兩，你姑且看一下。」

  把兩枚印章拿來，歐陽渙看了後張口結舌不能出聲，黑兒也瞪眼連聲怪事，
  原來其中一枚是步兵校尉的印章，
  另一枚則跟以前一樣光亮、上面綁的五色繩仍在，正是歐陽詢的太子率更令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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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ctext.org/wiki.pl?if=gb&chapter=310143#%E6%AD%90%E9%99%BD%E6%B8%99
%E8%97%8F%E5%8D%B0%E5%B8%96%E6%A1%88

  縮短 http://bit.ly/2sXf0S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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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 <<<<<<<<<<<<<<<>>>>>>>>>>>>>>> 綠    藍 <<<<<<<<<<<<<<<>>>>>>>>>>>>>>> 綠
  「政治單細胞生物」的眼光見解：只要光譜不夠近不同邊者，就算再中肯一樣是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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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bmks: 有夠曲折 不過那奴僕的想法也很妙
→ noonee: 懷璧其罪啊
推 gametv: 轉折真多....
推 waggy: 怎麼覺得奴僕的講法很唬爛
推 Sunrise2516: 好神奇的故事
推 chichung: 跟陶瓷娃娃一樣 主人真笨賣掉又跑回來早就有錢了
推 amaranth: 他覺得縣令擺明有異心,主人死抱著東西一定出事,失火趁機
→ amaranth: 讓東西"燒掉",之後就斷了禍根保平安
推 amaranth: 不過感覺是唬爛,畢竟跟後來找回來的狀況有點搭不上
推 yukiss: 中華文化基本教材封面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