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身] 飛魚

[soramimicake (蛋糕幾丈高。)]

高中時期的陽光很強，教室外面的草地飄來柔軟的氣味。

你可以叫我的綽號，魚。
每天早上鬧鐘都是固定六點半把我叫醒。
之後就是一連串的例行公事，刷牙洗臉。
回到房間脫去上衣，通常會看看自己的身體數秒，套上制服；
脫下居家短褲，照例轉轉腳活動活動，穿上制服褲子。
走下樓，和家人說聲早安，轉個直角到玄關穿鞋，出門。
一如一條水族缸裡過著同樣日子的魚。

剛好六點四十，這時會有一個穿著同校制服的男生，
頭髮短短的挺有朝氣，臉也很帥氣，騎著腳踏車經過門口。
他照例和我打招呼，連續一年皆是，但是我還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心情會被帶的開朗起來，我這麼想。

接著走到公車站，六點五十分。
總會見到一群同樣穿著制服的各校學生們，嘻嘻哈哈或沉穩安靜。
他們彼此不認識或熟稔，但是會在同一個地點排隊，上車。
此時車廂內人有些壅塞，莫約二三十人。
我總是看著他們拿出耳機課本筆記本或什麼的，之後便開始打瞌睡，
一直到我要到的目的地才醒來。
我從來不清楚許多人在哪站下車，也不知道那些筆記本上到底記了什麼，
耳機撥出了什麼音樂。

然後是上課，下課。
我經常盯著教室外水池裡的魚度過上課時間。
有一隻紅黑色的魚很特別，魚鰭很發達，游速挺快。

吃午餐的時候，你坐到了我的前面轉了過來共享一張桌子。

「今天那個男生還是有跟我打招呼。」
我夾起便當內的一塊肉漫不經心咬著。
肉是油亮亮的，吃起來卻澀澀的，不若我看到的那麼好。
「你說過很多次了，我猜他只是因為你穿著同校制服才打招呼」
你的發言精準而切中要害。
「但是他都沒有停止阿。」掙扎。
「那只是他開朗而已。」你毫不客氣的做結：「吃午餐啦。」

無疑的，你是知道我身分的少數人。
「你到底有沒有自覺你自己是什麼身分？」你瞪大眼睛抬頭。
當然有，我很清楚的。
「你會做夢嗎？」你突然有這個問句。
會的，是有關一個飛行的夢，天空很藍，我就飛。
「習慣是很可怕的事。」你用深如黑洞的眼睛盯著我的眼睛
「你現在是習慣了這一切，抑或是你對於這一丁點性向差異有些驕傲？」
我無言以對。

「飛行中總有可能因為無法控制的原因而墜落。」
你平靜的把口中飯菜硬吞下去。
「心理學家認為，不論是身處什麼樣文化地域的人都會作同樣的夢──
也許有長出翅膀，也許沒有，但共通點都是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飛行，
這是一個有關於征服的夢。」
「高度一向都是優越的象徵。」你做了結論。

「你是說像巴別塔一樣嗎？我沒有」我試著出聲反駁：
「我只是偶爾覺得這樣也不錯罷了。」
你叉起一顆艷紅的番茄在我面前晃呀晃的，打斷了我的思考。
「那是你的自由，是的，翅膀的存在象徵通常都是自由。
我們對於鳥類的深刻印象既不是喙也不是爪，而是羽翼。
所以我才有必要提醒你，伊卡洛斯最後的飛翔也可以說是一種反動，
一但過於習慣或是傲慢便會墜落。」
你的眼神很銳利，完全把我扯開攤在陽光下。
「我希望看到你幸福快樂，但是毫無防備的自由快樂跟驕傲是相像的。」

午睡時間，我們走到水池旁邊坐了下來。
如果我是一隻真的鳥就好了，連科學家都能認同公鳥交尾的行為。
「因為畢竟你是人不是鳥。」你一語道破：「能夠飛行是不是就真正自由了？」
「那就只是個假象，由人類社會約定俗成的假象，以為只要飛翔是自由，
事實上你根本不清楚，你只是把你的驕傲當成自由。」
我聽了流出一頭冷汗。

「子非魚安之魚之樂？」你輕輕笑道：「也許魚也是自由的呢。」
我搖搖頭，魚被限制在水池中了呢。
「因此牠改變，努力打破限制阿。」你搥了一下我的肩膀
「你要的是改變讓大家看見，而不是孤獨的飛翔。」
牠還能怎麼做？還不就是魚？
你默不作聲，只是微笑看著我，靜默。

霎時間，那隻紅黑色的魚的魚鰭倏地膨脹，向翅膀一樣，
接著便看到牠朝天空躍起，伴隨著閃爍的水滴，雙翅在空中揮舞。

在空中停留飄盪了數分鐘。
高度越過了五層樓的教學大樓。

我愣在原地望著你，接著魚又落回水中。
「牠很努力了，想必大家都看到了，這樣就很好了。而且牠很快樂。」
「你怎麼知道？」
你沒有說話，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我望著那條魚，紅黑相間的魚，牠也望著我，對望了十分鐘有。
我把手伸進水裡摸摸牠。

你到底是誰？
你還是一慣的笑容：「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到世界上的目的，
也許只是讓一些人互相認識而已或者認識別人，
但也許這樣就非常美好了喔。」你指了指魚。

我和你有默契的笑了起來，
然後放學後我要回家去。


今天早上鬧鐘六點三十一把我叫醒。
我出門沒再看見那男孩。

也許從今天起會有改變，我想。
我或許也是一隻飛魚。
紅黑色的那種，既美麗而哀傷。
但這不是很重要。

因為我快樂而踏實。
跟性向什麼的毫不相干，我只是努力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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