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宇宙的盡頭，與D相會

[wuliaude (............)]

我已在這挖掘翻找搜尋，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在這裡原不具
備意義。沒有任何、任何量度，可適用此曠廢之所。任何勉然
套用於此的計時器，必是徒然的虛構。

一輛列車載我至此。車上除一列車長外，並無其他乘客，亦無
機器型女服務員。列車仿古。數百年前流行於亞洲某地觀光路
線的造型。特意磨成古舊光澤的木質椅把，黃漬地毯，以及大
型觀景車窗。即使窗外是一片漆黑。即使是列車長亦不知下班
車的時間，咬著煙斗，銀髯藍衣的列車長如此說：根本沒有人
會到這裡，這是一條廢棄的路線。

這裡是宇宙的盡頭，盡頭的盡頭，所有廢棄物的集中所，包括
廢棄的路線在內。未來，不知何時的未來，所有物質與非物質
都將被反覆回收利用。塑膠娃娃，黃色雨衣，烤麵包機（以上
屬古董範圍），各式著物，夢，飲用水，與意識型態。各種技
術可將之重組，分解、拆散、摻雜、旋緊，以另種型態再重新
利用。起初是為了節約資源的理由。人類逐漸瞭解世界的限度
，集體的恐懼感令其擔心，越加延長的壽命與各式保存壽命的
方法，會讓他們遭遇到以往認為絕對不可能遭遇到的末日。人
們幻想已被消滅許久的匱乏與飢餓，許多驚悚故事以之為題材
。一早醒來發現肚子未被填飽、性慾未被滿足、腦海留有昨日
悲傷的記憶。身歷其境的感受技術令許多性好冒險的人，揪著
心去嘗試它：飢餓、渴求、憤怒、冷氣房內皮靴被雨淋濕、無
法被填滿的愛。終因過多遊客恐慌休克，被當局禁止。

回收的技術引起不可預期的後果，是造成時間感的混亂。無法
斷定，此時此刻，手邊或腦海中的物質與非物質有無被經歷過
。古老的格言：無法涉同樣的河兩次。然而當同樣的書籍、同
樣的主義、同樣的保險套，即使被重組過，但仍可能一再再出
現左右時，由貫時標準下所定義的「經驗」便不再是獨一無二
。我的禮物可能被其他人接受過、我的記憶可能被其他人遺忘
過。給予與接受、記憶與遺忘交疊著發生，時序甚至連描述性
的功能都不存在。

於是當局，在禁止時間機器後，另一條重大的命令，是限定回
收的次數。回收，再回收，再回收，有一定的限制。廢棄物重
新出現，被定義為回收過了一定的次數，逾越了一定的界線，
導致重新利用時會造成物質與非物質、時間與空間感混亂。超
過與逾越經過幾番爭論終於有了固定的操作準則，這環環相扣
的準則第一條是此準則不可被回收，最後一條是，所有廢棄物
的處所：宇宙之盡頭。

紙幣、無政府主義、史卡拉第、蜻蜓、貞操觀、交感巫術、索
馬利亞、以太、耶穌及其母親、凡賽斯、親情與友情、活字印
刷、處女膜、共濟會、迷迭香。我在這宇宙的盡頭四處翻找。
由於是廢棄物，已判定不能回收，因此並沒有任何歸檔管理的
規則。它們被隨意的堆積著。被棄置著的廢棄物。臍帶糾纏著
摩天輪，觸控式螢幕下面的是東正教樂曲，馬太福音的一半，
接著是某種運算軟體的操作手冊。待在這不知多久也無意義的
時間，我用以感受視覺的眼、聽覺的耳、觸覺的手、嗅覺的鼻
、味覺的舌與第六感的秘密腺體，充塞著這些廢棄物的刮痕、
餘味、殘響。物質與非物質的界線已然消失，型態、模式與概
念都混在一起，以另一種無法發音顯明的符號來表徵。

然而我仍在尋找，忍受著各種廢棄物的古舊之氣，如同消失已
久的歷史或考古學家所從事的工作。由於美好的、良善的、有
用的，都不會在這裡，因此我所面對的，是比昔日檔案學或古
幣學家更難以忍受的工作。然而我仍在尋找，只是為了某日醒
來的記憶，難以割捨的情感，被禁止之驚聳遊戲的副作用。不
管他的名稱如何被更改，不管他的樣貌如何改變，唇齒虹膜已
非舊識，那遙遠的、模糊的聯繫，仍引我至這孤荒之所，試圖
尋找他被廢棄的殘骸。

這必然是一種疾病，在疾病已被消除的時空。我感受的體內嗡
嗡低鳴，動物般地促我去找尋。人已非禽獸的年代，同時是人
已非人、人已非機器、機器已非禽獸，所有界線都已泯除的年
代。我仍在此翻找，尋找界線逾越之最初，然而如今已被拋棄
的紀念物。第一個被脫掉且焚燬的胸罩、第一個被推翻國王的
王冠、第一次在舞台上肛交的疼痛感、第一次被燒毀的文字的
香氣。

我相信這找尋終會有結果，即使堅信與迷戀與懷念同樣被棄置
在這廣大的垃圾場。我仍相信在重重疊疊之下埋藏著它，冰冷
而失去功用，不再有笑容與恐懼的軀體。我仍相信與D會面一刻
即將在下次探藏之後來臨，我將，我將觸及這奧藍色的金屬，
這運轉的震動，我將把它挖掘，將把它重新啟動，它將在這千
百億萬年後（時刻可有意義？）重新發出聲音。我將憶起對它
的迷戀，與之擁抱（儘管他不會有回憶，不會有回應）。我將
重新呼喚它的名字，以我記得唯一的被廢棄的那名。

我將與你重新會面，在宇宙的盡頭，這穿越人與機器與獸與時
間與空間界線的紀念物。我穿越界線的愛，將在沈寂數世紀後
重新投注在你身上，在這功能不全的藍色人形機器貓。我所愛
的，D。

你的，伸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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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不算BL文..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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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218.184.96.234
推 elek:好文。只是意象有點似曾相識
→ wuliaude:意象都來自：怒羅江門
推 elek:糟糕 完全陌生的名詞 XD 我想起的是宇宙盡
→ elek:頭的餐廳/2046
推 Endlessnight:我喜歡這篇
推 wuliaude:阿就Doraem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