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6月23號,正式宣告病名:情感性精神疾病。
憂鬱症。
忘了那天過後的兩個多月是怎麼度過的,7月底搬回高雄的老家,足不出戶,
一直到9月的某天,他傳了封簡訊給哥哥:請爸媽帶我去看醫生。
一對面無表情,卻憂心忡忡的父母,不知道診間在會談著什麼。
「從那天起,我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好睡,我一直失眠。」他這麼跟醫生說。
然後說了什麼他並不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醫生開了藥,回家。
那天是他的畢業典禮,也是分手的日子。
那天他是該是快樂的,在家人北上為他慶祝畢業,在學長學弟妹送花,在朋友的陪伴下,
他卻在談分手。
他永遠不知道當時的男友在想什麼,男友說不能來我的畢業典禮,也早有心理準備,
可是23號當天收到簡訊,男友已經來到我學校附近了,突然不明白我們是什麼關係(當時我
們不是還是情人嗎?誰也沒有說什麼對吧),男友把花放在古亭站的某個出口,折返回去高
雄。
「你到哪裡了?」「台中。」「現在回來好不好,我就當作一切沒有發生過?」
「沒辦法。」
他趁著酒席還正歡騰,借一個抽菸的藉口,打電話給男友。
「那,我們分手吧...」沉默了六秒,電話掛斷了。
很久很久以後,他在跟前男友要求復合的時候,前男友總說:「說在一起的人是你,說要
復合的人也是你。」
對不起我不是真的想分手,我只是太愛了,太痛了,為什麼說分手的人,要背負這麼大的
責任,被說分手的人難道不只是因為沉默了這段感情四分五裂的現實而默認了這一切,為
什麼沒有留我?
那天他永遠記得,2007/6/23,他正式宣告自己得到憂鬱症,失去了睡眠的能力,
這是第一個失去的能力。
7月回家後,他忘了日子是怎麼過的,遺忘是一種保護機制,太痛於是選擇性遺忘,
當時畢業後回家,已經整整有7年沒有回到老家住,等當兵。不知道為什麼他求救了,
於是9月他開始服藥。
重要的是,與家人分離的7年,有太多的隔閡。在找精神科的時候,還特地的找一個診所,
沒有人想承認事情已經發生了,除了他,有藥了可以睡了真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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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徵兆很早就有了,大二那年他一個同學好友A突然地不理會他,他在課堂上對教授兼
導師大吼,教授說:要不要去學校的心理輔導室看看。
他去了,這一去就是一年,每個禮拜都在諮商。
他記得最後一次諮商,諮商老師給了他一張小卡,寫著:最容易受傷的人,往往是最為人
設身處地的人。她祝福他的夢想:風華絕代、霸氣萬千,雖然她寫錯成了風姿綽約、霸氣
十足。他還是記著了。
大三他開始不愛上學,出席率大約是30%,那時候他有了一個打工,其他時間像是阿密特唱
的分生,窩在小小的租處,聽台北的雨聲。
一直到大四他才明白當時的同學好友A為什麼突然陌生,只因為喜歡上了他...所以逃開,
卻沒有想到這讓他半個身體分裂到疾病的世界。
多年後,他們在一家同志咖啡廳碰見,「你好嗎?」「你胖了。」A這麼說。
我已經瘦了,在我轉成躁鬱症的時候,我從56胖到77,現在只有67kg,已經瘦了。
他沒有說出口。
過去了一切已經不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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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去看了精神科醫生後,他四分之三已經踏入了疾病的世界。
等當兵的那幾個月他記得的事情不多,只有幾件事情他記得。
某一次去看醫生的回程,父親開車忍耐不住說:「你有憂鬱症,我還有躁鬱症呢!」
他只是默默地,面向車窗讓眼淚流下來。
還有一次不知道為什麼跟父親大吵,他拿了小刀在廁所哭,一邊哭一邊自殘,
自殘的人其實多半不是想死,只是想確認自己還活著,這是多年後他在一本書上看到的。
他不恨父親,聽母親說其實最愛他的父親回家後,她第一次看父親哭的那麼難過。
大二那年,他在電話那頭對母親說:「ㄟ...我覺得我好像喜歡男生耶。」
「ㄏㄡ...傷腦筋,我早就有點感覺到了。」
她說了一句傷腦筋,但沒有責怪的意思,後來他知道其實父母並不是開明到完全可以接受
,她和父親甚至曾經想衝到台北,讓他轉學回高雄,但他們尊重他。
謝謝。-他內心對於他出櫃,父母的體諒與獨自承受難過,把自己裝進櫃子,只能這樣說
,謝謝、謝謝、謝謝...
他們愛他。
11月7號他入伍,在區公所搭上往新訓營區的公車上,母親的眼中有著淚光。
然後她寫了第一封給他的信。
「不要放棄生命的希望,撐不下去時想想爸爸、媽媽、哥哥,我們永遠支持你。」
媽,對不起,我還是傷害過自己。
媽,對不起,在我要跳下去的那一刻被妳看見而救到,妳的眼淚讓我愧疚。
媽,對不起,一直到去年妳的生日我還是沒辦法幫妳過生日。
媽,妳沒有怪過我...
他如此呢喃著。
新訓兩週後,他住院了。
這是他人生的病歷表1號。
請原諒他只能用第三人稱來描述這段回憶,因為打字的時候他在回憶裡顫抖,
他多抽了好多根菸,才寫完自己生命的1號病歷表。
姓名:雷爾
性別:男
出生日期:1985/10/4
判定:情感性精神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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