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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灣的鄉村地區,這樣的一個三合院隨處可見。ㄇ型圍繞的低矮房屋,紅磚黑瓦的配色 ,房屋周遭間或有著牛欄或雞寮,寬廣而四方的稻埕上總是曬著一件件的小碎花衣物,在 秋日農忙的午後,可能還會曬著一片金黃色的穀物。緩慢的生活步調,靜謐的空氣流動, 這裡的時間彷彿停止了流逝。 雖然時間已經是十月,理當應該是秋天的季節,但是天空中的太陽還是氣勢萬鈞地噴發光 芒,柏油路上的空間都扭曲了,似乎可以看到空氣如波紋般地向上奔走,熱到連蒼蠅都找 不到半隻,可能都躲入了屋簷下,或許一隻隻都深陷在黃色而黏稠的黏蠅紙上,一家大小 紛紛團聚。 這個小村子以玄武宮為主要重心,是鄉人在平日農忙之餘聚會的唯一場所,因此也是這個 村子裡最熱鬧繁榮的地方,簡單的說,扣除圍繞著玄武宮的三間雜貨店外,如果你想要喝 一罐可樂,那就必須騎車十五分鐘到幾公里之外的鎮上,至於網咖那可能要騎更遠一點。 這樣聽起來好像挺荒涼的,其實我已經挺滿意這樣的先進變化了,畢竟在幾年以前這裡連 7-11都沒有,更何況網咖,不過我還是希望可以出現一間漫畫出租店,不然用網頁看漫畫 還是不太習慣,畢竟手的觸感也很重要。 如果說玄武宮是村子的中心,那我現在待著的土地公廟就是外圍邊陲地帶了,不過在幾個 固定的時間,這裡也總都是人來人往的。土地公廟被一片又一片的田地圍繞,不管種稻米 、玉米、花生米的農人,早上與午後總是會習慣到這間小小的土地公廟走走,上個香,或 僅只是合掌卻虔誠地向案上的土地公問候,祈求保佑平安順利。不然就是簽六合彩的人, 希望可以從土地公身上得到一些暗示,桌上那一盤盤的香灰,據說會顯示下期中獎的名牌 ,不時可以看到幾個阿伯圍繞者,口中不斷揣測那些紋路像什麼數字。我想他們應該挺適 合去考古的,這麼具有探索與想像力,很適合去解析甲古文或是埃及文。 我坐在我習慣的老位置上,是一根橫長的榕樹枝幹,不是很高,大約離地一公尺多而已, 小時候總是要先爬上左邊的樹幹,再像走平衡木一樣的走到正中間坐下,有時候不小心還 會掉下去,也沒關係,就拍一拍褲子上的泥土,然後重新再爬一次就好。不過現在只要兩 手一撐,就可以躍上坐好,不用像小時候那樣爬來爬去,這應該是長大的優點之一吧。 這棵大榕樹好像也長大很多,印象中小時候看到的枝幹似乎沒有這麼粗,不過這個記憶也 不是很確定,畢竟我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回來,而且更久沒有再次坐在這個位置上了。土地 公廟的園子裡除了這棵榕樹外,旁邊的其他樹種我都叫不上名字,不過樹幹都是細細小小 ,不像這棵榕樹一樣,可以讓我們爬來爬去。似乎每間土地公廟中都一定會有棵大榕樹, 即使離開這裡到外地去讀書,那裡的土地公廟也都會有棵榕樹,好像土地公廟跟榕樹是一 種共生關係,二者之間是分不開的。 「我就知道你在會這邊。」當我坐著發呆的時候,從旁邊傳出了個男生的聲音,我連頭都 不用回,就知道來的人一定是阿輝,我最好的童年玩伴,換帖好友,因為這裡也是他的老 位置。 「剛跑去你家找你,結果沒看到人,你媽就說你吃完飯就走出去了。我就想說你一定是跑 來這裡了。」阿輝一邊說話,一邊撐上樹幹坐到我旁邊,肩膀靠著我的肩膀。 「ㄟ,很熱耶!過去一點啦!你一直靠過來幹嘛啦!」我用手推了一推他,阿輝怎樣都不 肯離開,我只好自己往旁邊挪動。只是我一動,阿輝也跟著動,死要黏在我身上。 「很久不見,所以想你咩,不要坐這麼遠啦!」阿輝越說越故意,還直接手伸過來簍住我 的腰,抓住不讓我跑開。 「哪有很久,明明昨天晚上才一起搭車回來,最好會很久不見!手放開啦!等等被人家看 到怎麼辦。」我一邊撥開阿輝摟著我的手,一邊離他更遠一點,以免他越來越超過。 「被看到又沒有差,誰不知道我們是一起長大,感情最好的兄弟,要不是你是男的,我媽 大概早幫我提親了吧,哈哈哈哈。」阿輝又露出他那個招牌的燦爛笑臉,黝黑的皮膚搭配 上粗粗的眉毛,還有嘴角的兩個小酒窩,每次我都笑說他是神奇寶貝中的小剛。 我跟阿輝從小一起長大,幼稚園跟國小都是同一所,但國高中之後就分別讀不同的學校, 不過本來就是住在同一個村子裡,就算讀的學校不同,也幾乎還是一起出門上課,約好一 起回家。本來以為到大學,我們勢必會分開了,沒想到最後兩個人卻考上同一地區的學校 ,雖然不是同一所大學,但是也是在附近而已。一樣的生活模式,又要繼續延續下去。 這間土地公廟從小就是我跟阿輝的遊樂場,兩個人總是在樹上爬來爬去,所以才有那個老 位置的出現。有時候我們就趴在地上找蟋蟀洞,拿著剛扳斷的小樹枝在地上掃來掃去,只 要看到有土疙瘩的地方,都會撥開來看看是不是蟋蟀洞。如果確定是,我們就會跑去廟前 面的廣場,一人一手拿著一個保特瓶,用手壓式的幫浦裝滿水,然後再跑回到剛剛找到的 蟋蟀洞,保特瓶口對準蟋蟀洞口,拚命的灌水進去,最後家裡淹大水的蟋蟀總是會爬出來 ,我們就會很好心的準備好新家讓它居住,裡面有很多鄰居跟好吃的水果。只是更多的時 候,這些蟋蟀是被我們兩個安排抓對廝殺,拼個你死我活。 記得有一次,我們挖到一個很大的洞口,阿輝就說這一定是蛇穴,我想把他拉走,但是他 很堅持要把蛇逼出來,我們兩個就非常害怕擔心又很好奇地繼續灌水進去,結果花了半小 時灌出來的不是一條蛇,而是一隻很肥很大的蟾蜍。阿輝整個氣到哇哇叫,說難怪灌這麼 多水下去才出來,原來是隻臭蟾蜍。最後那隻可憐的肥蟾蜍被阿輝塞了五六根水鴛鴦在嘴 巴,點火後,碰的一聲成為紅色的爛肉泥灑在泥土地上。 圍繞在土地公廟外的灌溉溝渠,是我們平常下午玩水的地方,尤其當有田地要淹田水的時 候,那個溝渠中的水總是會特別的高漲,我們都很喜歡在那個時候下去玩水。小時候灌溉 溝渠中的水非常乾淨透徹,都可以在裡面看到大肚魚跟青蛙,有時候運氣好還可以找到螯 蝦,有時候都覺得這根本是條小溪,不像是水溝,我們總是在熱死人的午後,跳進去裡面 玩水,然後再一身濕地回家。只是現在的田地都休耕了,那個溝渠中的水也渾濁髒臭不堪 ,別說下去玩水了,連靠近都會覺得有一股惡臭襲來,旁邊的雜草也都枯黃,更別說有什 麼小動物在裡面了。 「阿輝,你還記得我們小時都在這裡幹嘛嗎?」想到那些往事,我轉頭看著阿輝,忍不住 笑了出來。 「你說哪些?不就是灌蟋蟀,找鳥蛋而已啊!」阿輝皺了一下眉頭,應該是在一一回想我 們小時候做過的蠢事情。「啊!還有那隻炸爛的蟾蜍,有夠噁心的。」阿輝吐了一下舌頭 ,裝出一副嘔吐樣,表情非常誇張。 「你在塞牠水鴛鴦的時候,明明就是一臉超爽的變態樣,看牠被炸爛你不是笑得超爽。」 有時候真的搞不懂,這樣虐待動物的變態遊戲,阿輝怎麼可以玩得這麼開心。有一次阿輝 好像是在一隻小蝙蝠耳朵旁邊,引爆幾顆鞭炮。每次看他這樣玩得很開心時,我都是躲在 旁邊,皺著眉罵他。 「還有我們以前都會在水溝裡面玩水,還沒穿泳褲,都只穿內褲就下去了。嘿嘿……」阿 輝說著說著,發出嘿嘿的笑聲,還露出淫蕩的笑容盯著我看。 「你露出這麼變態的臉幹嘛!」看著阿輝似乎又要變身成淫魔狀態,我馬上要跳下枝幹準 備逃跑。 「唉呦,起來啦,好痛。」在我跳下樹幹的時候,阿輝收手過來要拉我,但是沒想到我們 兩個一起摔倒在地上。阿輝壓在我身上,就像以前我們一起居住的每個晚上一樣。 「吼~都你啦,你看褲子都髒了。」我的褲子沾滿了泥土地上的灰塵,黃褐色的一大塊。 忍不住就一拳揮過去,打在阿輝的肩膀上。 「好咩,對不起咩。走,去幫浦那邊幫你清一清。」阿輝拉著我的右手,把我從泥土地上 拉起來,伸手拍一拍我的褲子,然後扶著我一起走到廣場前的幫浦那邊,我們就像小時候 一樣,他壓著幫浦的木棍,我拿小水盆裝著水,一切都沒有變。 「ㄟ,小恩~」當我蹲在地上清理我的褲子,阿輝突然走過來叫著我。 「幹嘛?」蹲在地上的我,聽到阿輝走過來叫我,就抬起了頭,結果阿輝趁我抬頭的時候 ,低頭親住我的嘴。 我們兩個就在從小一起玩樂的土地公廟廣場,擁抱著,親吻著。有點傾斜的太陽,收去濃 豔的熾熱光芒,在四十五度的天邊灑下柔軟許多斜陽,照在阿輝的臉上,跟他的小麥色皮 膚相映照,顴骨上那股淡淡的紅暈,不知道是陽光的折射,還是他跟我一樣都有點害羞。 走回家的路上,我們都默默沒有說話,也不是因為陌生或害羞,而是覺得這樣的感覺很奇 特。我們離開小時候的不懂事已經很久了,但是沒想到在多年以後,我們又可以再一次走 在一樣的地方,是相樣的時間,相似的夕陽,還是一樣的我們兩個,踏著黃橘色的道路, 伴著夏日蚊群的飛舞,少了孩童式的嬉笑打鬧,我們正在感受所謂長大後的甜蜜,少了些 什麼,也多了些什麼。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4.11.198.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