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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柚拿到Tony送的兩包咖啡豆,還分了一包給我。其他人看見時帶著羨慕的 眼神,冒出連串的「嘖嘖」聲,音調裡充滿許多未竟之意。 「別理他們,謝謝你的咖啡豆,回台北我煮咖啡給你喝。」 「我沒有在意啊!」 他點點頭似乎很高興的樣子。原來真正在意這些聲音和目光的,是我自己。 工廠的公關向大家介紹印尼咖啡豆時,我一直無法專心在上頭,腦子裡來來 去去許多混亂的想法,關於我和他的關係,關於我一個人的生活方式,我以 為自己對這些外在目光毫不在意,卻只是把那些想法困在內心最深處,一再 地堆疊上去深埋起來,像個塞滿了的抽屜,沒有打開,就以為它們不存在。 「現在請大家來喝喝看我們最高級的圓豆煮的咖啡,每個人只能喝一小杯喔 !你要多喝的話私底下再找我。」 所有人鄭重地端著一小杯咖啡仔細品嘗,不約而同地對咖啡香氣嘖嘖稱奇, 順著公關的介紹詞讚美著咖啡一點也不苦,而且非常順口。我喝了一口,熱 氣在舌尖發燙,一點苦澀漫在口中竟嚥不下去。 ※ ※ ※ 最後一個夜晚,導遊帶著大家進了一家很大的夜店,讓我們認識峇里島的夜 生活。我記起之前到泰國的經驗,夜晚總是逗留在當地的同志夜店中。花個 泰幣幾百塊,進店裡點一杯酒,看著台上上演著一段段虛擬的愛情與情色。 他們有的反串女性,有的則是大喇喇地以男兒身示人,搔首弄姿搖首擺臀, 表情肢體活色鮮香地極盡挑逗之能事。 不過在場的人最期待的,應該是節目結束後的選美時間。僅著白色內褲的男 孩們在台上一字排開,衝著台下的客人直笑,像上了發條的娃娃,機械式的 、無意義的笑。 後來聽朋友提起,這些店裡的節目一年比一年更加大膽,原本只是象徵性地 在台上表演著這些情節,後來已經是直接來真的,在舞台上演出一段一段的 身體抽插進出的活春宮──不,那不只是表演了,舞台與現實已經失去了界 線。 這裡不是泰國,但也聽說有不少同志夜店,因為是員工旅遊,我沒有認真去 找相關的訊息。 踏進店裡,電音的節奏和放大的音量往耳膜襲捲而來,這些坐慣了辦公室的 工程師應該很少走進類似的店裡,不少人摀起耳朵,在彼此耳邊吼叫一般地 說話。店裡燈光昏暗,閃爍的各色舞台燈光掃射向四處;跳舞的人不多,大 部分都只是坐在位子上扭動身體聳聳肩膀,象徵性地融入這樣的氣氛中。 我想起聽過一種說法,這樣的族群很像是漸凍人,放不開身體的束縛,肢體 運動不協調,只是無意識地擺動而已;雖然有一點歧視的意味,當時在場的 人卻都笑了。 「你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起一個無聊的笑話。你想下去跳舞嗎?」 「我不會。」 他搖搖頭,我笑著站起身把他拉離沙發,帶他混入舞池中。空曠的舞池讓人 不怎麼起勁,倒是適合帶他學會他的第一支舞。 「看吧!只要會動就可以了。」 公司裡其他情侶檔或夫妻檔看我們跳舞的模樣,紛紛拉著彼此沒入燈光之中 ,僵硬地擺弄自己的手腳。以初學者來說,小柚跳得很不錯,再加上他本身 的條件,在夜店裡應該會是熱門的對象,連相處了幾天的我也為他著迷。 「Hey, you are here,too.」 一個高大的身形擋在眼前,我抬起頭,眩目的頭頂燈光刺得眼睛睜不開,我 稍微錯開身子,認出了那張臉。 他的女伴在一旁跳得非常起勁,整個人像完全融入在音樂聲中,隨著每一個 節拍用力地甩動雙手,眼神迷濛嘴唇微張,旁若無人的模樣讓Mike看了直搖 頭。 「She likes music.」 「She enjoys music.」 我更正他,他笑著點了點頭,順著我手指的方向朝Tony和其他人打招呼。等 他眼神落到小柚身上,也笑著說了聲嗨。他還附到小柚耳邊說了些什麼,小 柚也回答了一些什麼,音樂聲太吵我聽不見。我看見小柚點了點頭,又搖了 搖頭,像在猶豫什麼,或沒聽懂Mike說了什麼;我猜測著這一切,發現自己 不自覺地在意起這些事。 然後他領著小柚跟著接下來的曲子跳起舞,輕輕碰著對方的臀部和腰部,手 指也不安分地在彼此背上撫弄。 對Mike所懷有的好感突然在那一刻動搖,在前一秒鐘我還貪婪地追索著那具 成熟的男體,牽引起一點慾望的想像,卻因為他們曖昧的接觸而微感醋意。 我覺得自己好像變得不像自己了,以為自己很明白昨晚的事只是一個突發狀 況,卻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模糊了我對這段關係的感覺;我到底在意什麼,我 想要這段感情嗎?我想要結束自己一個人的生活、改變我一直以來的習慣? 我轉過頭,穿過人群回到座位上,Tony倒了一杯啤酒給我,深褐色的酒液發 出濃厚的麥香,不斷增生冒出的泡沫在杯口掙扎,像攀爬在心臟的邊緣。 人群鼓躁的音浪一波漫過一波,像不斷擴大的漣漪,同時帶起另一波聲浪, 笑聲夾雜在音樂聲、說話聲、叫囂聲和吼叫聲裡,我好像聽見自己的心裡空 盪盪的,只響起一點單調的回音。 「怎麼了?」 看見我落單,Tony湊過來找我聊,我若無其事地笑著,又喝了一大口酒。 「等一下台上會有表演,還有特別的餘興節目喔!」 如果不是知道這是一般的夜店,我幾乎要以為他說的是泰國gay bar 的情節 了。聊了一會兒之後,音樂聲漸歇,一個穿著整齊的人站上台,用英語對著 台下介紹接下來的表演,拉著再用中文說了一遍。小柚隨著人潮走回位子上 ,落到我身旁的位子時,我下意識地讓出一點距離。 「你還好嗎?為什麼突然就不跳舞了?很好玩耶!」 「年紀大了,跳不動。」 他看著我的臉,像在猜測我的想法,我趕緊裝出一點笑容面對他。 「大概是太早起了,在車上又沒怎麼補眠,這樣的光線讓人有點睏。」 台上的表演開始,從天花板垂吊下兩條布幔,一個理光頭的特技人員站上去 朝台下揮手,輕巧地攀上捲成兩束的布幔開始一連串表演動作。他光著上半 身,全身的肌肉賁發著無窮的精力,隨著每一次的用力而繃緊或放鬆;在讚 歎於他的技巧之外,也同時被那完美的體態所吸引。我斜靠在椅背上,目光 呆滯地看著這一切。 「靠著我睡一下吧!」 他把我的身體拉過去靠著他,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舞台上時,我們在底 下偷渡著屬於兩個人的一絲親密。 我安心地倚著他,垂著頭靠在他肩膀上;他身上的汗味與酒味淡淡發酵,鑽 進鼻腔落到心上,那是讓人感覺溫暖的氣味,像貼著身體的柔軟被單,懷舊 又讓人眷戀。我記起小時候剛蓋了新家,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房間,也新買 了一床被單,卻在第一晚失眠了,只因為我找不回過去睡在大通舖時,一直 蓋在身上的那床舊被單的氣味。 ※ ※ ※ 回到飯店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在飯店大廳解散之後,大家各自帶開享受峇里 島的最後一夜。 說著「最後一夜」這幾個字,好像本身就帶著一點魔力似的,所有情境與氛 圍都變得很不一樣,每個人嘴角泛著淺笑,眼神顯得夢幻,我們好像處在一 個名為Neverland的地方,揮霍著自己身上僅存的一點魔法粉末。 「陪我去散散步,好嗎?」 他點點頭。我們沒有回房間,直接繞回大廳走到外頭。街道上還很熱鬧,尤 其是酒吧裡總坐滿了一桌一桌的外國客人,但今晚的酒已經夠了,我只是想 讓他陪著我走一走。 「你後來都不太講話,連上台的時候也沒什麼表情。」 他小心地問了一句,有意無意碰了碰我的手。 「他們的玩笑也開得太大了,你應該也覺得不舒服吧!好像把同性戀的感情 當成一個笑話似的。」 「我不覺得是笑話啊!我是說,即使被當成小丑一樣地拱上台,但因為身邊 有你在,我就無所謂了。」 「這是兩回事。」 大概是我的音量有點嚇到他,他縮回了原本接觸的手,退開一點距離。 在夜店裡的餘興節目,是幫現場的客人慶生。他們當然不會求證客人的生日 是不是真的在當天,於是公司裡安排了我和小柚上台,說我們是同一天生日 的情侶。我們兩個事前沒有任何準備,突然被叫上台也只能礙於當場的氣氣 配合。 我不在乎被誤會成同性戀──用「誤會」兩個字好像不太正確,總之就是那 個意思──但因為同性戀的身份而被當成笑點卻又是不同的事,我不喜歡那 種感覺。 我木然的表情讓所有人都察覺了,連台上的主持人也有些悻悻然。我看見台 下坐著的那些人,全都用力地鼓掌高聲地叫囂,對他們而言,那就是個笑話 吧! 那時候我也看見了Mike,那張臉隱在暗處無法看得清楚,也無法猜出他臉上 的表情。一一掃視過去,同事的臉、經理的臉、他老婆的臉,所有面目五官 全都揉和成了一幅抽象的畫作,或笑或嗔,或喜或悲,我想視而不見,就像 小學時老師告訴我的,演講的時候得把台下的人都當成西瓜;而現在我更長 大也更成熟了,他們的存在並沒不能傷害我,我告訴自己,我並沒有真的看 見什麼。 就像我沒有看見Mike和小柚的某些親密動作,我沒看見。 -- 我覺得我會寫不完*哭*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25.199.156
cokeghost:準時收看每次看完都好期待下集 05/17 03:42
steve1022:在過幾小時要考試還是要看XDD 05/17 05:04
teemocogs: 05/17 07:49
jyadze:好看 05/17 12:04
birdxspace:想看最後一晚發生什麼事 05/17 12:59
seven131:好看,期待下一集… 05/17 13:26
Dasboy:我也都在等( ′-`)y-~ 05/18 0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