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teemocogs: 愛一個人，會讓我們學會更愛自己 04/25 22:31
推 baoxian:不管怎樣，都是紀念 04/26 00:39
推 zaoa3345678:推 04/26 02:54
推 rick9527:太好的文字了！ 04/26 14:22
推 freiheitkino:開頭第一句話讓人以為是兩個人去吃飯 一下子兜不攏 04/26 21:14
中午的時候，他和座位旁邊的老師一起去吃午餐。吃炸醬麵配小黃瓜。
其中一個老師，去年剛和女朋友分手；另外一個，這個月就要結婚了。
而他呢，去年和男朋友分手，今天失去了一整塊心，但不會有人知道。
同性戀都是善於偽裝術的，魔術師一般障眼去所有難堪的情緒，在異
性戀裡彷彿與他們同化成同一體的人。多令人嘆服，也多令自己心酸。但
他真心的與他們交朋友，他覺得他們願意與他分享失戀的苦，邀請他參加
婚禮，見證一段愛情修成正果，這樣的真情真意，他要好好放在他破碎的
心裡。
他們提醒他，在他覺得世界破碎的時候，還有一些美好的完整可以讓
他信仰。
◇
信仰與迷信其實一樣。像他與那個將成為人夫的老師一起去７－１１，
他還是買了號稱可以消除體脂肪的烏龍茶，他喝了好幾箱，但體脂肪的消
失其實是由於運動的關係。
不過他強迫自己相信喝烏龍茶可以消除體脂肪，到了一種深度催眠的
狀態。
他只是覺得，可以喝烏龍茶這麼微不足道的小事，是僅存於生命裡小
小的快樂和幸福，而且是自己能給自己的廉價快樂和幸福。
人總需要理由相信什麼，比如相信自己會幸福，相信自己會得到愛情。
然後用盡一切不科學的方式追求並且沉迷，像他在床邊擺了粉晶七星陣，
像他常常到廟宇裡拜拜，他的背包裡還放了向日月潭月老祈求得來的紅線。
但事實是什麼？
他知道，而且這世上再沒有誰比他更懂。
然而他拒絕相信事實。他選擇迷信的那一邊，然後可以不需要看見事
實。
◇
與人夫老師從便利商店離開後，過一個狹小路口的紅綠燈，踩在破碎
斑駁的人行道上，地磚發出「喀嗏！喀嗏」的聲響，還得小心從小葉欖仁
篩落下來的金黃日光裡的狗大便。
城市充滿如狗大便般令他避之危恐不及的地雷。
每一個和情感未竟的他者去過的地方，都埋了一枚可以炸開記憶的地
雷。炸開鏽蝕泛黃的記憶成為一個蟲洞，瞬間時光旅行卻看不見過往的甜
蜜，只有一具自己倒落塵埃的死屍，跑馬燈一樣的背景放映著昔日的美好，
他總覺得多諷刺，曾經那麼相信的永恆，卻發現再也無法相信。
既然這樣，那就逃避，躲回自己小小的象牙塔，浸潤在老時光裡不停
意淫自己的過往，魔術一樣的建構一個只有美好的回憶。
所有他認識的人都說他的心思太複雜、細膩又敏感，已經到了一種病
態。
但他知道，他很簡單，他只想相信自己所願意相信的，一直、一直的
相信下去。
這樣就好。
卻那麼難。
◇
午睡鐘聲敲響後五分鐘，他拿起評分表走出辦公室，往三年級的教室
移動。他被拜託幫忙評分。
他覺得有點可笑，自己憑什麼打分數，自己不過是一個一無是處的敗
犬，也有資格為別人評分？所以他決定，全部都不扣分，用加分的。
樓梯間的磨石子地板四散著污黑的漬痕，幽暗令人不快，他匆忙爬上
四樓，往目的地去，教室的走廊在中午常常溼漉漉的，學生老把水灑得一
地，拖把卻永遠擰不乾一樣，然後人潮來往的腳印踩過，顯得不舒服的髒
圬在安靜的中午理所當然的存在著。
他盡量不看，這老舊校舍的殘破身影，他怕他想起自己有一天，也將
這樣老去又頹圮。
那只好看一眼教室裡睡覺的學生，在評分表上加分，然後看一眼樓下
空曠的中庭。中庭的四圍種滿杜鵑，花已零落碾作塵，也無香依舊，兩側
各有三棵兩層樓高的金錢樹，金錢樹下種著各色百日紅，其他的地方還種
了榆樹、小葉欖仁、榕樹、七里香、胡椒木，一樓走廊的矮牆桓上擺滿各
種花草，面中庭的牆面則掛了好幾株不同品種的蘭花和黃金葛。
他訝異他幾乎可以叫得出這學校裡所有的植物名字。
那是一個雙魚座愛插花的情人，在花市裡的一個午后教會他的。
◇
不知怎的，他想起那封信裡的話：「愛一個人，會讓我們學會更愛自
己。」
愛一個人，會讓我們學會更多的事情。但對他而言，從來不包括更愛
自己。他想起自己因為分手而考上教甄；想起因為談戀愛而拿到駕照；想
起因為單身太久而買了房子……他不是一個生活白癡，也不是一個情感白
癡，他學會太多太多因為愛才學會的事。
但他今天卻像個白癡一樣。因為他發現，他根本不知道怎麼真心的在
情感的裡外，更愛自己。
◇
評完分，他覺得他該回家，再待在辦公室他要掩藏不了快要潰堤的情
緒。他的歡樂面具快掛不住了。
回到家，午后，明媚的城市街道慵懶得好像世界毀滅在即還無人知曉。
將車滑進地下室斜斜的坡道，雙魚座情人曾載過他，一樣的時刻，然
後魔術一樣的消影。風灌進他的上衣中，冰涼得彷彿遺體。他忽然萬分懷
念已經死去的外公和外婆，他記得外公和外婆出殯之前，他去瞧了冰櫃一
眼，那樣貞靜彷彿沉睡的臉容，卻在中午日光燦爛的繽紛時刻封入棺木裡。
他寧可相信，死去的人沒有死去，他們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旅行。就
像他寧可相信，所有他愛過卻再也不愛他的人們，已經在這個世界死去，
所以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
掩上房門，拉上窗簾，開了冷氣，蓋了棉被。他睜眼在黑暗裡怎麼也
睡不著。
他隱約又聞見了和雙魚座情人分手後聞見的氣味。
那是愛情死亡的屍臭，甜美又黑暗，無邊無際的墜往無間，不停下墜，
沒有什麼可以承接住。
於是他起身，掀開棉被，關掉冷氣，拉開窗簾，打開房門。
他倒了垃圾後，提著一袋垃圾站在厚重的鐵門前。
他想起雙魚座情人曾經來過，想起發信給他的人曾經來過，想起了不
願意想起來：開了門其實會空蕩蕩的，不會有人再來。
好似他習慣在客廳轉頭，在廚房轉頭，在書房轉頭，在臥室轉頭，只
因為曾經有個人在這屋子裡輕聲喚他的名字，而他轉頭過去，望見對方的
臉，那樣美好而難以抹煞不能忘懷。
然而轉頭了，總是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像他的心，像他的人生。
但那是不對的，他還有很多，但那都不是他最想要的。更多時候，他
有的，只是像提在手上的那袋垃圾。
◇
他開始坐在電腦前，寫下他的感想。趁著他還有感覺，還能說的時候，
用力的說。
然而時間無情，時間殘酷，時間不留餘地，他只說完了早晨，就已經
下午三點鐘。再過十五分鐘，他就該去教室裡上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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