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Eternitas (小七)
看板gay
標題[ ] 記性。忘性。
時間Sat Mar 1 03:04:19 2008
如同預料的，這一次舒服又快樂的躁期之後，緊接著的是漫天蓋地
令人窒息的鬱期。
一切的一切都令人絕望。
小慧的爸爸跟我說過，小慧是到了小學五六年才轉學到北部。
爸爸說，小慧的英文底子很差，以前在鄉下學校根本很多東西都沒
有學。於是我常常會花很多時間帶著她去背單字，她的發音根本不
行，所以背單字背得很慢，跟班上很多學過兒童美語的同學根本不
能比。
我常常哄著她，帶著她，一個字一個字去認，一個字一個字去唸。
我必須承認一件事，辦公室裡大部份的人都覺得我是一個很好脾氣、
好欺負的人，甚至很多學生也都這樣想。
我的確不喜歡跟學生算計很多事，而且我的記性很差很差，但是我
不是一個對學生沒有要求的人。
李常常笑著罵我，說，張老師，你啊，看起來人很好商量的樣子，
但是其實非常固執啊。
是這樣沒錯啊。該寫的作業無論如何都是要寫完，該背的單字無論
如何都是要背完。
笑著，也是要背完。
生氣，也是要背完。
無論如何。
李說，我這樣對學生來說，是很可怕的。
我一直沒有深刻的體認。
我一直很努力對待小慧，她有一點點進步就會很用力地去鼓勵她。
問題是，她除了底子弱，愛耍賴，而且她還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她
跟同年紀的孩子一樣，被動。
說得好聽叫被動，說得直接一點，叫做，懶。
才剛開學第三週，教完第一課，要進第二課，考單字，她又沒背了。
這次她很帥氣，她不但交白卷，而且還在考卷上寫了幾個大字：
「不會寫就是不會寫。不爽寫。要罵就罵吧。」
然後在「命題老師」的那一欄上，把我的名字劃了一個大叉叉。
我的鬱期約莫要開始了。
今天早上騎腳踏車出門的時候，我就突然驚覺到這件事了。
我腦子裡浮現的全部都是非常悲觀的想法，想要放棄一切，想要逃
跑，想要躲起來，一發呆就覺得好像好像掉進了一塊灰色的水泥裡
一樣。
最慘的事情是，和小熊分手之後的這半年，我如果心情不好，通常
都是會找小魚聊天，或者打電話給 Yzma 。我發現自己不行了，我
發現自己必須要找一個人說說話，但是我拿起手機，我不知道可以
撥給誰才好。
我不想走上講台。我知道台下還有許多的學生在等我。
我不想拿起粉筆。
我不想在自己過不去的時候，還要裝出笑臉逗整個班的學生開心。
我不想在自己都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的時候，還要欺騙學生說，我相
信世上的一切只要努力都會有收獲…
然後今天就看到小慧的考卷。
小慧的考卷真的很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出了教室之後，我真的徹底崩潰了。好像自己整個散掉了一樣，我
像個小學生一樣，躲在廁所裡痛哭了起來。
鳥蛋總是要我一罵再罵，我可以不在乎。
貢丸怎麼教都教不會，我可以不絕望。
小漢堡說謊。
妙娃種子常常會故意挑戰我的權威。
我可以堅強去面對。
可是小慧…
我不是沒有對她付出…
我不是沒有脾氣，但是我盡了全力想要對她再溫柔一點…
我沒有放棄過她…
我甚至不記得我有罵過她。
我第一年當班導，帶的是國三班。國三班都是小大人，大家都亂有
自己的想法的，講又講不聽。有很多女生都會自己私下有自己的好
惡，幾個女生聯合起來排擠另外的女生。
我向來都不介入。
我知道，有些女生會覺得我這樣的中立，很虛偽。
我只是覺得她們今天排擠這個，明天那個排擠那個，很無聊。
她們有人很討厭我，何況我是後來接她們離開的國二老師的，她們
不喜歡我，我也知道。
但是，還沒有人在我的名字上打過叉叉…
鄭跟我說，這種事情很平常啦。
我當然知道。只是突然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讓自己在寒夜的雨裡擺
脫沮喪罷了。
Yzma 的文章裡聊到了貓。
野貓發情和繁殖都是有一個季節性的，每年到了接近立春之前，冬
日正冷的時候，好像台北街頭初生的小貓就一隻一隻冒了出來。
上次在我家樓下看到了三隻小貓。不是小豬，是小貓。而且好像是
剛離乳的小貓，大概才開眼也不一定，好小隻，還不知道要怕人，
一樓的鄰居打開門就看到牠們三隻。
牠們三隻就在那裡徘徊著不走，一樓的鄰居在討論著，要把牠們怎
麼辦才好。
我看到牠們三隻，天那麼冷，台北城還飄著微微的雨，然後三隻毛
絨絨的小傢伙，大大圓滾滾的眼睛，在風裡，小小的腳還微微地在
瑟縮。
心裡一度想著：「我帶你們回家好了！ >"< 」
電話裡，Yzma 提醒我說：「一旦帶回家了，就是十年、十五年的事
喔…」
我想到喵喵死前，我帶牠去看醫生，切除了一個腫瘤後，整隻貓瘦
了一大圈，最後某一天很虛弱地從籠子裡站不起來。
變成一塊溫溫的肉，怎麼叫都叫不醒。
最後變成一塊冰冰硬硬的肉，放進紙箱裡。
我想到我載著喵喵去吳興街火化的那天下午，風呼呼地吹，把我臉
上的眼淚吹到髮際和耳根。
想著想著，我就怎麼也沒有辦法鼓起勇氣把那三隻小貓帶回家。
心裡只好告訴自己，也許好心的一樓鄰居會收養牠們，也許會被別
人帶走。
然後狠下心來，離開。
今天我又在樓下看到牠們其中的一隻，那毛色，還有那熟悉的大大
圓圓的眼睛。
好像只是放大了一點點。
牠在我家樓下的一排機車中間覓食，我想過去拍拍牠，牠卻非常警
覺地逃跑，到了遠遠的機車底下，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
牠變得怕生，變得怕人。
為什麼會怕人類了呢？…
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呢？…
親愛的小貓，是不是有什麼人，對你或者你的兄弟做了什麼呢？…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在不自覺的中間，對小慧說了什麼，也許是一個
眼神，或者一句話。
想要建立人和人之間的信任，要一點一滴去累積。
要破壞，卻很快。
只是我現在再也分不清，躲在機車底下的那隻貓，究竟是小慧，還是我。
我親愛的孩子，身為老師的我，也並沒有比你勇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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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the people are buying tears, I'll be rich someday....
要是眼淚可以賣錢，我有一天一定會變成大富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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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218.166.205.28
推 slycsboy:投推 03/01 03:07
→ AEternitas:寫完之後才發現我本來要說的根本不是這個，是關於記性 03/01 03:08
→ AEternitas:和忘性的… 但是我忘了我要說什麼了。這就是忘性啊… 03/01 03:09
推 petshopboii:推!!!!!!!!!!!!!!!!!!!!!!!!!!!!! 03/01 03:11
推 cutedaniel:老師,辛苦了! 再怎樣有耐心的人也是有脆弱的一面的~ 03/01 03:24
→ bbasa:我大概知道你忘記說什麼了 =_= 03/01 03:25
推 iam094:推!!!!!!!!!!!!!!!!!!!!!!!!!!!!!!!!!! 03/01 03:31
推 xingstar:推!!!!!!!!!!!!!!!!!!!!!!!!!!!!!!!!!!!!!!!!!!!!!!!!! 03/01 03:38
→ rexboom:你忘記的就是你忘記要說什麼 03/01 03:54
推 perusic:XD 推這篇文章阿 但是怎麼好像標題跟內文無關XDDD 03/01 04:02
推 honkwun:看來只能學習更高段的教學技術了@@ 03/01 06:35
推 Jayfly:忘性太嚴重找個人幫你記住如何？XD 03/01 08:34
推 doubleXD:推...好棒的文章 03/01 09:07
推 lefta:小七都好晚PO文 身體要顧哩 03/01 09:46
推 lu760423:推推推~~~讚啦! 教育界需要你... 03/01 09:48
推 j603332002:小七老師加油~不要氣餒!我們老師說過:教育是一條辛苦的 03/01 10:08
→ j603332002:路，但是因為有你們學生才能讓我們繼續走下去!試著把小 03/01 10:11
→ j603332002:慧的事換個想法想，自暴自棄的小孩還是可以教的啦~=ˇ= 03/01 10:13
推 silentone:看完這篇覺得好對不起以前的老師們...(掩面) 03/01 10:45
推 immoi:寫得真好 有看有推! 03/01 10: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