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音樂盒

[bigTAR (阿塔)]

　　　　「你好，我是來看房子的。」我正對著眼前這位相貌頗為精明的女士簡短
　　的說明著我的來意。

　　　　【雅房出粗】。因為缺少在外自理生活的經驗，疏忽了沒有提早一些時間
　　來找合意的房子，逼的現在開學已經迫在眉睫，才在看過幾間實在慘不忍睹的
　　套房後，不得已把原本不想考慮的雅房也列入選項之中。

　　　　我想參觀的房間就位在鬧區旁，來到招租廣告所標註的地址，是一間販賣
　　能量首飾的小店面。看來應該是老闆娘，也可能就是房東太太的女士，對我表
　　現出生意人身上常見的，制式性的笑容可掬。用著我無法分清究竟有幾分誠意
　　，或是幾分虛偽的語調歡迎著我。

　　　　「房子就在樓上，等我一下，我請我先生出來幫我看店就帶你上樓。」

　　　　跟著這位殷勤的房東太太，從店門旁另行設置的樓梯爬到了三樓，開了門
　　看見了就像一般小家庭會租用的出租公寓。

　　　　「這本來是可以租給小家庭的，可是這邊離學校近，租給學生可能比較快
　　租出去。原本也是想要租給本來就認識的同學，可以一起合租一層，可是就這
　　樓沒租出去，空著也可惜，所以就當作雅房來招租了。」房東太太說明著一些
　　這邊的概況，跟可能需要注意的事項。

　　　　「這層是有一間套房，不過已經租出去了，就只剩雅房，這樣你有意要租
　　下來嗎？」

　　　　「嗯！可以啊，否則開學就快到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房間內其實很簡陋，只有床、書桌、衣櫃。但是總比先前看過的幾間套房
　　，像是十幾年沒住過人的慘況來的好很多。於是生性就不喜歡處在太麻煩的境
　　地之中的我，很快就答應著希望能租下這個地方，也開始跟房東太太討論著簽
　　約、入住等等細節。

　　　　『喀啦！』大門處傳來一聲開門的聲響，我跟房東太太不約而同的抬起頭
　　往聲音來源望去。一個約莫跟我同齡的男孩走了進來，對著房東禮貌的點了點
　　頭示意。

　　　　「這就是剛剛我跟你說過的另一位房客，以後你們就是室友了，要好好相
　　處呀。」房東太太介紹著。

　　　　「你好！」我禮貌的對著對方打招呼，可是對方似乎有所警戒的看了我一
　　眼，不說什麼話就往他自己的房間走去。

　　　　「別放在心上。」房東太太打著圓場說「這孩子啊，平常也都蠻有禮貌的
　　，就是太內向了，大概是突然看到陌生人一時不能適應吧，以後你們認識就不
　　會了。」

　　　　我也禮貌的笑著回應了房東太太。

..

　　　　就要開學的前兩天，我收拾了幾套衣服，和一些零碎可能會用的的東西，
　　全裝在一個類似阿兵哥們常用的黃埔大背包中，就這樣簡單的來到我租到的地
　　方。

　　　　「來了呀？陳育傑應該在，行李很多的話，就請他幫忙吧。」房東太太這
　　樣說。

　　　　「喔，不用了！我就這些東西而已。」我晃著手上的大背包，讓房東太太
　　有點驚訝，我就要自己在外面生活了，準備的東西竟然這麼少。

　　　　上了樓，並沒有碰到那位室友。『陳育傑』，是到現在我對他唯一的所知。

　　　　將我少的可憐的行李隨便的塞在牆邊後，坐在書桌前小小的發呆了一陣。
　　『還是得去買些會用到的，至少買個碗筷什麼的，不然這以後該怎麼過日子啊
　　。』想到這裡，我又往樓下走去，稍微跟房東太太小聊了一下，大致知道附近
　　有些什麼可以添購日常用品的地方，道了謝意就逕自的走開了。

　　　　步行沒多久，就看到房東太太提到過的一家家庭百貨。走了進去，那種賣
　　場刻意加強的照明讓我有點暈眩，稍稍站定後才有辦法去分辨天花板上各個商
　　品分區的牌子。沒用多少時間，就找到有我可能需要的貨品擺放的區域，對於
　　不是我需求的，沒有多加流連直朝著我鎖定的目標走過去。

　　　　就在快接近碗碟類的貨架前，右側的貨架讓我眼睛為之一亮，上面擺放著
　　數種不同造型的音樂盒。停下腳步，暫時忽略了我原先設定的目標，我被貨架
　　上廉價的音樂盒給吸引了。

　　　　音樂盒，對我來說其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真的要我說出到底為了什麼
　　我會對音樂盒有種特別的好感，我是完全說不上來的。我是念理工科系的，要
　　說對藝術、文學沒什麼概念的話，雖然也不盡然如此，但是所謂的基礎底子的
　　確是一竅不通的。例如說吧，一幅畫作擺在我眼前，我是可以很投入的去欣賞
　　個十來分鐘，但是很大部份是在心裡分析著各個不同部位的色彩配置，而不是
　　整個畫面如何構圖又如何的有其中的意含。又例如，我不懂什麼樂理，更是連
　　五線譜看了都會頭暈，但是只要一首歌曲引起我的興趣，認真起來，聽個三、
　　四遍我也差不多能唱出完整的旋律了。

　　　　總之，可以說我是用科學的態度在看待美學這件事的。對於音樂盒，我也
　　是如此。

　　　　記得小學第一次看到有音樂盒這種東西時，就似乎被一個小小的盒子能傳
　　出清脆聲音給吸引了，雖然很快發現，市面上普遍能看到的音樂盒，旋律都很
　　單調而且重複。之後又有機會拿到已經被丟棄不要的音樂盒，我卻沒有將它視
　　為珍寶，而是把它拆解開來，想解釋為何能從其中傳出音樂的道理。一組發條
　　、一個滾輪、一把音梳，這麼簡單的構造，就能營造出我心中一場又一場的夢
　　境。而這樣，還是沒有讓我明白，音樂盒為什麼對我一直存在著這麼深的吸引
　　力的原因。

　　　　我站在貨架前，輪流的把每個不同造型的音樂盒拿起來把玩著，不安的看
　　了看四周走動的店員，也沒有對我把玩的動作有什麼不悅的表示，開始又貪心
　　的旋轉了底部的發條，想聽聽看每個音樂盒都會擁有的專屬於自己的那段音樂。

　　　　的確是廉價的，大約七、八種不同造型的音樂盒，卻只有著兩種旋律，而
　　且每個造型拿在手中細看時，都很容易能發現上面帶著粗糙製程的瑕疵。很長
　　一段時間，我能有的零用錢是不可能讓我擁有音樂盒的，但是在可以有能力購
　　買之後，我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音樂盒。把手上最後一個
　　把玩的放回貨架後，我笑了笑自己，又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在這裡做了一堆無
　　意義的白日夢。

　　　　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後，轉身要開始選購我所需要的物品，心轉一念又讓
　　我笑起了來。『莫非…，我早就對音樂盒有了一個定義？』

　　　　『我對音樂盒的迷戀，是從來沒有機會告訴任何人的。我從來不想自己主
　　動去擁有一個音樂盒的原因，就是期待著能有那麼一個人會出現，是他自己發
　　現了我對音樂盒的迷戀，是他將那個應該屬於我的音樂盒帶到我的手上，是他
　　能夠看透我心裡最底層，跟我一起編織我和他才能共有的夢。所以，音樂盒對
　　我來說，一直都是愛情！』

　　　　唉呀！我幹嘛這麼少女情懷啊，連自己都不好意思的想笑自己，還是趕快
　　把東西買一買，好好適應新的生活才是真的。

　　　　只是…，在選購的時候，總覺得好像有不經意的看到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孔
　　，新的環境都還沒真的認識什麼朋友，怎麼會有那種感覺？

..

　　　　開學幾天都還算順利，只是課程滿滿的幾乎沒有空堂之外，一週內還有二
　　天有第八節課，一想到往後該怎麼度過就暈了。真是上了賊船，當時要別照著
　　前一年的校排名去填寫志願卡，我根本就可以不用在這所鳥學校的啊！唉，可
　　是要我重考又更不可能，我是沒有那種耐性的，只能就將就了。

　　　　跟那位新室友則是一直都沒進一步的認識，除了跟他作息時間不大相同，
　　基本上過這麼多天了，我跟他也才碰過三次面。另外就是他不知道對我有著哪
　　來的成見，見到我都擺著一張臭臉，甚至還有一次是當著我的面，用力的甩了
　　他房間的門。反正，我只希望不要有衝突就好，有成見就有成見吧，我忙著自
　　己的事，也沒特別有空去理會他。

　　　　只是有一天回到宿舍正要上樓時，房東太太叫住我問：「你跟育傑吵架了
　　嗎？」

　　　　「吵架？沒有啊，房東太太你怎麼會這樣問？」

　　　　「沒什麼，只是看育傑最近怪怪的…。要是有什麼問題要記得來找我！我
　　不希望我租房子給別人會鬧出什麼狀況來，知道嗎？」

　　　　「喔，我知道！」看來房東太太的態度，大有怪我跟這位大牌室友沒有好
　　好相處的意思。房東太太是有讓我感覺她對陳育傑抱著好感，而且陳育傑好像
　　也在這邊住了有一段時間了，比較偏袒他或許也不為過。不過直接這樣把我入
　　罪，也太莫名其妙了吧，她怎麼不先找陳育傑去問清楚，反倒是先對我興師問
　　罪了…。

　　　　一肚子委屈的走上了樓，開門後隱隱聽見陳育傑房間傳出了音樂聲，原來
　　他在家啊，那我該去跟他當面說清楚嗎？可是根本就沒有發生什麼誤會，我又
　　該怎麼跟他說起…。正在犯悶的時候，突然看見公用的小客廳的桌上擺著一隻
　　音樂盒，而且不用細看就看的出來，比起一般市面上看得到的那些明顯就精緻
　　許多。好奇心讓我想伸手去拿那隻音樂盒來把玩一下，可是轉念一想『這八成
　　是陳育傑的，已經有誤會存在了，我看我還是別去招惹多餘的麻煩，回房間去
　　做自己的事好了。』

　　　　隔天，陳育傑早早就出門了，我則是賴在床上到快中午才起來覓食，才剛
　　打開房門，客廳的公用電話就響了起來。接起電話後就聽見對方用著急切的聲
　　音說道：「育傑嗎？怎麼這麼多天都沒跟家裡聯絡？」

　　　　「不好意思，我是陳育傑的新室友，他現在可能不在，等他回來我再請他
　　跟你聯絡好嗎！」才說完，對方竟然只是應付的「喔！」一聲就掛掉了電話，
　　這是怎麼回事啊，難道陳育傑的個性是家庭教育造成的？一整個都很不禮貌的
　　性格，真是讓人很不開心。

　　　　出了門，隨便打發了午餐，又去找了同學串門子，到吃完晚餐才又回到宿
　　舍。剛進門又聽見從陳育傑門裡傳來音樂的聲音，想起了出門前接到的電話，
　　走到他的門口敲了敲門。門打開的時候，本來是一派悠閒輕鬆的模樣，一見是
　　我，陳育傑的臉色卻刷的又立刻陰沉了起來。

　　　　「呃…中午有一通你的電話，說是你家裡打來的，要你回電話。」

　　　　「喔！知道了。」他只是冷冷的這樣回答我，『碰』的一聲又把門重重關
　　了起來…，我會不會有這麼倒楣啊，第一次到外地自己生活就碰到這麼麻煩的
　　人。沮喪的走回到我的房間，眼角餘光還看見那隻音樂盒仍在原地沒有被移動
　　過。

..

　　　　又過了幾天，下課後要回宿舍房東太太又叫住了我：「陳育傑要搬了你知
　　道嗎？」那神色好像是我把陳育傑趕跑似的。我連忙的說我跟陳育傑一直都沒
　　有什麼交集，更不曾發生過口角，最後還把那天接到陳育傑家裡來電的事情描
　　述了一遍，房東太太才鬆開了那張責怪的表情。「這孩子怎麼什麼都不說呢，
　　這樣突然要搬走，讓我多麻煩啊！」

　　　　『哇咧，這位太太，本來我還以為你是偏袒，看來只是為了少一份房租收
　　入在心煩啊。』我也懶的去安慰這位現實的歐巴桑，轉身就上樓。陳育傑也在
　　家，又是從他房裡的音樂聲我才知道的。

　　　　音樂聲其實不算大，至少在城市仍然忙碌的時候，根本不會去在意到那種
　　音量，只是一到夜深人靜，那樣音量的音樂聲就會造成我的不安，讓我難以入
　　睡。當然也不是一直都這樣的，剛住進來的幾天，都沒聽到有什麼音樂聲，是
　　最近這陣子才開始有，而且音量似乎是越來越大。

　　　　明天有個重要的實驗要操作，我需要睡眠啊！我下了床，疲憊的拖著腳步
　　走到陳育傑門口敲了敲它…，沒回應…，又敲了一次，還是沒回應…，就在要
　　敲第三次時，門打開了來「什麼事？」陳育傑冷冷的這樣問。

　　　　「不好意思，你的音樂可以關掉嗎？我明天還要上課，需要睡眠。可以請
　　你以後不要這麼晚還放音樂好嗎！」他好像沒打算回應我，我也累的懶的跟他
　　計較，又轉身要走回我的房裡睡覺。可是這次他卻不是重力的甩門，而是輕輕
　　的將門帶上，又過了幾分鐘，音樂聲也就停止了，我也慢慢的睡著。

　　　　隔天從學校回來時，經過樓下房東店面就看見房東太太一臉不高興，我只
　　是輕輕點頭算打了招呼就上樓了。進門後，發現陳育傑的那間套房房門是半掩
　　著，而且從門縫看去，裡面像是空無一物，我走過去打開了門，都已經收拾乾
　　淨，像是還沒租出去過的樣子。看來陳育傑在今天就搬走了，也難怪房東太太
　　那張臭臉。

　　　　或許我跟陳育傑這個人，就是只有當室友的緣，卻沒有當朋友的緣吧！

..

　　　　幾天後，從學校回到宿舍時，碰到房東太太又帶著一個人在看房子，看她
　　一臉春風的樣子，好像陳育傑搬走的事根本也不那麼重要了。「這位是新來的
　　房客，以後你們要好好相處喔！」就跟我搬來的時候聽到是一樣的那句話。

　　　　我笑著跟他們打招呼：「還請多多指教呀！」對方也酷酷的對我點了點頭
　　，我就回到房間休息去了。

　　　　隔天，只見新的室友忙上忙下，我試探的問他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他
　　說他自己就可以應付，我也就出門去找同學串門子去了。

　　　　回到宿舍時，新室友就坐在公用的客廳看書，本想跟他打過招呼就回房間
　　，卻被他叫住。「我想，以後我們就要共同生活了，我希望能夠溝通一下彼此
　　的習慣，也不需要一定要定什麼規章，至少是彼此溝通過，這樣相處起來才不
　　會去侵犯到別人。」

　　　　我暈。去了一個擺臉色的，來了一個規矩多的…。可我也只能乖乖的坐下
　　來，跟這位新室友好好「溝通、溝通」。

　　　　巴啦巴啦說了一堆後，我已經頭暈腦脹的想要伏首投降，看你想怎麼辦就
　　怎麼辦吧，我就都關在房間裡面不出來行嗎？可是卻不敢講出來這麼耍脾氣的
　　話。只是終於在瀕臨我的極限時，新室友總算把關鍵的「就先這樣，以後還有
　　什麼問題我們再商量。」這句話講了出來，我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對了，桌上那隻音樂盒是你的嗎？個人的東西還是應該自己收好…巴啦
　　巴啦…。」

　　　　我不打算留情面的打斷他的話：「那是上一位室友的，可能是他忘記帶走
　　吧。」

　　　　「那就請你先把他收起來，如果那個人有回來找，你再交給他吧。」哇靠
　　！這是哪招？關我屁事啊？可是，我還是很孬種的把音樂盒接收了下來，我完
　　全不想再跟這位規矩大人多說半句話。

　　　　躺在床上，手上拿著我之前不敢去碰它的東西，想著如果陳育傑真的有回
　　來找，那麼先讓我玩一陣子，應該他也不會怎麼樣吧。至少我也算有幫他保管
　　了，讓我玩玩這隻音樂盒，算是保管費也不過份啊。一邊想著，我一邊就開始
　　旋轉著底部的發條。

　　　　音樂盒翻轉後，沒有加固定的盒蓋順勢打了開來，掉出了一張折了數折的
　　信紙，又是那種反正主人也不在的念頭，我打開了信紙想窺探一下這個陳育傑
　　的隱私。信裡是這麼寫的…

　　　　『很抱歉對你的態度這麼不好，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自己對你的感覺
　　，只好用冷漠來掩飾一切。那天看見你在賣場上看著音樂盒出神，我想或許你
　　會喜歡，所以特地去買了這個音樂盒想送你，希望以後我們能夠好好相處。　
　　　　　　　　　　　　　　　　　　　　　　　　　　　　　　　　　　育傑』

　　　　看到信中的內容，我默然了…。這難道是我錯過了什麼？音樂盒早已在我
　　讀信的時候就響起了屬於它自己獨有的旋律，而且是我不曾在賣場貨架上的廉
　　價音樂盒裡曾經聽到過的。看著盒蓋打開著的音樂盒，裡面還有另一張便條紙
　　被夾在盒中夾層的縫隙中。

　　　　『很遺憾沒有能和你成為朋友，我必須離開這個地方了，祝你一切順利！
　　　　　　　　　　　　　　　　　　　　　　　　　　　　　　　　陳育傑』

..

人物是真的、過程是真的、音樂盒之於我是真的，結局是假的。

..

最後，也希望看完的板友們，都能再次好好深刻的反思…！（咦？這是亂入的！）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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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內容都沒有的噗浪：http://www.plurk.com/tar1973/invi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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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Dalook:看完後,一點也不短啊                                 XD!
推 zt50:超長= =
推 veil:再多寫點結局!!!!!我心癢央
推 zaoa3345678:看完也跟一、二樓的心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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