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清晨校車。

[emotional (搭搭貓)]

    一整夜，只睡了漫長的三個小時。

    夢境裡飛快翻頁的是那些我來不及細細咀嚼，白駒一樣穿過青春細縫
    而去的往事。我在浮漾著詭暗黃光的臥室醒來，整個房間的牆壁全是
    擺滿書本的書櫃，窗簾拉上了，陽台上荒涼一片，什麼都沒有，只有
    鐵窗監牢似的，想把青春鎖在玻璃窗內。結果，季節關不住，像從來
    沒有停留的日光腳步。

    激愛雜誌或者號角出版社，凌亂堆疊在木紋皸裂顏色斑駁的書桌上，
    清晨的陽光從窗簾縫隙中溫柔舔過，夢遺般白花花灼眼。

    刷牙與洗臉，高中時的我還沒養成清晨沐浴的習慣（夢之忠實反映人
    生的歷史），然後換上白色制服與墨藍長褲，穿了襪子的腳套進球鞋，
    喝完牛奶，坐上機車，在冬日清冷沒有人的騎樓下等著校車開來。

    我從來不知道校車會不會來。而校車總是準時出現。陳舊的校車，瀰
    漫著陰森的死氣，我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後，閤上眼睛，想像路的前方
    就是懸崖，深不見底的谿壑，校車沿著無人的街道開，筆直掉進崖底。

    我日日都在期盼生命的結束。即使從未真的成真，也只有那麼一兩次
    付諸行動。然後，我長大了，在那麼多的城市漂流過，每一回我難過
    無法成眠的時刻，我總想起清晨的校車。載著我，像是要奔赴終點一
    樣，顛簸過所有我熟悉的城市街區，行道樹在窗外的四季遞嬗中繁麗
    又衰敗，我在恍惚的半夢半醒之間，感受到一旁睡熟的學長，輕輕靠
    在我身上的體溫，他與我都微微勃起了。校車的輪胎撫不平崎嶇的道
    路，顛簸像肉體與肉體撞擊，輕靈的騷著深處的癢。車窗外遠方正泛
    起刺眼的天光；或者陰雨天時，爬滿了淚痕一樣的滂沱大雨。

    總是想要翹課，逃離監獄一樣的學校與課堂。

    但後來才明白，並沒有什麼將我困牢，我是作繭自縛的獸。我那樣的
    想自由，卻那樣的不自由。回憶是牢，情感是牢，工作是牢；我囚禁
    自己在無人所到之所，只有夢裡，高中時期破落殘舊的清晨校車，從
    往事的泥濘路風塵僕僕的來，載我往已經無人生存下來的過去。

    最後無聲消失像我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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