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 一個人在家。

[adorenone (該該貓)]

        在夏天來臨之前，陽台上的六月雪提早開花了。本來以為沒有救了，
    整株枯萎到沒有一片葉子，某一天早晨醒來，卻悄悄的開滿了花。仍然一
    副了無生氣的模樣，我早應該將它跟那盆被我照顧得不甚好的七里香，一
    同放到學校裡陽光充足的地方去。

        茉莉也依約結滿花苞了。像每一年一樣，花訊總在日光晴朗的時候到
    來。但我的茉莉花，瘦巴巴的，像過於纖細的好看女生。

        我依舊沒有綠手指。委屈著一盆一盆植栽住在狹長的陽台；球形仙人
    掌已經死了兩株；石蓮花蔓生攀爬在盆邊，卻總是忽然一夜掉光葉片，離
    我而去。胡椒木不知被哪來的蝸牛啃食，自此光禿著稀疏的枝條；一旁的
    迷迭香老是偷偷伸到陽台外去曬太陽。

    ◇

        學生問我要不要養貓？我考慮了很久很久，還是沒有答應。

        我記掛著曾經與Ｈ一起養的騰騰貓。那天我告訴Ｈ：「對門鄰居家收
    養的流浪貓生了一窩小貓。」他高興的說：「那我們抱一隻來養！」

        一窩小貓裡，只有一隻橘子貓。Ｈ最喜歡照片裡這隻睡得四腳朝天的
    橘子貓，於是我抱了來，取名字叫騰騰貓，因為他總是繞著我們的腳邊跳
    啊跳的。

        我喜歡看Ｈ裸著上半身幫貓洗澡，喜歡聽他跟貓說話，喜歡看他煮魚
　　餵貓吃。我還喜歡和抱著貓的他，一同走到樓下的便利商店買東西，或在
　　附近的小坡道上散步。

　　　　曾經我們一起住過的家裡，開了門就聽見貓咪溫柔的撒嬌叫聲。睡覺
　　的時候，貓咪睡在門邊，我依偎在Ｈ身邊，聞見他沐浴後，柔軟茂密的髮
　　腳上，飄著好聞的肥皂花香味道。

　　◇

　　　　分手的時候，我把貓留給了他。

　　　　因為我知道他會把騰騰貓照顧得比我還要更好。我常常想，騰騰貓會
　　記得我嗎？Ｈ會記得我嗎？

　　　　像我一直記得他們這樣。

　　◇

　　　　一個人在只有我一個人的家，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看到睡著了。醒來
    的時候，窗外的夕色已經失蹤，夜幕在川流隱約的車子引擎聲中降臨。

        我脫去了上衣，像以前Ｈ在家拖地那樣，學他拖地。

        光可鑑人的地板，冷冷的倒映著沒有人氣的空間。飄散著淡淡的檸檬
    愛地潔氣味，光著腳丫，滑膩膩的，我記得騰騰貓總愛在這樣滑溜溜的地
    板上用力奔跑，卻煞不住跌一小跤，在牆邊用無辜的眼神喚人去抱他。

        Ｈ總是無比愛憐的去抱他，放進我的懷裡，說：「小笨貓，叫老師教
    你讀書變聰明。」

        順便洗了浴室。乾溼分離的玻璃門上沾滿淋浴後乾涸留下的水漬。我
    拿著亞麻仁油仔細的刷洗，沖洗後過，水幕順順的往下流，沒有水漬，只
    有透明與乾淨。

        還把龍頭也擦得晶亮，磁磚一塊一塊的刷過，連細縫與地板都不放過。

        這是遺留自Ｈ身上的習慣。事過境遷，原來曾經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變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走到了這一步，流轉在時光裡，滄海桑田之後，
    依舊是一個人。

        我有變得比以前更好嗎？

        洗澡的時候，我望著自己赤裸的身體，和以前與Ｈ在一起的時候一樣，
    沒有變形。Ｈ的手指游移過我剛好的胸肌，平坦的腹部，不過份雜亂的鼠
    蹊；小腿與手臂更結實了一點；我的髮仍然蓄得短短的，換上了亞麻色。

        而我的眼睛有沒有長出魚尾巴？鼻子有沒有聞見思念的氣味？嘴角有
    沒有洩露太多的哀傷？

        我不知道。熱水嘩啦嘩啦，白色的水氣從地板上蒸騰成一片氤氳的霧，
    玻璃門沾成那年夏天我與Ｈ曖昧的相遇──怎樣都看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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