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親愛的弟弟(3)

[chenchialin (乘加零)]

　　之後一整個上午，大體都在渾渾噩噩中渡過。

　　記得大學時代有個講統計學的教授不只一次在課堂上語重心長地
說，職場如戰場，沒有將自己調整到最佳備戰狀態的人，最後只怕「
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雖然我到現在仍然搞不清楚「職場戰場論」和統計學究竟有何干
係，但言猶在耳的深切教誨，不期然地竟在多年後的今天成為指引我
的一盞明燈……不，是炸得我滿地找牙！

　　短短兩個小時內，弄混客戶資料、撥錯電話傳錯話、誤刪主管下
午報告要用的簡報……幾乎所有可以搞砸的地方我都「派上用場」了
。單純路過的工友聽聞我的悲慘命運後，好心送來兩顆巧克力當作安
慰，我竟然又手滑把一整杯茶水潑到人家身上。

　　總歸是：怎一個慘字了得？

　　有些喪氣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鄰座的好姊妹柏怡立時把嘴巴湊
到我耳邊來，問了一句：「我知道，你覺得自己正遭遇一些難題，有
些關卡想盡快跨過去，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對不對？」

　　我聽得眼睛都濕了。不愧是打從大學時代就一路相伴的良師益友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柏怡也。

　　雖然以前身邊每個人看我和柏怡總是走在一起，常起鬨要我把名
字改成「淑琪」，說什麼「柏怡、淑琪」剛好一對，叫淑芬多不相配
之類的鬼話，害我曾偷偷興起不如漸行漸遠的念頭，但像現在這種時
刻，還有什麼比有一個朋友真正懂你還令人感到安慰？

　　「很好奇我怎麼知道對不對？」柏怡興奮地翻出藏在一堆A4紙下
的休閒雜誌，「這一頁說的。現代人壓力大，內心多少都潛藏著對生
活不滿的突破渴望，據統計顯示，以下這些模糊但能表示回饋的陳述
，至少有八成的現代人會點頭同意……」

　　安慰感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後悔。沒有漸行漸遠就算了，當
初怎麼沒有找一把斧頭直接劈死他！

　　「好啦，我說笑的，上面才沒有這些東西。」柏怡放下雜誌，「
你今天怎麼了？從來沒看你這麼失常過。」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太心不在焉吧。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明
明上班前就對著鏡子叮囑過了，不能把情緒帶到辦公室來的……哎呀
！可能是昨天晚上沒什麼睡的關係，對，一定是這樣……」

　　「煩惱到睡不著？」柏怡的疑惑更深了，「什麼事這麼嚴重？」

　　「說起來還滿誇張的，已經那麼久了，竟然現在才發現我……」

　　我弟阿志是同性戀……天啊這種話可以像我昨天晚上在某路口一
家麵店點了一碗酸辣湯真是難吃死了回去還拉肚子請大家切記以後不
要去吃之類胡亂在辦公室裡張揚嗎？

　　當然不可以！還好我有緊急煞車！

　　柏怡像挖到寶似地兩隻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什麼秘密？我要
聽！你知道我口風很緊，不會四處亂說的。」

　　會不會四處亂說是一回事，像鯊魚嗅到血腥味瞬間露出的那種飢
渴和貪婪也未免太使人不寒而慄了吧！

　　我說：「告訴你沒有關係，因為這件事遲早要跟你商量。」

　　只要牽扯到感情的事，我沒有一次搞得定的。我熱切相信「一切
困難都可以用愛克服」的羅曼史真理，無奈真實世界太過複雜凶險，
還是有個狗頭軍師幫我出一些意見會比較保險些、安心些。

　　「可是……」我不禁又猶豫了。柏怡對同性戀抱持怎樣的價值觀
？我沒有底，這種事情不曾是我們的話題。

　　「沒有可是，說就對了！」柏怡骨子裡流的應該是記者的血液。

　　我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沒有人無聊到費神偷聽兩個上班時間偷
懶傢伙的對話，才覆在柏怡耳邊輕聲問：「你能接受同性戀嗎？」

　　柏怡的表情一下子變了。

　　我接著解釋：「雖然你接不接受都無所謂，但是我真的很想聽聽
看你怎麼說。失眠、失常，說穿了都跟這件事有關……」

　　柏怡伸手制止我繼續說下去，給了我一個抱歉的微笑，「我從來
沒想過這個問題，你可不可以給我一點時間？我想好好思考思考。」

　　「求之不得。」我很感激柏怡將我的發問看得如此慎重。

　　堵塞的煩惱宣洩掉一點後，心情便輕鬆多了。雖然犧牲了中午休
息時間，但剛好來得及趕在老闆開會前把簡報資料整理完畢，也算對
時間做了妥善的運用。接著逐一收拾早上留下的爛攤子，思慮清楚，
手腳便不慢，心裡漸顯愉悅而踏實。

　　這都要感謝柏怡！儘管他還沒有跟我分享他的見解如何，但那或
許已經不重要了也說不定。

　　下班前，我坐下來正打算收拾包包的時候，看見柏怡向我使了一
個眼色，於是我們很有默契地往幾乎不會有人經過的樓梯間走去。

　　「你的問題，我現在可以回答了。」柏怡的臉色很凝重。

　　「中午那個問題帶給你很大的困擾嗎？」讓柏怡如此心煩意亂原
不是我的本意，「真是抱歉，我都沒有顧及你的感受……」

　　「不，總要有個了斷的話，就讓我們乾脆一點吧！」柏怡粗魯打
斷我的說詞，接著深吸一口氣，「淑芬，你是個好人，也是我珍惜的
朋友，不過很抱歉，我還是喜歡男人，請你對我死心吧！」

　　咦？怎麼好像跟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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