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過得平靜、幸福。

[wuliaude (............)]

    對許多敏感的GAY來說，「自殺」並不是遠在天邊的事。就算未曾親
自實行，這念頭總也曾經或仍不預期地盤據腦海一陣。你知道的，我們
脆弱的血管竄流著太多不合時宜的玩意，儘管在大家都知道的現實世界，
我們學習了各種迴避與偽裝的技巧，可是擠迫的空間仍不時讓硬角劃破那
層薄膜。

    也許有時我們會不覺地偽裝成有小麥色膚色與強壯心臟的健康人們，
將種種自殘視為病態、自溺、不負責任的離群行為，但我們多少知道陰鬱
之潮來襲是怎麼一回事。我們知道那種早上一起床就想把自己結束掉的感
覺、看到捷運摩肩擦踵的人群會想跳到車輪底下的感覺，我們知道那種把
房間所有光源都熄掉、蜷曲著持握著自己薄弱身體，任何伸展都是痛的感
覺。我們窘迫而溢滿的腦袋、的心靈都曾這樣想：「除了把自已毀掉，把
自己的存在消抹掉，再也沒有解決的方法了。」無論是為了某件事、某個
人、某段情緒、某個難解的結、某個存在、某個不存在，或者根本不為什
麼，而原因這是在這個什麼都不為。

    因此面對有同樣念頭的人（或許我們會因為熟悉的氣味先舔舐彼此羽
毛，一副沒錯就是這樣我都懂的模樣），雖然這或許是個求救的信號，我
們多少知道「你要快樂起來」、「你的家人怎麼想」、「你要看開一點」
之類的話無濟於事。既然我們知道身在某種情緒之下認為自己不可能瞭解
的感覺，我們也不會自以為可以瞭解對方的痛苦，自以為可以站在旁觀者
清的優勢地位解開它。就是如此：快樂可以分享，但憂鬱卻是獨一無二；
快樂可以來自他人，憂鬱最後都歸於自己。

    因為曾在角落咬嚙過藍色的指爪，我一直以為自己對憂鬱之類的事還
略知一二，至少不是毫無準備。我當然也瞭解認知與實踐之間總是會有差
距，然一旦事情在自己身邊發生，總是再次提醒理智一向不宜被過度高估
。

    那天工作中接到當兵時前任長官的電話，不情願的哈拉幾句後電話轉
到一個阿兵哥手上。他是個內向、有憂鬱傾向的小男孩，儘管剛開始我僅
以為他較沈默寡言而已。由於他在我一切就緒的退伍前四五個月來我單位
報到，當時我已有相當餘裕照顧手下的阿兵哥，幫助這群乍到的年輕人適
應軍中這個扭曲的環境。我會引導他們學會我會的事情，清楚告訴他們接
下來的時間將遇到哪些事，要如何去準備。我的個性當然不會讓我責罵他
們、不會以威嚇的方式來達成效率，我會適當的分配工作讓他們逐步上手
，遇到麻煩幫他們解決，他們信心不足時提醒他們有什麼解決的方式。因
此在我們相處的短短幾個月中，他一直認為我是個「人很好」又蠻幹練的
排長；或許是因為比起軍中大多數的「豬頭長官」，我還算有一些人類的
敏感在。我記得退伍前他半開玩笑的跟我說了好幾次：「排長你那麼好，
不要退伍好不好。」對我而言，我只是把對待「人」的方式拿到軍中而已
。

    電話中他提到，我退伍前曾說過要送我他自己做的紙雕，現在比較不
忙，總算做好了，怎麼樣送給我比較好。我想到他的美術天分───我便
是在他莒光作文簿用來替代文字的陰鬱圖畫，才知道他心中一直縈繞如此
念頭──那些看似隨手塗鴉的鬼怪、扭曲肢體，或是穿插其間的心情速寫
，是如此生動自然。感受一幅圖畫好看，跟感受簡單線條背後負載的強大
情緒是兩種不同的事，我在那時方瞭解這樣的區別。紙雕的事是他載著我
巡邏時提到的，雖然只是隨口說說，但我覺得依他的個性應該是不會忘記
的，然而知道他真的做出來，難免覺得驚喜。由於工作的地方不方便講電
話，匆匆幾句交代便掛上電話。之後冷氣房中我想著，趁他放假找個時間
去中部找他，順便把禮物給帶回來。

    直到下班後幾通電話往來，我才在之前的單位中，知道他月初試圖自
殺的消息。剛的電話，是在醫院打的。

    我回想著退伍前看到他能放開心胸，跟其他弟兄開玩笑的模樣、莒光
作文簿裡畫著營區的狗玩起來多可愛、休退前一個禮拜照的他擠眉弄眼的
照片。這一切，竟然差一點全部消失了，而我過了這麼久才知道。

    自己也想這樣跟一切告別，但知道身邊的人想這麼嘗試，並且付諸實
行，還是讓我覺得難過，尤其對他承受如此的痛苦感到心疼。他不過是個
一般可愛、會畫畫的年輕人，既沒有強烈消沈情緒也從不求助，只是他不
停的想抹滅掉自己的存在而已。我也曾體會過要透過摧殘自己肉體才能稍
解心理上疼痛的感覺、那種失去所有動力與支撐，身體重的直往下墜的感
覺，那麼當他關上房門、燃起炭火，那段時間想的是什麼，經歷的是怎樣
更沈重的折磨？平時他是如何整理這樣的情緒，忍受著敏感帶來的強烈漣
漪，面對日常世界的粗魯與繁瑣？他略帶羞怯的笑容之下，怎麼處理這些
日積月累的消蝕？

    知道他後來轉到療養院後，我只能希望他得到較好的對待。藉問紙雕
打給他的電話中，他沒有提到這件事，似乎一切如常。「排排你退伍之後
覺得你在的時候真得比較好。」…..「要不要我去找你，順便拿紙雕？」
「不用了啦，我現在在南部，太遠了啦。」……「排長你明年才要出國，
那我們還有見面的機會囉。」……「嗯，就這樣囉。以後無聊要打電話給
我啊。我退伍了之後都沒人找我聊天呢。」

    就這樣了。如同當初在那孤島上一樣，我不想也知道自己無法打消他
讓自己消失的念頭，我也知道自己永遠無法完全瞭解另一個人的痛苦。我
只是如同「人」一般的誠心對待他，與他說話，陪伴。我只能希望，當他
需要一些正向的對待時，我能夠如此回應他。

    我不期望他能搖身一變成為一個滿面陽光的年輕人，任何人都有選擇
過著憂鬱生活的權利，也許更握有讓自己消失在這個世界的權利。雖然如
果他選擇這樣，我必然會很難過，畢竟在那海島上我們一起生活幾個月、
我們曾經陪伴過一段，畢竟得到另個人的如此信任對我而言更是難得的事
。假如這一切都消失的話，一定會有什麼東西就我身上剝落，留下痕跡。
而現在，我只能希望，真切的希望，你能得到較好的環境，你能過的平靜
、幸福。

    記得有一次你問過我：「排長，你人怎麼那麼好？」我說：「因為我
成長的路上很幸運，一路上都碰到好人，幫助我很多。所以我覺得如果有
能力的話，我也應該對別人好一點。」你答道：「就是因為排長你對我很
好，所以我也覺得要對排長好一點。」你記得嗎？如果你還記得、記得這
些話，我要告訴你：假使你要對我好一點，就不要讓我覺得遺憾，好好的
對待你自己吧。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84.96.234
推 tairandodx:推~推~狂推~
推 VegasThu:我超熱愛生命的 :P
→ VegasThu:好文 :)
推 bikaoru:生命?...生命有一種絕對...XD
推 Inhotep:推...好文
推 Jerhyn:推~
推 Faing:推…。
→ talis:這個朋友，會不會是有憂慮症？如果是的話
→ talis:是可以治療的喔
推 oraster:看了很感動，謝謝你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