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親愛的弟弟(1)

[chenchialin (乘加零)]

　　最先察覺弟弟不太對勁的人是媽。

　　那是個微帶涼意的春日雨夜。十一點多，我在自己的房間裡，正
為了一本煽情又悲傷的羅曼史哭得亂七八糟的時候，突然門板輕輕響
起兩聲，然後媽帶著一臉愁容走了進來。

　　「媽？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

　　我沒時間為自己還掛在臉上的兩行熱淚感到尷尬，只能手忙腳亂
地邊找衛生紙擦臉邊找出一張椅子招呼媽坐下。

　　「發生什麼事了？」媽的兩道眉毛緊緊揪在一起，不像只是有閒
來找我聊天的樣子。

　　媽演戲似地先大大嘆了一口氣，然後才說：「淑芬啊，廣志最近
有心事，對不對？」

　　「阿志？」就是那個和我相差五歲的親愛的弟弟，「他看起來挺
正常的啊！每天早上起床出門上課，然後下午下課回家，一、三、五
晚上到餐廳端盤子賺點零用錢，偶爾跟朋友四處趴趴走，大學生不就
是這樣？哪裡不正常了？」

　　「還說沒有！」媽狠狠白了我一眼，責備我這個做姊姊的未免太
不用心，「笑容少了，走路的時候腳步像在拖地板，接連幾次手滑打
破人家餐廳裡的盤子，這樣還不算不正常？妳沒有發現最近跟廣志講
話，他都有點心不在焉嗎？」

　　「我是沒觀察得那麼仔細啦！」

　　心裡開始埋怨，媽你自己都有答案了幹嘛用問句起頭難道只為了
要臭罵我一頓，嘴上說的卻是：「那，媽你有沒有問過阿志，看是什
麼讓他變得……呃，有心事？」

　　「問得出來的話就不用找妳商量了。」媽說著頭漸漸低下去，「
也不知道是我這個做媽的太失敗了還是怎樣，廣志一點都沒有想跟我
講的意思，問他，他也只是一直說沒有沒有……沒有個鬼！什麼都沒
有的話，還用我在這裡長吁短嘆嗎？」

　　我聽著不禁笑出來，「媽，搞不好真的就是什麼都沒有嘛！不是
我在說，你這個人實在太愛操心了，回房間好好睡個覺，明天醒來就
什麼事都沒有了喔，乖……」

　　想說談話應該到這裡要結束了，我重新翻起剛剛讀到一半的進度
。女主角深深愛著男主角，男主角也相信她就是他此生唯一的寄託，
可惜兩人的家世太不相配，遭到男主角父親嚴厲拒絕，善良的女主角
不忍心看父子成仇反目，決心放手離開……

　　才剛放到眼前的書頁突然被一雙充滿粗糲的大手覆住，我抬頭，
只見媽目露兇光。

　　「千篇一律的羅曼史不會比廣志重要吧？」語氣冰冷充滿殺意。

　　我膽小地縮起肩膀問：「所以？」

　　「去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沒問到不準你回來睡覺……還有看羅
曼史！」

　　不等我哀號，媽一腳把我踹出房門。

　　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四十分。我奉命一面跨步前行，一面不滿地咕
噥著，這麼晚了竟逼人聊一些不曉得是不是真正存在的心事，都不怕
人聊到睡著就是了。

　　幾步走到阿志房間門前，「扣、扣」敲兩聲，然後喊：「阿志，
你睡了嗎？」

　　一點動靜也沒有。為了不讓媽有「你一定沒『用心』叫他」之類
可笑又可惡的藉口，我特意在等待十秒鐘後又「扣、扣」敲了一次，
接著喊：「阿志？阿志？」

　　這兩聲喊得中氣十足，全世界都聽得到——不過是對著媽在的我
的房間的方向喊的。阿志睡了就睡了，我求之不得，才不會笨到真的
去吵醒他。

　　偏偏眼前這扇門很不合我意地竟然應聲開了，阿志現身門後。

　　「姊，妳找我？」他問。聲音空洞，像是電話語音。雙肩無力地
垮了下來，雙眼紅腫，腳步虛浮，一副站不太穩、隨時可能往後昏倒
的模樣。同住一個屋簷下二十多年了，這是我未曾見過的阿志，我一
時之間驚得什麼話都講不出來。

　　媽聽到我的叫喊，開門想探看情況。千鈞一髮之際我回過神，先
把自己和阿志推進房間裡，接著落鎖，吐氣。讓媽看到阿志這副鬼樣
子，她不瘋掉才怪！

　　「媽叫妳來套我的話？」阿志成大字型仰躺床上，兩眼無神地盯
著天花版。

　　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我決定只問重點：「怎麼了？」

　　回應我的只有沉默。

　　我耐心等了一會兒，阿志依舊無言。總不能兩個人一直這樣乾耗
下去，決意離開前我溫柔地開口：「沒關係，我不逼你，等你想清楚
了，想告訴我了，我再來聽你說，好不好？沒有什麼困難是解決不了
的，說出來，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還有，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和
媽一定都會站在你這邊的，知不知道？」

　　阿志沒有點頭或搖頭說他知不知道，只起身寫了一張字條給我，
叮囑我回房間再看。

　　房間仍然被大魔王佔領，下意識感覺到這張字條承載著天大的秘
密，似乎是先看過後再決定要不要跟媽分享比較好，於是我先躲到廁
所裡去。我很高興我有這麼做。

　　裡頭字跡潦草，只有一句話：「為什麼我是同性戀？連我都好討
厭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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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119.77.168.173
推 destroyer:唔 雖然猜得到伏筆 但心還是揪了一下 頭推
推 ray751203:紙條同感...最近也有點覺得...好累......
推 ecilohocla:推
推 z1228asd:這不是我們或多或少都經歷過的嗎...感觸很深推~~~
推 lhj0217:好寫實喔 這確定是小說嗎
推 compassk:水手文筆好的人真多 (拜)
推 ericgarfield:雖然看到廣志就想到小新的爸爸-.-+不過還是要推一下
推 rifurdoma:推
推 harry57:哭哭 那句話很狠的刺進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