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再有長鳴汽笛聲的荒廢月台,
有一人雙腳前後踢著如失去力量的鞦韆,那是記憶的起點。
你從遠方走來之前,是天地間的一個黑點。
你說:『你怎麼會那樣可愛。』然後牽起我的手。
猛然間,你猶如金身活佛手拈一花,九隻金烏就在你的身後嬉戲,
而我赤身裸體在你面前展露如一尊現代藝術,醜惡得饒富趣味。
於是我認識了你,在斑駁的月台。
『是一場前生的邂逅,造就了今世的相遇。』你說。
『你又知道前世我們是什麼了?』我不以為然的笑了笑。
『你啊!前世與我同坐一桌吃飯過,就這樣。』
『哈!你以為你是鐵口直斷?
那你怎會料不到現世的我不信輪迴這一套,還敢以此說嘴。』
我手一撐,跳下第二月台,走向第一月台。
我知道你總是不急不徐跟在我後面,一如往常。
我回頭看了看你,你還是微微笑著,一副高深莫測。
你從來不問我喜歡什麼,你說你喜歡發現我是什麼,
我問你愛不愛我,你說愛一個人容易,但戀愛卻像一場夏夜的煙火。
我蹙了眉,說:『那這場煙火會施放多久?』
你只是笑了一笑,眉間卻透出一股促狹,指了指天。
『什麼意思?』我看了看清朗的天際,遠方飄了稀疏的幾抹浮雲,
『要看煙火到的了多高。』你閉上了眼,握住我的手緊了緊。
『嗯。』我側身吻上你的唇,怔怔看著你的眸,
是不是這一刻已經從亙古以來,又往彼世而去。
我們開始同居的生活,
你喜歡綠色,我喜歡藍色,
於是床是綠色的,而地中海的天空被我剪下一角,黏貼在天花板上。
我總是夜貓一隻,而你環著我的腰入睡。
等我睡之前,總習慣輕吻你的額,
好似我透過你向天父獻上最真摯無暇的禱告,
『我們同聲祈禱。 求主俯聽我們。』
那時候的城市,總是會看見兩個男人,
一手提著賣場購物袋,另一手互相緊握,
回到中學時代練習兩人三腳的歲月,
而路途上每當飛葉旋落,你總會說:『他們飛的不夠高。』
好像你身體裡天生藏有一對翅膀,總是挑戰飛翔,如同狂妄的伊卡魯斯。
我笑話你,你也不惱。
還記得那一天你以為我睡著了,
在我耳邊說:『我只有一隻翅膀,而你註定要與我飛到最高的夜空,當一回伊卡魯斯。』
我猛地張開眼,撲向你的懷抱,嚷嚷著那我們要先合體。
『再美的煙火終會墜落,而且擁有9.8m/s2的加速度。』
你溫厚的手掌卻告訴我你還沒燃燒殆盡。
『反正我們同時墜落,你擔心什麼?』我喘了口氣揉揉他的頭髮,製造了一頭鳥窩。
『我好愛你,我不想落幕。』你憂鬱的眼神好似動了凡心的諸神,我不禁覺得有趣。
『傻瓜,鑼都還沒敲響,你擔心這麼多幹嘛?』我趴在你的背上,開始畫圈圈。
『我要徵收你的手。』
『諾!給!』你翻了身,我順勢跨坐在你身上。
『抱我。』你堅定的笑了笑,我眨了眨眼,兩條舌開始纏綿。
一年、兩年、三年、四年……,我開始不去計較幸福的期限,因為我們會一起墜落。
最近我們一次說話是在頂樓。大晴天。
那時候你在晾剛洗好的衣服,
你忽然回頭深望著我,說:『時間到了。』
我一頭霧水的問:『什麼時間?』
『落幕。』手中剛洗好的襯衫啪地掉在地上。
我發覺你的不對勁走向前去。
你忽然對我笑了笑,然後倒臥在我的懷裡,
多麼溫熱啊!在這麼晴朗的陽光下,我們正演起一齣絕美的悲劇。
我驚呼,大聲呼喊你的名字,可我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是我啞了?抑或是我聾了?
你的胸口為什麼有一攤紅豔如盛開的扶桑?我不解。我不解。
你努力張嘴要說些什麼,卻湧出更多鮮紅的泉。
『再找一隻翅膀吧!我愛你!可惜不能與你一同墜落了。抱緊我好嗎?』
我用盡全身的力量,緊抱,僅抱。
忽然間我找回了聲音,啞著聲:『為什麼?為什麼?我愛你啊!』
沒有回答。
就像風中飄散的雲絮,無人確定那是否曾經存在。
幸福,是個大騙子,不是約定好一起墜落嗎?
你再次出現在我眼前,
沿鐵軌走向遠方,你回頭笑了笑,招了招手,
成了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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