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 照片

[tinkai (沉默)]

    我想大多數人都有同樣的經驗：很多年以後的某個場合上，再見到學生時代
  讓自己初次心動的對象，即便不曾告白或告白失敗，應該也會在回想起當年純
  純愛戀時，感到些微清酸甜美吧！



    畢業六年了，我從不曾參加同學會。

    一開始是因為幾個要好的同學說，你將帶一個女孩與會，而我不想看到那個
  畫面，所以選擇缺席；第二年、第三年，同樣的消息讓我做了同樣的選擇；第
  四年，被同學半拖半拉地走進餐廳門口，卻在看見你和女孩並肩而坐的身影後，
  我急急笑著跟他們說自己有東西忘了拿，然後氣喘吁吁地躲到隔壁星巴克落跑，
  這才知道原來心還是會有種被揪起來的脹痛；第五年，聽說你和女孩分開了，
  但忙著論文而沒參加，我也沒了興致；

    第六年同學會的日子就快到了，我滿心期待看見你像以前一樣說著理想抱負，
  彷彿世界就要被征服在你腳下一樣，意氣風發、使我仰望，誰知道這次同學會
  提前了兩個月，竟是為了送你最後一程，意外總是發生在意料之外。



    告別式後，每個同學都從你母親手中拿過幾張映著青春光彩的照片，那是以
  前就一天到晚拿著相機四處取景的你所遺留下來，讓大家一邊含淚卻一邊談起
  那個既青澀又耀眼的光景。

    我拿到了兩張上台參加合唱比賽的分部團體照，看到你眼中所見的我只是芸
  芸眾生之一，還是覺得有點失落。但看見熟悉的禮堂、舞台與鋼琴，我突然很
  想回學校走走，或許是為了追悼曾與大家共同走過的道路，或許是為了追悼我
  們眼中早逝的青春光采，或許是為了追悼我那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的思念吧。



    回學校的這天陽光普照，穿過長長的走廊，轉彎過後沒幾步的攝影棚，應該
  是你最常逗留的所在吧。剛剛系上老師告訴我，管理這兒的老教授因為年齡屆
  退而不再授課，每天只在攝影棚從早上十點待到下午四點，之前的義工不知何
  故不來了，人手不足讓想借用攝影棚的師生很不方便。




    老教授看到我，悻悻地問：「你是學生嗎？來幹嘛！？」

    天啊！我這才感受到，時間真的可以改變很多東西，連他的粗聲啞氣都變得
  這麼令人懷念，彷彿就在幾個月前還曾經聽見一樣，誰知道六年就這麼過了。


    我說：「我是畢業生，今天回來看看。」
    他問：「這裡畢業的？你哪一屆的？」
    我說：「從畢業後算起來，今年第六年了。」
    他說：「第六年..第六年啊..你過來。」


    老教授戴上一旁的老花眼鏡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我懷疑眼睛不斷眨呀瞇呀
  的他真能看得見我嗎？以前就對他沒好感因此故意不選這個科目，現在卻覺得
  有一絲遺憾。如果曾經一起上這門課，我就能在腦中保有更多你的身影；而你，
  會不會用不同的方式看待我呢？



    他問：「你們那一屆同學有常連絡嗎？」
    我說：「還好，我是有跟幾個比較要好的連絡。」
    他說：「你們那一屆有個同學來我這邊當義工好幾年了，這幾個星期突然沒
            來，打行動電話也沒人接，你能不能幫我問問怎麼回事？他叫做..」


    天啊！這是我第二次喊天啊！聽到他口中說出你的名字，心又揪了好幾下，
  疼得我眼角都快滴出眼淚了。原來那個義工就是你，你對攝影的熱情始終沒變，
  但滿頭白髮的老教授能接受你已經不在人世的事實嗎？因此我猶豫了幾秒才說：
  「教授，我回去幫你問問，再告訴你喔。」


    他瞇著眼看了我幾秒後，起身轉進後面的暗房，希望他沒有從我的語氣表情
  察覺有異，我實在不想扮演那個傳達噩耗的角色啊。


    「你如果有跟他連絡，把這些照片拿給他。早就告訴他這裡很多人排隊等著
  使用，不要把沖好的照片留在暗房裡，怎麼就是說不聽。」頤指氣使的態度和
  以前沒兩樣，他從暗房裡拿出幾張照片遞給我。



    天啊！我第三次喊天啊！！還有第四第五第六次，天啊！天啊！天啊！天啊！



    每一張照片裡，居然都只有我！



    這幾張照片中的我看起來是學生時代的樣子，我覺得自己不上相所以不喜歡
  拍照，對於相機鏡頭也很敏感，但每張照片中的我總是四十五度角的半側臉望
  著其他方向，好像在與人談天說笑一樣，表情愉快又自然，然而我真的完全沒
  有察覺攝影者到底怎麼避開我身旁所有人潮，抓到這麼適恰的時機拍下這些照
  片，但每張照片背後都仔細註記了日期與地點，還有拍攝當時的情境，是你的
  字跡沒錯。


    「他好像忘不了照片裡的這個人。」老教授一邊說一邊擦著眼鏡，一貫輕慢
  中似乎又帶了一點哀傷，但也或許是我想太多了。


    「應該只是隨手拍拍的練習而已吧！」看到他如何描述我在合唱團、運動場、
  餐廳裡與誰聊天打鬧，幾行細細的鉛筆字一劃一劃地，將以前思念的苦澀心疼
  都給喚醒了，我實在快要控制不住眼淚了啊！

    這時，老教授突然抬起頭來直視著正要走出門口的我，他大聲地說：「你聽
  好了，我拍照拍了四十年，每一張照片都代表了攝影師看待事物的角度，光是
  看照片我就能感受攝影師在拍攝當下的心情與觀點，我知道這個人在他眼中絕
  對意義非凡！」


    聽到他說這句話的同時，我看見了一張照片，上面的我比較有肉些，大概是
  一兩年前比較沒有運動時的樣子，註記的日期是兩年前的八月二十日..等等，
  我們每年同學會不都是八月下旬左右舉行嗎？再翻到正面，在我背後那道模糊
  的綠色圓環不就是星巴克的店招牌嗎？對了！這是我為了避開你而躲進去的星
  巴克啊！原來那時你已經看見我，而且對我拍了照片，但我卻沒有注意到....


    照片裡的我，好像忽地回眸注視著什麼，窗外清亮的天光映在我的臉頰上，
  讓我好像在發亮一樣；而原本應該雜亂的背景因為淺景深而在我身後彷彿奶油
  般融化暈開，將前景襯托得更顯眼，為什麼我從來不知道自己也能如此自在耀
  眼，為什麼你在畢業這麼多年以後，還能拍出這樣的照片、拍出這樣的我呢？


    為什麼你從來都不說？
    為什麼我從來都不說？

    如今，還有誰能拍出這樣的我呢？


    在攝影棚外的走廊上，我大哭了起來，而外頭的陽光刺眼張狂得彷彿少年般
  一無所懼。


--
熬了整晚終於寫完，
現在是英國時間凌晨四點半，我要睡了
http://friend.top1069.com/profile.php?ID=131277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52.78.246.39
推 yourB:很感動....但錯過了
推 jefftang:這是真實的故事嗎？ 令人飆淚
→ jefftang:以後對老教授也要好一點呢  不要只看到他老
推 lin40032:推...
推 mazda2009:有Touching到!
推 cattom:推  有FU的感覺
推 jacob8820485:很感動 我都泛淚了
推 LoveTipsy:教授知道你一直嫌他老 他會很SAD  XD
推 cafecoffee:好能感受那種驚嘆
推 saywowoh:這樣的故事可以拍成電影了，好難過..(淚)
推 bbasa: Q_Q
推 jiin4370:默默地推...
推 SodaDolphin:感動推推 :)
推 s955065:幸福總在身邊  只是有沒有察覺罷了!  好文 !
推 pinlun:我眼眶泛淚了.....真的.....
推 JFhorner:感動推...
推 oliveralain:太感動了~真是令人難過
→ Starboy:T-T
推 z1228asd:拍拍...
推 veil:心有戚戚焉
推 October29:T^T
推 snowjames:好文推…。
推 x890317:推一個>"<
推 angus20242:這是真的嗎？我簡直就快哭出來了......嗚嗚嗚
推 astaroth710:快哭了QQ
推 kidneyvirus:眼泛淚光了~
推 Jeutschland:心好疼哦‥太感傷了～
推 fayemariah:眼眶濕了...真的是很大的遺憾!原PO拍拍
推 Dukezxh:如果是我大概會當場飆淚吧 真的是很大的遺憾!
推 Wuyuan:新年第一篇讓我快飆淚的鈣板文...... 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