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和江上床了。
激烈的做愛後,他靠在江的肩上,江靜默地抽起了菸,煙霧朦朧,他
覺得嗆鼻,轉頭微微咳了起來。落地窗外深邃的夜色裡燃著一盞白色的路
燈,銀白的光篩漏在地板上,像一灘清淺如月的水色漫開,恍惚中他依稀
可以望見每每嶽裸身坐在那裡的樣子,影子在櫸木地板上長長拉開,和滿
室寧謐的黑暗融在一起。他看著嶽的側臉在夜裡冷冷地發光,不想睡去卻
還是跌進夢裡。醒來的時候,嶽多半已經不在……。
江輕輕撫摸他的髮,緩緩地說起了自己的故事。他仰望江清亮的眼瞳,
此時卻感到其中埋著邃深的漠然,他覺得好悵惘,彷彿預知了於他一向如
此的結局。
◇
江睡去了。
他輕輕挪開放在江胸前的手臂,倚著江的肩膀閉起了眼睛,耳畔可以
聽見江鼻息的均勻,他想像著江說的北海岸夜晚的浪潮,刷在潔淨的沙灘
上也是這般溫馴的嗎?
那女孩後來怎麼了呢?還會一直惦念著江像江也惦念著她一樣嗎?
夏樹說,愛情沒有性別的界限,所以他與紫伶,與秋和行走在愛情的
邊緣,如此曖昧,如此模糊,而且銳利如一把薄刃。但是秋和說,沒有關
係,直到夏樹愛上他之前,還有許多人愛他。紫伶怎麼想的呢,她說,對
於夏樹已臻絕望,卻不得不愛,夏樹就是她全部的意義了。
「天下女子有情……。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所以只有紫伶,始
終扮演著悲劇性的角色。
◇
夏樹遇見紫伶的那個秋天,總是有著很透明的水藍色天空。那天是新
生生活營的第一天,紫伶睡晚了,隨意紮了個辮子頭,很可愛的那種;套
了件白針織衫和黑牛仔褲;左右肩各背一個睡袋和背包,匆匆就跑到集合
地點。
夏樹已經把新生的組別分好了,遠遠地看到紫伶的身影不禁微微皺起
眉頭。
「那學妹,妳就編進我這組好了。我叫夏樹。喏,妳的名牌。」
日光從夏樹的身後照來,紫伶看著夏樹高瘦的身軀時感到有些暈眩,
從他手中接過自己的名牌時,碰到夏樹的手,觸電一樣的,她赧紅了臉心
跳加速。夏樹沒太理會她,轉身去招呼所有的人上車往目的地出發。
紫伶排在隊伍的最末,要上車時,夏樹喊住了她:「學妹,我騎機車,
妳讓我載吧。」
◇
「統計人數錯誤,車位不夠。」夏樹遞過安全帽時說,微微笑著,第
一次仔細看清了紫伶的臉。「妳好面熟,我們在哪裡見過嗎?」
「學長你唸T中對嗎?我是你學妹喔,以前常在操場邊看你打籃球,
覺得你真是酷呆了,有一次啊,你傳球太猛,把我砸昏了,不過你大概忘
了吧?」
「啊!我想起來了!」夏樹抖擻地說。「我抱妳去健康中心的時候,
護士阿姨一直嚇我要是妳好不了,我就得娶妳。」
紫伶咯咯地笑起來。戴起安全帽,坐上夏樹的車,夏樹示意紫伶抱緊
她:「等下我會開始飆車。」
紫伶微微環抱夏樹瘦實的腰,從後照鏡中看見夏樹安全帽面罩下淡淡
的笑,覺得他真是好看極了的一個男生。車動了,紫伶輕輕閉上眼睛,彷
彿和夏樹乘上正要起飛的風。
◇
晨,八點,天氣晴。
醒來的時候,江還睡著,安詳如天使。日光帶著黃金葛翠綠的吻痕舔
在地板上,拉開落地窗,風從沁藍的天際鑽進來,有七里香的味道。
電話忽然響起,是儼。
「お早う。」他說。
「有事嗎?」
「去吃早餐吧。我在巷口等你。」儼總是這樣,似乎沒有任何煩惱,
不管他如何漠然以對,儼都不為所動。
他輕輕掛上電話,關上門,踏著早上溫暖的陽光行走在路樹都搖曳綠
色枝葉的住宅區裡,聽見鳥鳴清脆,走向儼的時候,他忽然覺得,好久不
曾如此不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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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的時候,窗外老是滴答著雨水,空氣裡泛著悶悶的溼,有
些熱。像發了霉一樣,壞掉的情緒,便揮之不去。然後,記憶生
了苔,薄而且淺,刮也刮不乾淨地,在小小的雨天裡,爬出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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