儼跛著腳在他出現時向他走來,笑靨璀璨像街邊花店裡盛開的紅色玫
瑰,陽光把他的臉烘得有點紅,髮在風中飛散開來,拖曳著亂亂的金色光
流。節候是夏末,氣溫微灼。
「怎麼回事?」他指指儼的腳問。
「沒什麼啦。被車撞到一下下而已。」
「喔。那我請你吃早餐吧。」
儼點點頭,和他並肩走向咖啡館。
◇
特別撿了靠裡面的座位坐,因為他說,落地窗前放置太多的往事,而
玻璃窗光鑑得足以刻鏤所有的哀傷軌痕。
鵝黃的溫暖色調隨著「菊次郎的夏天」輕輕游動,店裡疏落坐著幾桌
人,沒有太多的交談聲,顯得有些寧謐而慵懶。服務生送來menu和檸檬水。
他看見儼點了一杯藍山咖啡和一塊金莎蛋糕,皺了皺眉頭說:「早上別喝
咖啡,傷胃;別吃蛋糕,熱量太高。喝杯果汁吃塊三明治還比較好。」
不等儼回答,他招呼服務生點了兩杯小麥苗汁,兩塊鮪魚總匯三明治。
等待著餐來的時候,他兀自看起報紙,久久抬起眼來才發現儼斜著頭
直盯著他笑。
「幹嘛!」他瞋著儼,發現儼的眼睛閃著淺棕色的光,溫柔的像是要
把他融化進去。
「你很適合當情人,什麼事都幫人打點得好好的。」
他瞪了儼一眼,哼了一聲,試著別去揣測太多。卻在悠揚的鋼琴聲裡
想起嶽和那一整個耀眼的夏天。嶽說,你必須習慣照顧自己。是的,活著
的意義就是一個人咬緊牙關踏著長滿棘刺的歲月走向死亡,也許沿途風景
美麗,也許遇見如嶽帶著愛情前來,但總是無可遺忘活著就是一件令人悲
傷而孤獨的事。在記憶全都石化封存流轉進輪迴之前,除了自己可以照顧
自己,別的人最終都皆成過客。
他甩甩頭,遇見嶽的那個夏天,鉛藍色的天空純粹地不留一絲白色的
羽雲,後來他總覺得那個夏天的天空除了望不盡的藍之外,竟是好空洞、
好空洞。
◇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恨凌。
凌依附著他,信仰著他,受他照顧;每每凌總要讓他下決定。記得有
一次約好了看電影,城市的午后下起了大雨,因此兩人遲了赴那場電影。
凌說:「去哪裡?」他搖搖頭。兩個人僵在雨中,傘裡的世界變得滯冷,
他生起氣來,板著臉一個人拋下凌走了,雨將他的髮打濕,他回頭卻見凌
踟躕不前,好受傷的神情。總是這樣,凌越愛他就越仰賴他,而他只想逃
開,他並不擅長扮演照顧者的角色。
他於焉明瞭了,凌和他是同類:一具陽性的軀殼裹覆著陰性的內裡。
他嘆了口氣,想起凌說的:「我會照顧你的。」
可是,凌比他更需要受照顧。
為什麼要騙自己呢?他想問凌,始終還是緘默了。負載著過往的種種
傷痕,或許,當初他愛上凌,只不過是因為他比較不愛寂寞。
◇
餐點送到了,他的手機響起來。
「小烽嗎?我該走了,跟你說一聲。」
是江。
「嗯。我知道了。」他掛上電話,知道那一別,要再見到江,很難了。
他低著頭吃三明治,鮪魚生菜掉了滿盤,儼伸手抹去他嘴角的沙拉醬,
才發現他的眼眶濕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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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的時候,窗外老是滴答著雨水,空氣裡泛著悶悶的溼,有
些熱。像發了霉一樣,壞掉的情緒,便揮之不去。然後,記憶生
了苔,薄而且淺,刮也刮不乾淨地,在小小的雨天裡,爬出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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