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梓希，上課不上課在發甚麼呆？我教的你都會了嗎？」這是教務主任，我們的數學老
師。
『不會...』
「那你在看甚麼？窗戶外邊有啥好看的？跟大家分享一下阿？現在的學生喔..」教務主任
又開始唸起了他的那篇教育經，同學臉上則出現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倘若我在走廊看見
這幅景象一定會笑到肚子痛吧！
好好一堂課就在他的嘮叨聲中結束了，下課鐘響起時，全班都鬆了一口氣，苦難終於宣告
結束。
我的高中生涯已經開始半個多月了，除了數學課依舊令人反感之外，生活似乎比起國中多
了那麼一點自由，但說穿了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小空間罷了！其它的一切，還是沉悶乏
味到不行。
以前曾經嚮往的高中生活，原來也只是滴上幾滴顏料的灰色歲月。國中時望穿秋水的苦盼
著老師口中多采多姿的高中歲月，而今，甫踏入高中，曾有的期望變瞬間落空，那大學的
日子值不值得我再次堆砌三年的期待築一個夢？我深深嘆了口氣，又再次望向窗外那片湛
藍而廣闊的海，幻想著。
「喂！你到底都在看甚麼啊？」這是子蓴，永遠都以自己來看世界的一個傢伙，也是我少
數聊得來的同班同學。
『看海阿...』我說。
「每天都說在看海，海哪有甚麼好看的？」
『嗯...』
「你再看下去你的數學就玩完了你！」
『喔...』
「真是…對了！你決定要參加甚麼社團？明天就要交申請書了喔！」
『是喔，我不知道...』
「那要不要一起來管樂？聽學長說常常可以跟女中聯誼喔！而且公假又多，超棒的！還有
阿...」子蓴認真地細數著他所謂的福利。
『再看看吧...』我打斷他。
「喂！你嘛卡認真點，成天都要死不活的！」
『嗯...』
「要不要去福利社？」
『不要...我要看海...』
子蓴一副沒救了的表情，嘆了口氣便轉身離開。而我，依舊轉向窗外，凝望著我以為屬於
我自己的海。
§該死的數學課，該死的高中生活。
「音不準！音不準！我求求你們不要再強姦我的耳朵了可以不可以！每天練習都練到哪裡
去了？我每天念你們聽不膩我都嫌煩了！明天起每個人都給我準備一個調音器...」他是
我們樂團的指揮，高二的子鑫學長，出生於國內著名的音樂家庭，有著異於常人的音樂天
分，但同時也有著令人無法招架、歇斯底里的古怪脾氣。
前幾天，我在子蓴離開後便填寫了加入管樂社的申請表，不為了子蓴一個一個細數的多重
福利，而是因為管樂社社辦所在的大樓剛好可以俯瞰整個海面，至少，這可以讓我在我的
生活裏多出一點點色彩，即使那顏色是屬於憂鬱的藍；即使那色彩少得可憐。
今天發下的譜子，是馬勒五的第一樂章─《送葬進行曲》，學長老說我們吹得像是馬戲團
似的─歡樂得很，一點曲子該有的感覺都沒有，想當然爾，今天的練習仍舊在學長發狂似
的咆嘯聲中結束。其實我倒還挺喜歡這首曲子的，有著一種和我相同的沉重及憂鬱。
「小希，等一下！」團練結束後，子鑫學長突然叫住了我。
『學長，請問有甚麼事情嗎？』
「你今天吹得不錯，好好加油阿！」
『好，謝謝學長。』學長難得的稱讚令我受寵若驚。
「對了，明天會有一個長笛新生入團，就由你來帶他吧！」
『都開學一個多月了還有新生加入？』我疑惑地說。
「是阿！他是特殊專長保送入學的，前一陣子才剛完成手續，之後又去比賽，所以比一般
生晚些入學。」
『好，我知道了。』
「那就辛苦你囉，我先走了！掰掰！」
『不會，學長再見！』
「小希，剛剛學長跟你說甚麼啊？」子蓴在學長離開後溜到我身邊問道。
『沒甚麼啦！不過是叫我幫忙帶明天入團的長笛而已！』
「這不是高二學長他們的工作嗎？」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也沒差啦！都一樣要練習。」
「喔，那你知道是誰嗎？」小蓴故作神秘地說。
『怎麼可能？難不成你知道是誰？』
「秘密！反正明天你就知道了！我要先回家了！掰啊！」小蓴對我揮了揮手，踏上他的單
車。
『無聊！』我白了他一眼便轉身離開。
隔天中午，我提前在午休前十分鐘左右到團練室，一方面是想趁早甩開教室裡的喧鬧
聲，另一方面則是想趁團練室沒人，方便準備學長昨天交代的任務。沒想到一個熟悉的身
影早已守在門口，嚇了我好大一跳。
「小希，好久不見！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秘密嗎？我來告訴你我想要給你知道的祕密了。
」在墾丁的那些瘋狂的日子後，我再也沒有見過面的小瑋，正站在面前對我笑著。
『...』我一臉震驚，一時無法相信在我眼前的他是真實的存在，還是我正在做白日夢。
「嘴巴張這麼大，不怕蚊子飛進去啊？」小瑋還是小瑋，那個總是帶著微笑的小瑋。
『小瑋？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好不容易回過神，問道。
「我也是這裡的學生啊！你沒看到我制服上寫著花蓮高中藍顥瑋嗎？」
『真的喔？你哪一班的？』
「一年六班啊！」
『我們同班？別騙了！開學這麼久，早就連瞎子都摸清楚班上有哪些人了，我怎麼可能會
不知道？』
「因為我之前請長假去比賽啊！傻孩子。」小瑋臉上依舊掛著陽光般的笑臉。
『所以你就是要加入樂團的那個新生？』
「對阿！早聽說你在管樂了！所以我當然要加入囉。」
『早聽說？我不記得我有...」
「好一陣子不見了！顥瑋！」子蓴突然從我們旁邊冒出來。
「子蓴！？對啊！前一陣子事情比較多囉！」小瑋答道。
『你們認識？』我一臉狐疑地望著臉前這兩個似乎是老朋友的傢伙。
「我們是小學同學，當然認識了！」子蓴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說。
『所以是你告訴小瑋我在管樂？』
「這不是廢話？不然還有誰？數學老師嗎？還是你最愛的太平洋？」子蓴還是一臉欠打的
死樣子。
『嘴巴那麼大要做甚麼？養金魚啊？』
「我比較想養大白鯊！」
『再耍嘴皮子啊你！看那天我把你皮剝了給狗穿！』
「來啊！」
小瑋一臉看戲的樣子笑看著我跟子蓴在鬥嘴：「你們很熟啊！？」
『誰跟他熟了！是他老愛纏著我！』
「少往臉上貼金了！誰愛纏你啊？我又不是瞎了」
『你...』
「吵吵鬧鬧的，在做啥啊！陳子蓴，我昨天叫你練的那些曲子都練完了嗎？還有閒工夫在
這胡鬧？」剛進團練室的子鑫學長劈頭便說道。子蓴一見學長出現，便趕緊裝起樂器練習
，還不忘在學長身後對我做個鬼臉。
『學長午安...』
「午安。顥瑋，你怎麼這麼早到？」
「想說沒事就先過來了。」
「那好，這就是我跟你說要帶你的同學，苻梓希。」子鑫學長指著我說。
「我知道，我們早就認識了！」
「你們認識？」學長疑惑地說。
『嗯，對...』我點頭說。
「那好，小希，這傢伙就交給你處置了！你要打要罵都沒關係！還有，藍瑋顥你皮給我繃
緊一點，如果不認真，即使你是我表弟我一樣把你踢出樂團，聽到沒？」
「哥，放心啦！我最認真了！」
「嘴上說說倒簡單。」學長說完便走進藏譜室。
『學長是你表哥？』
「對啊！走吧！再不去練習等下我哥看到又要發飆了。」
『嗯...』
這天的團練我全全無心練習，好幾次都忘了進行到哪一個小節，好在是小瑋在旁提醒失神
的我，才不至於出太的紕漏。腦中紊亂著，盤據著一個又一個小瑋的影子。
「小希，我這驚喜夠大嗎？」在團練完回教室的路上，小瑋笑著問我。
『這...』
「這怎樣？」
『我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你不開心嗎？」小瑋臉上起了一絲變化，不像是不高興，反倒比較像是
緊張或是不知所措，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有除了微笑之外的表情。
『嗯...算大吧...』
「開心嗎？」
『嗯...』
「那就好！」如陽光般閃耀的笑容又回到小瑋臉上。
『嗯...』
我高興嗎？應該吧！雖然我也抓不準自己的情緒。要說自己完全沒有期待過小瑋再次出現
是騙人的，但是，當這期望突如其來地闖進了現實生活，明顯讓我慌亂了起來。
其實，那個墾丁的夏夜，小瑋所說的一字一句，我都無法從記憶中抹去一點點隻字片語，
倘若我說我知道他想要表達甚麼，似乎又顯得我過於一廂情願；但是如果我說我不知道他
的想法，那就是我在裝傻，欺騙他也欺騙自己，我不知道該如何取捨，我只知道我的心混
亂得令我幾乎窒息。小瑋的出現，砸碎了我原本平靜的生活步調，一步一步地，我走向了
以前我不曾想過的未來。
§未來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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