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沒有過的,追著一句話就到了遠方遠方的城市裡去。
但總之我是還在這兒。他也沒給我下咒,或我心裡惴惴不安,還
有些冷靜自持同自個兒說,這是場盛大的海市蜃樓。別太躁太急,沒
摸清楚他底細倒是通徹徹地把自己底牌給掀了。夜已過半,刷了牙,
正準備去睡還巴著螢幕不想睡,又收到封信,講他白天得飛,週四回
返那城那島。原想回那你怎麼還不早歇息?轉念,不想被他看出我匆
匆亂亂筆調,好像深夜,話語聽來總是特別鮮艷濃烈。英文字胡抹亂
塗,想到他笑,他嗓音帶南方腔調的他表情。想一想不想了,信也沒
回,關了電腦躺到床上看天花板。
我是那麼容易動心的人。因為一個側臉,一種笑,聲調腔口。彎
下腰去拭著被人誤踩了的鞋的姿勢。一個遠方的城一類想像。起心動
念我總學不會壓抑自己加速的脈搏。屢戰屢敗,老是壞在太快向對方
輸誠。那時同學和女友分手,佯著遷怒到我身上來說,你們這文藝圈
會都太淫蕩了,我咦了一聲,但沒法兒反駁,下一秒便長歎說噯我是。
那日新聞所天台上春陽普照,光影蕩漾,後來又獨自下樓的時候在樓
梯間感覺微微的冷,為甚麼沒有人來給我抱擁?
今日唱歌會上,同學們儘是修改那些歌詞,就嘲弄了我整身子。
但我其實並不十分困窘的,硬起脾氣來在蔡健雅孫燕姿排上螢幕
的時候,扭扭肩膀哼著鼻孔出氣說,淨是這些新加坡人。滿室都是歡
快的空氣。
歡快的空氣是場海市蜃樓。這回不會特別盛大,又或許足以遮掉
半面春陽。換個方向想,南中國海比太平洋是小得多了,幾個小時飛
行,他今日航線在我城西邊,如果我看著夕陽的方向,也會是他經過
的天氣嗎?前此不久整個台北浸在窸窣淋漓不大不小的雨裡,載著乃
綾要上陸橋之前,等了個紅綠燈說,噯,木柵式的雨。兩個來自盆底
南端的人就那麼吃吃笑了。自作多情想他可能會讀我日記,也或許不,
除卻我和乃綾那樣共同生活過的季節,我要如何形容這樣的雨季。下
回他到這兒來雨是怕要換了種態勢的,我不能好好地敘述,我不懂得
台北,如同我也不真正懂得那座他生活的城。
信裡,我想像他語氣,挑起了眉那樣,說他也需要些停頓休息。
鎮日鎮夜飛是真累人,終於打開了訊息我一時卻甚麼不知該說,又不
能坦坦說我在這裡。該說不該,有些沉重有些輕盈,只好撒個小謊,
唱起歌來一步三歎,講,如果能選的話你是要成天關在同樣的室內,
或者持續前往不同的地方?問完才發覺這幽微的隱喻他怕讀不出來的。
想著,低下臉去。又抬起頭來,繼續寫,現在的我是不能選的。我無
從選擇。如同我甚麼話都講不上,只好漫無邊際鬼扯,閉上眼睛腦裡
響起是他名姓的發音。
三番兩次信件來回,講的也淨是那些週身圍繞的瑣事。
我按了發送,也沒想著要取消,瑣事裡游移的會是天使是惡魔?
現在的我是不能預見的。今晚台北的雨停了。我是希望它就這麼一路
停下去,直到夏天來臨。如此瀰天蓋地的幻覺會中止,畢竟這故事若
繼續寫下去,反而是顯得太矯情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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