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阿青 9.

[AEternitas (小七)]

        9.

        看著阿青興高采烈地在新光三越前面跑跑跳跳，連我也開始覺得，台
        北市真是一個美麗的地方了。

        我記得，大學的時代，聽過一些從小在台北縣長大的同學抱怨過，說，
        北市和北縣的成長環境真的差很多。

        「北縣的道路比較亂，而且街道也比較擁擠。居住品質有差。」

        我是不懂啦。台中市，除了在老城區之外，道路每一條都又大又直，
        我以前在台中飆車，從來沒有在鑽車陣的。

        那個同學說：「我們小時候，都會覺得，可以來台北市補習、上課、
        逛街，是一件很不賴的事情呢？」

        但，其實也有很多人不這麼覺得。板橋後站那一帶，比起西門町也不
        算遜色。

        南雅夜市也很好吃、很熱鬧啊。

        如果有一天台北市被核彈擊中了，只有板橋倖存下來，我大概也會毫
        不考慮地搬到板橋定居吧。

        阿青不是那種人，阿青是那種很喜歡台北市的小孩。




        這裡逛逛，那裡走走，完全就不知道他來這裡要幹嘛。

        大概真的是為了踩踩台北市的地面才來的？

        唯一有建設性的事情是，我們去吃了一間叫「蘇阿姨」的店，非常好
        吃。不過，是我請客…  嗚嗚…  我是窮家教老師啊…

        吃完，他踩了國父紀念館。

        也踩了誠品信義店，但是一本書都沒買。

        我們還踩去了 Page One，但是他顯然覺得那裡很無聊。





        「好啦…  我說小少爺。你心滿意足了沒？」

        「差不多了。」

        「可以回去了嗎？」

        「嗯…  好吧。我們還要回去牽摩托車對不對？」

        「對…  而且很遠…」

        「我們可以搭捷運回國父紀念館站啊！」

        「那，少爺，你就直接搭藍線回板橋，再轉公車回家好不好？」

        「吼…  你很小氣耶…

          我喜歡吹風啊…

          坐機車比較舒服…」

        我差點就要說《我看是坐機車的時候你才可以性騷擾我吧？》…





        我們一面走，我安靜地聽著他說些瑣事，像是補習班的自習課很無聊、
        柔柔跟他上課的時候偷傳紙條…  不啦不啦…

        我笑著點點頭。

        哎，國中的歲月，真的很單純啊…  好羨慕。

        也許是小動物都會有這種直覺？

        聊著聊著，他突然睜大眼睛望著我，說：

        「你今天晚上好奇怪。」

        「有嗎？」

        「你今天晚上都不說話。」

        「有啊。我有說啊。」

        「才怪，平常你也會跟我說很多事情。你明明就是嘮叨鬼。」

        「噗…  我哪有很嘮叨？」

        「有啊。你真的很會碎唸。阿哲和柔柔也這麼覺得。」

        「我哪有常常唸你們？」

        「有啊。而且有時候，你會不自覺地一直唸一直唸，雖然很小聲，可
        是我們都聽到了。」

        「哈！…  好吧…」

        「…」

        「…」

        「你又不說話了。」

        「不然要說什麼？」

        「你今天心情不好？」

        「沒有…  大概是累了吧。我很久沒有走這麼多路了。我們今天從光
        復南路一直走，到到國父紀念館，走到誠品信義店，走到紐約紐約，
        走到新光三越，走到 101…  現在還要走回去。好遠喔…」

        「不對。你騙人。你今天心情不好。」

        「沒有啊。我心情很好。」

        「才怪。你騙人。」

        「…」

        「…」

        「你又不說話了…」

        「喂…  我們快走到了，我在想，我的車停在哪裡。」

        「才怪。你騙人。你今天心情不好。」

        「靠！…  你是地縛靈附身嗎？一直重覆同樣的台詞？…」

        「地縛靈是什麼？」

        「地縛靈就是日本民間傳說的一種鬼，他們因為有怨念，沒有完成的
        遺憾，所以不能超生，不能到極樂世界。他們就會滯留在人間。往往
        是待在自己死前的場所，或者死前心裡最掛念的地方，靈體滯留在那
        裡，不能離去，就叫地縛靈。綁縛的縛。」

        「那地縛靈為什麼重覆同樣的台詞啊？」

        「因為地縛靈有心願未了啊。

          有的地縛靈會一直重覆說『好怨啊』…

          有的會一直重覆說『先生，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啊！我知道，那是台大的鬼故事！」

        「是啊。你怎麼知道是台大的鬼故事？」

        「我在網路上看到的。」

        「呵…」

        「…」

        「…」

        「你又不說話了…」

        「喂，你知道，我有陰陽眼喔。現在不是鬼節嗎？我遇到一個鬼耶。」

        「什麼鬼什麼鬼？」

        「就是『什麼鬼』啊。」

        「什麼鬼？」

        「嗯。就是一隻什麼鬼。他會一直跟我說：『你又不說話了。』」

        「什麼鬼！」

        「看吧！就跟你說是『什麼鬼』了啊。」

        「你很無聊耶…」

        「哈…」

        「…」

        「…」

        「你又不說話了…」

        「…」

        「喂…」

        「…」

        「喂～」

        「…」

        「喂！！！！！」

        「好啦。怎麼啦？」

        「你今天，真的怪怪的。」

        「嗯。」

        嘿，我總不能告訴你說，今天是我最後一天見到你吧？嘿，我辭職了
        喔，所以今天過去，就再也不會見到你了喔。不會任憑你使喚，不會
        騎車載你繞來繞去、四處兜風、不會看著你對我撒嬌、耍任性、不會
        再對你嘴巴上說不要、其實心裡卻很高興地被你耍得團團轉了…

        我如果告訴你，今天是最後一天，你一定會耍任性，回家跟媽媽、跟
        柔柔說，想辦法無論如何都要我繼續教下去。

        但是，如果我告訴你事實呢？…


        「喂！！！！！！！」

        「啊？」

        「你剛才突然放空了喔？」

        「呃。好像吧。」

        「你沒事怎麼會走路走到放空啊？」

        「呃…  我累了吧。」

        「你好危險喔。我牽著你走好了。不然你又像剛才一樣，差點撞到路
        人都不知道。」

        「有嗎？我有撞到路人嗎？」

        「她閃過去了啊。那個女的還瞪了你一眼耶。你都沒發現。低頭一直
        走路。」

        「喔…」

        「…」

        「…」

        「所以？」

        「所以什麼？」

        「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趕快回家啊。我好累，好想睡覺喔。」

        「要不要我牽你？」

        「…」

        他伸出手來。






        他的右手，輕輕觸到我的左手的時候…




        我突然像是觸雷一樣地彈開，還大叫了一聲「哇！」 +_+



        「你還好吧？」



        「夠了！！！！」我大吼。






        「什麼…  什麼夠了？」







        他伸出手來，想要拉我的肩膀。

        我一揮手，把他拍開。大吼說：

        「夠了！你…  你…」



        「我？…」



        「你離我遠一點！」




        「老師…  你還好嗎？…」





        我跌坐在國父紀念館某側的台階上。

        我把手摀著自己的臉。






        「算了…」




        阿青也坐了下來，他不太敢靠我太近，只坐在離我一步的地方。

        「老師，你到底怎麼了？跟我說好不好？你剛才嚇到我了…」




        「阿青…  好。」

        我抬起頭，吸了一口氣，凝望著遠方，說：

        「阿青，其實，我是同性戀。」



        阿青慢慢地說：

        「…

          我知道…

          上次，我們跟阿弟哥哥和小曹哥哥出去的時候，我就在想，老師你
          一定也是同性戀了…」




        「你不會害怕同性戀嗎？…」





        「不會啊。」阿青肯定地笑著說。






        「那，如果這個同性戀喜歡你呢？」






        「不會啊。」






        「不會什麼？」我看著他的眼睛。

        他說：「不會害怕啊。就算你喜歡我，我也不會害怕啊。」


        「為什麼？」



        「我們班上也有一個人也是同性戀啊。他是我還不錯的朋友喔。」




        「你們才國二，怎麼會知道自己是同性戀？」




        「哈哈，老師！～  有網路啊。網路上什麼都看得到好不好？」



        啊。對了，年代不同了。我們是不同世代的人…

        現在是網路世代… O_O




        阿青笑笑地接著說：「同性戀很正常啊。」



        「…」


        「…」




        我閉上眼。

        我們好像在那裡坐了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

        我對時間的流逝失去了感覺。





        「老師…你還好嗎？…」

        「嗯，還好…」我擠了一個笑容。

        「你好奇怪喔。」

        「怎麼奇怪？」

        「我以為你要跟我說很嚴重的事情，像是，你殺了人什麼的。」

        「哈哈…  真的嗎？…」

        「真的啊。你剛才好嚴肅喔。突然大吼。」

        「因為，我以前只要跟我的好朋友說，我是同性戀，大半的結果就是，
        朋友，沒有。」

        「朋友，沒有？」

        「嗯。就，朋友，沒有了。」

        「喔…」

        我拍拍自己的臉，不行，我要振作一點。

        「喂，阿青，我今天真的很累，你自己搭車好不好？我想再坐一下。」

        「老師喔…  今天是開學前最後一個禮拜天耶…」

        「最後一個禮拜天，然後呢？」

        「然後要有始有終啊。一開始都是你載我回家，今天你還是要載我回
        家才行啊。」

        「有這樣的事嗎？」

        「有啊。」

        「誰規定的？」

        「我啊。」

        「靠。為什麼你規定了就算啊？」

        「因為我帥啊。」

        「更…」

        「吼…  老師你今天說太多髒話了喔…」

        「我是說，更營養的老雞排。雞排就是要炸得老老的才營養。」

        「吼！好髒喔！老師說髒話會帶壞學生的，你知道嗎？」

        「最好啦…  學生犯錯就把責任都推給老師啦…」












        我載他回家。

        一路上，我們都沒有再說話。

        他靜靜地把手放在我的腰際。

        今天就這樣中規中矩地結束了。

        阿青不知道，我已經辭職了。

        不知道，今天是我最後一天當他的老師。

        九月要來了。

        立秋過了，處暑過了。很快，白露和秋分就要來了。

        這一季的夏天就這樣結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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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在後面．說明幾件事：》

        1.我在甲板的文章的集結…

          我還是覺得，我的文章在甲板上都看得到啦。不必非要買紙本的不
          可。除非是覺得裡面寫到了什麼，讓你覺得有感覺，想要一本作紀
          念，再來訂就好…

          仔細想一想喔…

          我沒有什麼業績和銷售量的迷思，我既不覺得「要賣很多本才叫好」，
          也不覺得「要買我的文集才叫愛我」。沒有。

          我知道自己的腦袋有的時候跟其他人好像不太一樣，有的時候不太
          能了解別人的想法、別人的感受。

          我的文章，廢話很多，很碎唸、很嘮叨，看得完的人，基本上大概
          真的算是跟我很投緣吧？所以我想，要對這些人好一點。嗯。是抱
          著這樣的心情去批兔開個人板的，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情來作文集的。

          所以只是「結緣品」啦。

          但是要結緣有很多方法，不見得非要買紙本的文集喔。再強調一次。



        2.真的還要加訂的同學，可以等你等到 8 月 2 日的 pm 23:59，過了
          這個時間，就截止收件了喔。

          如果在批兔有 ID 的同學，只要在我的個人板上推文就ok了。

          有寄信到我批萬信箱、批兔信箱、gmail 信箱的人，我有 double
          check 兩次，應該是沒有漏掉啦。

          確認信在 8 月 3 日 23:59 之前會寄出。

          a.寄信到我批萬信箱，跟我訂書的人，我會再回一封信到你的批萬
            信箱，跟你確認。

          b.寄信到批兔信箱的人，我會在批兔信箱回信給你。

          c.寄信到 KK 信箱的，我就不回了。給你一個（抱），ok吧？（眨眼）

          d.寄信到 gmail 信箱的，我會用 gmail 再回一封信給你。

          e.在批兔板上推文訂書的人，我就不寄確認信了。

          f.在不同的地方收到兩封以上的確認信的人，那就表示你重覆訂了…
            那就要麻煩你回我信，提醒我一下…


        3.這一波的確認信，只是確認「有訂到」，所以，如果有訂、沒被確
          認到的，記得再補一封信給我。希望不要有這樣的狀況。如果有，
          先致上七十七萬分的歉意…

          份數有確定出來，我就要送印和確定成本了…

          如果成本超過 210 元的話，可能文集就不會收錄【阿青】了，這一
          點也要先跟大家說抱歉。

          我也要視估價之後的成本才能決定。 :)




        4.最後要再說的事情是，
          [e-mail] 和
          [e-mail] 是同一個信箱。
          會寄到同一個地方就是了。

          不管宗教信仰如何，對我來說，甲板本身就是一個奇妙的緣遇。

          雖說「因果」，有種子，才會有果實，
          但是一顆種子要長成大樹、能結果實，
          中間的風，水，陽光，春夏秋冬，都是緣份。

          以後我不會再回答和說明、提到關於【阿青】的故事的任何東西，
          這個故事有很多的成份都是虛構的。
          真實的部份，像是河裡的沙金，夾雜在某些片段之中。

          如果你看見了，我希望你知道一件事，我是真的愛過你。
          我想，這顆種子種在甲板上，有一天你應該會看到的。
          只是因為這樣單純的心情和單純的思念罷了。
          希望你不要生氣。
          那年夏天不會再重來，我們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我知道。

          說到「緣份」，
          還要再多嘴一下，這個【結緣品】的部份，
          我還是非常希望可以一本一本地面交。
          帶著一點接近信仰的虔誠和感謝。無論如何。

          算是我【三十歲前要完成的心願】之一。

          這樣。

          三界如同火宅，
          甲板不會一直是甲板，
          我也不會一直待在同樣的地方。

          有起始的，都會有終結。
          有生的都會死。
          有形的都會滅。

          繁華終須散。

          故事有終結，人生沒有。
          所以該出發的時候，就得出發了…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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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the people are buying tears, I'll be rich someday....
要是眼淚可以賣錢，我有一天一定會變成大富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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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8.168.74.228
推 keruru:頭推?
推 hirokosima:看完了可以去睡覺了:)
→ hirokosima:但是我們可以敲碗出阿青番外嗎？XD
推 teachersay:敲番外XD
→ hirokosima:比方說阿弟學長的性奴經驗篇之類的XD就搞笑+H...XD
→ teachersay:第三頁的最後一行～你「只」直坐藍線回板橋 ^^"
推 parallell:還是會有續集？
→ AEternitas:感謝幫忙挑錯字!!! >"<
推 teachersay:不客氣 小七老師的文咩 看起來是享受^^
※ 編輯: AEternitas      來自: 118.168.74.228       (08/02 04:06)
推 howardsend:推  (交代事項也很有餘韻啊~~)
推 Clarinetoboe:沒了嗎QQ  很好看  謝謝m(_ _)m
推 affidavit:三界是哪三界阿  我有點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