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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進屋內,關門,兩人匆促脫鞋,於狹小玄關纏綿親吻,任彼此 唇間發出的呻吟喘息,牽動全身上下的脈搏心跳。不同以往的尋歡作 樂,宇歆真愛上她了,內心一陣前所未有的愉悅祥和。   就在離家不遠的住宅區內,一間不到八坪的獨立套房裡,可人就 住在這。一面書櫃,一只矮桌,一台電腦,一張床……沒有多餘的裝 飾擺設,沒有酸甜苦辣的回憶背書,全然訴諸機能的簡單棲所,和他 台北的住處如出一轍。   是太快了。摟在床上,受制理性的兩人並未進一步偷嘗禁果。他 們緩緩將手自彼此身體移開,於床的兩側各別坐起。也許,他們必須 花更長的時間來確認情感,甚至見過對方家人,再考慮那樣的事。他 們欺騙自己,為了怕受到傷害。   走至書櫃前,宇歆逐一巡過架上書目,藉此找尋話題。平時舌粲 蓮花的他難得木訥,眼神甚至有些畏縮,漂移的視線無所適從。他空 手回到床邊,於可人身旁坐下,這才注意到兩人腳前的矮桌上,散著 幾張寫滿字跡的信紙。   『那是?』他好奇問。   『抱歉,房間有點亂。』只見她匆忙收起信紙,折妥放進矮桌抽 屜,藉苦笑轉移目光,『用電腦嗎?我想先洗個澡,怕你無聊。』說 著,她逕自清空矮桌雜物,按鍵開啟主機。   『網路是通的,你可以上網殺個時間,不過螢幕有點小就是。』 語畢,她疲憊地脫去衣服,關上浴室門,淋浴聲嘩啦響起。   矮桌前盤腿而坐,宇歆發起呆來。他當然沒有使用的心情,甚至 開始厭惡起眼前萬惡的電子產品。以臂為枕,他側身躺下,眼角餘光 捕捉到那張掉落桌底,並未被可人收走的老舊信紙。 伸手撿起,宇歆為眼熟的原子筆跡感到驚奇──那的確是父親所 寫的字,而信紙內文,正是他前天貼在部落格,用來測試父親文筆, 節錄至那本情書大全的其中一篇。   莫非那位來信給他的「Prometheus」,現實本尊正是可人?矮桌 螢幕前,他悄悄開啟瀏覽器,登錄個人信箱,點選最新兩封未讀郵件 。   倘若上一封信的質疑,讓你感到不快,我向你鄭重道歉。   告訴我好嗎?最後那封信的內容為何。   抱歉,不曉得你收到信沒。   如果你真是本人,對隱私有所顧忌,請直接來電給我。   拜託,這對我真的很重要。這是我的手機……   對照畫面上的手機號碼,確實不是可人在醫院時留給他的。換句 話說,假如她真是普羅米修斯,那只要撥打郵件裡寫到的這支號碼, 她提包內那隻私人手機,應該會響起才對。   宇歆隨即按鍵撥號,果然,一陣鈴聲自房內響起。尋覓音源,正 是她丟在床邊的提包。   『宇歆?你在嗎?』也許是自己的叫聲太小,外面聽不到吧,關 掉蓮蓬頭,她著衣步出浴室,『沒事,剛本想叫你拿提包過來。』見 宇歆還在狀況外,她一聲輕笑走到床邊,拿起提包取出手機。   『不好意思,我打通電話。』來到牆角,她姑且一試地回撥這通 陌生來電。   又一陣鈴聲自房內響起,那是宇歆的手機。   『為什麼你會知道這支號碼?』轉過頭,她一陣遲疑。   伸出手,他將掉落矮桌下的那張信紙交還給她。   『莫非,你就是那個部落格版主?』似乎想通了,她說。   『而妳就是普羅米修斯,對吧?』點了點頭,宇歆反問。   『不……寫這些信的人,不可能是你……』折起手中的信紙,她 蹙眉道。   『抱歉,我回信時說了謊。那確實不是我寫的……』早知會將氣 氛鬧僵,他應先抄下號碼就好,『寫這些信的人,姓莫,名以擎…… 就是我爸。』他據實以告,並將背包內的父親筆記一併遞上。   未料一頁頁翻過,可人嚴肅的表情竟漸轉憂為笑。   『太好了……我找他找了好久好久……』尋覓多時終於有了下文 ,難掩喜態的她熱情環擁,眼裡還盈著雀躍的淚光。   床邊,可人解釋起來信原由。   從小沉浸父愛的她,和宇歆一樣,沒有太多關於母親的記憶。當 年母親難產,才生下她便撒手人寰。敏銳的她深知父親心裡,一直對 母親的死留有遺憾。她也曾自責過,要是母親不執意將她產下,父親 也許不會過得那麼寂寞。   印象中,她曾在老家書房撞見父親遮遮掩掩地收起信紙,甚至還 有幾次,父親落寞地讀信失神,連她進了房內都渾然不知。   直到年初結束實習,父親亦適逢退休出國度假,她才趁機搜起書 房,並在書桌抽屜的夾層裡發現這些被妥善保存,按時間次序整齊收 藏的信件:有些紙面完好,有些留有揉痕,有些甚至被撕碎了,卻又 一片片黏合起來。   說也奇怪,這些信件大都留有封套,上面卻鮮少寫上住址,蓋過 郵戳。倘若這些信都是當面交給,這人必定是和父親相當交好,且貼 近他生活的人。   將信一封封讀過,盼能從中找出蛛絲馬跡的她,唯一的線索,便 是每封信尾固定留下的署名──Prometheus。   她仔細彙整信中出現的地標景物,並向左右鄰舍及親朋好友逐一 探聽,卻苦無所獲。想從網路下手,卻連對方姓氏都不知的她,單靠 信件內文盲目搜尋,根本只是大海撈針。一度想放棄的她,日前偶然 在入口首頁的熱門看板上,瞄到那行似曾相識的句子。   『主神啊,感謝祢的恩賜。』這句宇歆抄自筆記封底,用作文章 標題的句子,正是她父親保有的最後那封信裡,寫到的第一行字。   『第一行字?』宇歆不解道。   『對,就這麼一行字,文末也沒有署名。也許你爸寫到一半時因 故打住,又或許這就是全文,他們吹了。當然這只是我的假設……就 那些信的內容而言,他們怎麼看都不像朋友,反倒更像戀人,對吧? ……我這麼說是有些自私,只是,既然我們的母親都不在了,他們又 這把年紀,或許我們可以暗中牽線……』   『倘若他們真的那麼交好,至今還念念不忘的話,他們為何不試 著聯絡對方?……這本筆記,是父親情書的草寫本,而妳說的最後那 封信,早就不在了。』翻至末頁,宇歆遞過筆記,口氣由軟轉硬。   『你還好嗎?』見狀有異,她凝眉關切。   『抱歉,我想我該走了。』   『你不高興嗎?』   『我只是覺得我們該煩惱的,不是這種事……』抓起背包,他逕 自玄關穿起鞋來。   書房談心、翻牆送信、筆記上寫滿愛意……雖然他早有預感,自 認能若無其事地看待一切,但當夢不再是夢,一切影像開始於心糾結 ,伴著汗水,化作奇癢難耐的疙瘩散遍全身。仔細回想,父親這段禁 忌的過往,會不會和母親的改嫁有所關聯?他思緒紛飛,記憶甚至有 些錯亂,曾經視作理所當然的一切,也開始變得虛幻起來。   關上門,他躁急快步,自背包搜出久未服用的思樂康錠,和口水 吞下。可能的話,他想阻止一切,而既然他能回到過去,未來自然有 所轉機。   ***   不知是刻意留下還是忘了,宇歆並未將父親的筆記帶走。晚上十 一點,接連撥了幾通電話,可人無奈地收起手機。她並不知宇歆曾為 躁鬱症所苦,更沒料到他會對這段過往如此反彈。自租套房的單人床 上,她約略翻過這本普羅米修斯的個人筆記,妥善收進提包。她必須 再見宇歆一面,至少要將筆記物歸原主。   躺在床上,一度以為自己睡著的她,在鎮郊的老家──宇歆夢裡 到過的診所中醒來。記得國小某年暑假,她曾在這住過,但當時診所 早已關門,僅剩年老的爺爺、奶奶和幫傭住在二樓。   病房、手術台、看診室、櫃檯……穿越點起小燈的陳舊廊道,熟 悉景色歷歷在目。不,這並非她兒時待過的地方。屋內仍飄著藥味, 手術台及醫療器具亦未陳封保存,而她剛才離開的那間白壁附有粗木 條窗框的小病房,也早應被當作倉庫,堆滿雜物才是。   櫃檯旁早該汰換的黑色圓盤式電話,仍恰如其分地接著電話線。 拿起話筒,是一陣通的嘟聲。診所似乎還在營運,至少她所見如此。   一陣喧鬧人聲自二樓傳來。掛下話筒,她悄悄拐上階梯,躲在暗 角窺探。那並非一個難懂的場面。   『我就愛上他了,你還想怎樣?』年輕的父親一臉漠然。   『我還想怎樣?』拿起房內搜出的情書,爺爺一張張撕成碎片, 破口怒罵,『笑話!你以為你是靠誰才能活到現在,整天不愁吃穿? ……他能給你幸福?他能幫你生小孩嗎?他能讓你帶出場,接待那些 達官貴人嗎?……這些信要是被外人看見,我這名醫的面子該往哪擺 ?你要不在乎你的人際事業,好歹也顧及一下那些病患的感受吧!』   『予祺,你到底是中了什麼邪?憑你的條件,有哪個女人會拒絕 你嗎?……主啊,求祢行行好,驅離他身上的同性戀靈吧……』反覆 於胸前畫起十字,一旁奶奶不捨淚語。   『為什麼你們還不明白?我不過是愛上一個男人而已,自然而然 。』   『總之,別再讓我看到你跟那姓莫的搞在一起!要是他敢再來, 我馬上叫人打斷他的狗腿!我說到做到!』   『既然你們容不下他,那我走就是。』   『你是在威脅我嗎?你什麼時候變得和他一樣心術不正了?』   為了各自的堅持與信仰,眼前這對反目父子劍拔弩張,雙方僵持 不下。沉了半晌,父親黯淡回房,無預警將門鎖上。   『你想幹麻?開門!快開門!』   『予祺,你千萬別做傻事!不高興的話,我們可以改天再談!』   見狀有異,兩人劇烈地捶打門板。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真要出 事,他們比誰都緊張。   『來人啊!快把門撞開!』   交涉決裂,他們令幾位家僕將門撞開。只見予祺平靜地坐在椅上 ,手腕陣陣割痕,桌上還留著預藏的手術刀。避開動脈的他,當然不 會有生命危險。賭上最重要的謀生工具──執刀的右手,他對外宣示 不悔。   凌晨破曉之際,伴隨奶奶一聲失控尖叫,她自駭人的夢魘醒來。 也許是日有所思吧,她不明白自己怎會做起這樣的怪夢,真實得令人 膽顫心驚,甚至連無關緊要的繁枝末節,都宛若身歷其境般烙進腦海 。   唯一能夠肯定的是,這場怪夢,加深了她想湊合兩位長輩的決心 。拉開窗簾,灑入的陽光令人心安。就在她提前盥洗換裝,回床收整 棉被時,枕邊乍現的一只紅底黑字的平安符,捕捉了她的目光。   想必是宇歆掉下的吧,昨晚兩人纏綿床上時。將平安符收進口袋 ,她展開一天行程。   早上八點鐘,身上的工作用手機突然響起,也許是宇歆回電。她 興奮地查看來電顯示,無奈卻是醫院的同事。接起電話,她得知老鍾 又失蹤了,搜遍醫院和鎮內常去的地方,就連他唯一能待的屋子── 那間歇業以久的雜貨店亦是鐵門深鎖,店門還據了一台佔地利之便的 早餐車。   基於情面與責任心,她答應院方協助搜尋這位慣性失蹤的老人。 無奈宇歆還是不願接聽,只得先在語音信箱草率交代情況的她,傳了 封備用簡訊便匆忙出門。   一夜沒睡的宇歆,當然沒空接應那些擾人的電話。反正不是同事 出包,留了爛攤子想求他收拾,就是亂槍打鳥的詐騙集團、保險推銷 員,和那幾個執迷不悟,以致無理取鬧的夜店玩伴。公寓內翻箱倒櫃 ,卻怎也找不到那只關鍵平安符的他,緊繃的情緒已達臨界點。   『怎麼了嗎?』來到兒子半開的房門前,以擎輕聲關切。   『你最近怪怪的呢。有什麼煩惱,說給爸聽好嗎?』   絲毫不理會父親問話,宇歆自顧搜著。   『對了,要不要我向你鄉下的姊姊,借幾本相簿回來?……上次 你打電話來,問我有沒有年輕時的照片……』   『不用了。』宇歆斷然回拒。   『宇歆,我昨晚跟你姊姊聊了,她說能維持現狀,就是種福分… …不要妄想改變既定的過去,我們所能做的,應該是把握當下,做出 影響未來的決策。』   『我找什麼,對你有那麼重要?如果你還在擔心那本筆記,那你 不用費心盯著我了,我對那種噁爛的東西沒有興趣!』說著,他氣急 敗壞地握拳捶桌,屋內迸了好大聲響。   『筆記?什麼筆記?』以擎面露不解。   『噢,怕自己的罩門被點到是嗎?少在那邊假惺惺了……主神啊 ,感謝祢的恩賜……』停下手邊動作,宇歆轉身嗤笑,一會以戲嘲的 語氣將封底文字背了出來。   以擎尷尬地低頭思索。   他確實寫過那樣丟臉的筆記,但那本筆記早在他年輕時就遺失了 。當時宇歆根本還沒出生,又怎會看過呢?   『對我那麼好幹麻?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對喔,媽會不會就 是這樣,婚後發現自己的老公原來是個死gay,才受不了和你離婚的 呢?』   『夠了!別把你媽牽扯進來!』兒子接踵的攻勢給了他當頭重擊。   無奈憤恨情緒,以擎高舉雙手作勢巴掌,卻又忍住將手放下。他 轉身掉頭,逕自玄關穿起鞋來。   『又想跑了……』才拉開大門,宇歆漠然的四字點住了他,『也 是,我們都知道暴力不能解決問題。但你知道嗎?比起沒種的同性戀 ,我更恨的,是這樣默默走掉的你。』   語畢,兩人各自關起手中的房門。   ***   結束一個上午的好生意,經營早餐車的年輕夫婦見四下無人,拿 起車上備妥的橡膠水管於雜貨店口的水龍頭順手一接,嘩啦啦地將菜 渣沖入排水溝孔。兩人動作熟巧,佔地為王已不只一天。   『喂!哪有人這樣處理垃圾的?』衝過來將水關起,以擎怒吼道 。再怎麼說,他們應該先用掃帚清理,並將垃圾另外打包,自行帶走 才是。   『這裡是別人店面耶!』不只是店面而已,還是個賣相良好的免 付費攤位,有水有電,更不用煩惱垃圾問題。   『對不起,我們以為這沒住人了……』他們急忙道歉,不一會面 露不悅地駕車離開。   見排水溝孔堵得水洩不通,以擎逕自向鄰居借過掃帚,蹲在店門 當起清潔工。   『以擎?是你嗎?』沒多久,一陣耳熟不過的喚聲,自雜貨店深 鎖的鐵門後傳來。   『你果然在這,鍾爸。』他微笑站起,一副早料到的模樣。   『今天沒班嗎?怎麼有空來啊?……嗯,先進來再說……』開鎖 ,老鍾拉起鐵捲門,待以擎入內又將之關上。個子不大,身體卻異常 健朗,絲毫不像年邁七十的老人。   『鍾爸真是老當益壯!』以擎不禁美譽。   『那當然!』曲伸握拳的前臂,老鍾驕傲地秀著年輕時的榮譽傷 疤。   『我前天晚上到醫院找你,結果服務台一下說你不在,一下又說 你被兒子帶回家了。』張開折椅,兩人於茶几旁邊喝邊聊。   『我知道,我有看到你來,但那時晚了,他們嫌你麻煩。還有, 我兒子、女兒早和我斷絕關係了,你別聽醫院那邊胡說八道!』老鍾 一臉火大。   『我知道,他們說的話要真能聽,就不會嫌我麻煩了。』他倒習 以為常。   『話說回來,大白天的,幹麻關起鐵門躲在屋子裡面?』沉了一 會,他不解道。   『不然呢?起床開門就是那對仗勢欺人的狗男女,看我一個獨居 老人好欺負,就硬霸佔我的店門。好幾次要他們走,他們竟說這是我 的福氣,還說這樣可以幫我拉些客源,雙贏的咧……我呸!沒事在家 還要受這種窩囊氣,你說他們可不可惡?』   『怎麼不打電話給我?』看看店裡過期陳封的雜糧酒罐,也難怪 他們敢胡亂瞎扯,以擎一臉惋惜。   『連自家門口都搞不定了,我哪來的臉請人幫忙?……對了,你 還沒說你找我幹麻?』結束埋怨,老鍾笑轉正題。   『就想看看你啊。』他說。   『看看我?……喂,你該不會想不開吧?』直覺有異,老鍾瞪大 雙眼,悶不作聲。   『怎麼會……』別過頭,他還真有些心虛。   『世界多美好,何況你還年輕。』   『反正臨走前該見的,也都見了。』沉了一會,他聳肩開起玩笑。   『是嗎?包括當年那位姓傅的醫生?』老鍾直搗心坎的一擊,令 以擎一度接不上話。   『早上兒子和我吵了一架,他看過那本筆記了。』嘆了口氣,他 說。   『也難怪他會亂想。不過,你要真出了事,阿黛會傷心的吧?… …我說,你這人就是太重感情了。這不是壞事,但你要學會放開,要 知道不是每趟旅程,都能有完滿的出口。人生下來,自有他前世該還 的債,不是你一廂情願犧牲奉獻,就能造福他人的。』起身拍拍他無 力的雙肩,老鍾引他步上二樓。   『當年子衿走了,情況不也是一成不變嗎?』談起這段塵封過往 ,老鍾腦海的記憶仍歷久彌新。二樓閣樓的小神桌前,他遞了支香給 以擎,嘴裡斷續喃道,『老伴,我最愛的乾兒子在這,給妳上支香。 如果妳天上有靈,請保佑他平安順利、身體健康……』   他年輕時便因腎病辭世的愛妻,黑白相框裡仍是一貫美麗。打開 閣樓鐵窗,兩人於窗前侃侃而談。這曾是鎮內最高的窗口,也曾是許 多人留下回憶的照相館,但半世紀過去,倒也同屋主老逝的風華,逐 時掩沒在周圍新興的現代建築裡。   『這是……』談笑間,以擎注意起那幅收在牆角的畫作。   『都過那麼久了,真令人懷念……』掀起防塵布,老鍾將畫翻開。   為了實踐理想,當年他毅然拋下家業,開著載滿畫具的貨車,帶 著小錢隱居鄉野。收起攝影器材,關閉相館,他將雜貨店面與一筆可 觀資產留給家人,未料才離家兩年,妄想一步登天的長男投資受騙, 次男亦未盡經營能事,整日吃喝嫖賭,惹了一身罪過,命喪槍下。   直到他再次回家處理妻子後事,發現家當被地下錢莊一掃而空, 么女亦草草嫁人,了無音信時,他赫然發現,自己居然連張家族的合 照都沒留下。   『還記得這張全家福嗎?』就在當時,他搬回鎮郊購置的磚屋畫 室,描繪起這不曾存在的美好景象。   『當然記得。現在比起我們,塵封在記憶裡的它,可年輕多了。 』以擎微微莞爾。   這是幻覺,一場欺矇自己,令人久久不捨的甜美騙局,美得甚至 讓人害怕醒來。並非因夢醒會回到現實,而是害怕正視現實,不停向 前追逐的自己,發現好不容易尋溯而至的理想桃源,終究只是虛浮的 夢境一場。   『也許,是活在現實的我們,老得太快吧。』畫前一抹淺笑,老 鍾低頭將畫收起。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8.99.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