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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離公園不遠的住宅區建地內,一公寓工程正著手進行著。從 阿黛熟巧的動線看來,她對工地環境並不陌生。   『工頭還在忙啦!』早在老遠,幾位啃著便當的建築工群起笑鬨。   『又來了,現在不是休息時間嗎?』逐一打過招呼,阿黛微蹙的 眉臉顯得好氣好笑。   基本上,她對這工地常態早習慣了,畢竟就那位求好心切的工頭 而言,工程進度可一點也馬虎不得,當然,工人的安全與福利更是。   果不期然,兩人於公寓內發現了正小心檢查施工環節的他。   『以擎……』抓起破爛的彩色筆盒,阿黛神情顯得有些愧疚。   『沒關係,是我不好。』接過昨晚才送兒子的生日禮物,他看似 並不意外。   『對不起,我剛不小心出手打他。』   『怎麼了嗎?』   『他又和小吳的兒子打架了。』她解釋道。   『妳做的沒有錯啊,小孩不乖時,總是要教訓一下。』逞起笑容 ,以擎將阿黛所為視作當然。   沉著臉,阿黛啥也沒回。   『別這樣嘛,要是沒妳幫忙照顧宇歆,我還真不曉得日子該怎麼 過呢!』他連忙平撫自責的她,『對了,這位是?』一會將視線落在 似曾相識的可人身上,以眼打量。   『你好,我叫可人。』未待阿黛說明,她逕自點頭自介,聲稱自 己是外來的旅客,前晚因身體不適才在醫院昏迷過去。   『你好……』儘管腦海的記憶已漸模糊,但兩人似乎是見過面的 ──就在十年前他受傅家構陷,被小吳等人綁進鐵皮工廠時。   『不僅和子衿長得一個樣,連年紀都一樣大呢!』阿黛從旁的話 點醒了他。   畢竟人的容貌會隨歲月老化,而倘若她真是十年前那位和神秘情 報員一同出現的女人,現應已三十多歲。   他沒有太多時間玩推理遊戲。稍早還艷陽高掛的晴空,這時突然 暗雲層疊,雷光轟隆。他將自己備用的傘遞給阿黛,並要她們速回醫 院,免得待會大雨麻煩。   這是個正確的判斷,就在兩人順利返抵醫院後,滂沱的雨勢一發 不可收拾。   『爸,宇歆回去了嗎?』醫院內設的公共電話前,阿黛致電確認 小孩已平安到家,這才安心回到排椅休息區,於可人身旁坐下。   『他正在家呼呼大睡呢!』別過頭,她說。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可人是鬆了口氣,但觀察屋外雨勢 ,似乎絲毫沒有緩和的跡象,『不過雨這麼大,他不要緊嗎?宇歆的 父親……』她不禁擔心起人在工地的以擎。   『不要緊的,不管發生什麼,他總有方法可以解決一切……』阿 黛笑答。   直望晦暗的天際,兩人紛亂的思緒漸隨雨聲靜了下來。   『他是個很戀舊的人。』突然,阿黛向可人道起往事。   『十年前,他因為一段禁忌的關係,捲入了一場麻煩是非裡。先 是被人綁架上車,監禁在鎮郊的鐵皮工廠,飽受私刑折磨……』   『鐵皮工廠?』   『嗯,不過現在已經不存在了。八年前的某個夜晚,一場雨中大 火連同廠房與我二哥的屍體……』   『二哥的屍體?』可人為急轉直下的話題感到緊張。   『這就是因果報應吧……當年,二哥聯合傅家老爺,與傅家一位 人稱小吳的近親,策劃了一場騙局,將以擎作竊賊處置。那是場各取 所需的雙贏遊戲,傅家藉此保護獨子,二哥又能自以擎身上摘取臟器 ,作器官買賣……』   『雖說事發當天,意外從二哥嘴裡得知這事的父親受不了良心潛 責,私自駕車抱走厭厭一息的以擎,暗地裡收養了他,但追根究底, 要不是那位名叫「語心」的陌生男子,冒險將他自工廠救了出來,他 早該被人折磨致死,命喪黃泉了……』   『為此,他用「語心」兩字紀念他接手的小生命,以便隨時提醒 自己,懷抱一顆感恩惜福的心,莫忘他人無私的恩惠。』   透過阿黛對真相的揭露,可人開始將腦海經歷的時光碎片一塊塊 拼湊起來。   『妳知道嗎?宇歆每和小吳的孩子吵一次架,以擎就得被刁難一 次。』   被人欺負,宇歆心底當然不平衡,但社會是很現實的,底層掙扎 的窮人通常沒有選擇的餘地。將話題拉回彩色筆,阿黛解釋起自己動 怒的原因。   昨天下午,藉口停車的小吳惡意派人堵住工地圍籬出口,癱瘓施 工。為補救進度,不得不陪其他工人加班,很晚才從工地趕回的以擎 ,帶著和兒子約好的生日禮物,與路上來車發生了擦撞。   細雨紛飛的大馬路旁,他獨自撿拾散落一地彩色筆,逐一擦拭乾 淨,裝了回去,沒有一句怨言。儘管其中幾支不巧被車輪輾壞,但為 捍衛僅存的信仰,不惜為五斗米折腰,捨棄尊嚴與自我,在這貧富懸 殊的資本年代,似乎是平常不過的事。   他當然可以厚著臉皮趕回街上,敲店家門再買一盒,但當時天色 已晚,實在沒必要為此打擾他人作息。況且若不能趕在宇歆睡前,將 生日禮物送上,過了今夜,時效意義也就不存在了。   『當我撐傘出門,於路旁發現他時,渾身髒污的他,只是一股腦 子談論他加班途中發生的趣事,還說他會做得更好,為了宇歆,也為 了我們這些曾經施予他的恩人。』說著,她為以擎一相情願的說法淡 淡地笑了開來,一股久滯不去的酸處,亦自可人胸口緩緩潮湧。   一陣無聲沉默後,像在回應兩人內心的祈願似地,屋外雨勢漸漸 停下。   『抱歉,我還是先回工地一趟,比較放心。』抓起以擎的傘,她 微笑站起,逕自走出醫院大門。   『阿黛!』就在她將傘撐開的同時,可人自休息區追了上來。   『怎麼了?』停下腳步,她問。   『彩色筆……』   『嗯?』   『讓我買一盒補償他吧……』沉了一會,可人氣喘吁吁說。   語畢,只見阿黛滿懷感謝地對她行了點頭禮,轉身踏出院門,往 工地方向快步走去。   ***   隔日清早,可人於紛擾人聲中醒了過來。原來身懷六甲的子衿突 然失去蹤影,無事的工作人員與護士全動員起來,於院內四處搜索。 正因她產期將至,達成共識的何傅兩家才安排她住進頭等病房,給她 無微不至的照顧。   然而,肩負看護大任的阿黛顯然不夠盡責。   『看好子衿,不是妳的工作嗎?她這幾天就要生了,孩子萬一有 什麼閃失,妳要我們怎麼向予祺交代?他下星期就回來了啊……』   離開病房來到醫院大廳,爺爺當眾叫罵的強勢作風,讓躲在一旁 的可人看得心酸。   眾人鳥獸散後,她急忙向阿黛追問詳情,才知子衿每早習慣先到 中庭散心,透透氣後才回房享用早點,誰知都過了用餐時間,這位孕 婦卻遲遲未歸。   想起昨晚子衿一反常態地聊起宇歆,阿黛腦中湧起一股不祥預感。   『阿黛姊,今天是什麼日子?』同樣的預感降臨在可人身上,她 問。   『什麼日子?』   『解嚴宣布了嗎?』沉了一會,可人面色緊張起來。   『解嚴?前幾天是宣布了……』   困惑的阿黛話才說完,可人一股腦子奔向休息區,拿起夾報確認日 期:民國七十六年七月十九日,台灣解嚴後的第一個星期天。   驚出一身冷汗,她使勁衝回房內,自提包搜出剪報,比對日期,赫 然發現帶走母親的那場車禍,正是今天上午即將發生的事。   『阿黛姊!天橋!妳知道天橋怎麼走嗎?』   『天橋?鎮裡確實有一座天橋,但離醫院這有一段距離……』   『快!我們沒時間了!』   『到底怎麼回事?』   『子衿她,應該正在前往天橋的路上!』抓起阿黛的手直奔大門,她 催促道。   另一方面,稍早便搭計程車來到天橋的子衿,於附近一間豪華民宅的 庭院大門前,發現了不知為何落單至此,向內探頭探腦的宇歆。   『宇歆,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快步上前盤問。   大概是怕被罵吧,只見宇歆欲言又止地將頭垂下,一會裝起啞巴。   『走,阿姨先帶你回家。』牽起他纖弱的小手,子衿決定先帶他到天 橋下候車,並藉一旁的公共電話聯絡醫院,報個平安。不過幸好她來了, 儘管來車不多,但往返的路程並不算短,對一個八歲小孩而言實在既吃力 又危險。   『宇歆,你怎麼不待店裡?』打完電話後,子衿再度向他問起。   『因為店裡都沒人在……』他一臉徬徨道。   『沒人?你爸呢?』   『在工地。』   『那鍾伯不在嗎?』   『他早上有事出門,要我先在店裡等他……』咬唇強忍寂寞的淚光, 宇歆漸將防備心卸下,『大家都討厭我……連姊姊也是……』   『發生什麼事了?說給阿姨聽聽好嗎?』她伸手將他偎近身旁。   『昨天我和政煜打架,害姊姊生氣了……姊姊說我不乖,所以我想找 政煜道歉……』說著,宇歆抽咽地落下幾滴淚。   原來如此,小舅子家確實在天橋附近,儘管她從沒拜訪過。   『不,宇歆很乖。』她低頭莞爾道。   『真的嗎?』   『真的,宇歆能這樣想,姊姊她一定會很高興。』她為他純真的動機 感到窩心。   『可是……』突然,宇歆將話題轉了個彎。   『嗯?』   『為什麼……媽媽還是不要我……』經年的思念,終究還是化作豆般 的淚珠,如驟雨傾洩開來。宇歆嚎啕大哭,眼淚鼻涕和成一團。   『宇歆乖,不哭不哭……』她為突來的窘境趕到酸處,『並不是媽媽 不要你……而是媽媽沒辦法擁有你……』摸摸頭,她將他擁入懷中,溫柔 撫慰他。   『阿黛她,最討厭小孩哭哭啼啼了,你爸也是,星期天還要趕著上工 ,全部都是為了你啊……做個乖小孩,不要讓他們擔心,好嗎?』   『嗯……我回去就和姐姐道歉……』   真是率直又可愛的孩子,前一秒還哭得淅瀝嘩啦,轉眼卻又態度大變 ,喜呵呵和她聊了起來。就在候車期間,宇歆主動講了許多學校的事,包 含他引以為傲的課堂成績,和長大後的志願。   『我將來想當一位律師。』他信誓旦旦說。   『為什麼呢?』   『因為可以賺很多錢。』   『宇歆真是務實。』她點頭認同。   也對,倘若自一位八歲孩子的嘴裡,吐出什麼主張人權、為弱勢奔走 之類充斥正義感的話,那才叫人驚心動魄,『那你有錢之後,想做什麼? 』她續問道。   『我想買一台轎車給爸爸,像政煜家裡那樣。』   『為什麼呢?』   『這樣他工作就不怕下雨了。』   『傻孩子,到了工地,你爸還是得看老天臉色啊!』她笑得合不攏嘴 ,但比起以擎愛用的野狼,那確實是個更好的選擇。   『然後,我還要找一個像媽媽一樣漂亮的人。』他又說。   『噢?』摸摸胸前的大肚子,子衿內心湧起一股莫名的悸動,『那我 們先說好,要是宇歆長大後找到的話,要好好珍惜她喔……』   『嗯!』兩人打起勾勾。   幾分鐘過去,載著可人與阿黛的救護車趕到現場,於天橋旁停下。事 發時間將至,她們急忙打開後車門,下車尋找子衿的蹤跡。   『姊姊!』未料正在對面候車的宇歆,竟搶先一步看到阿黛。   見前方無車,宇歆鬆開和子衿牽著的手,一股腦子衝至大馬路上。就 在這時,一輛高速行駛的白色貨車自遠方開了過來。   為了閃避眼前突竄的小鬼,駕駛一邊猛踩煞車,一邊將車拐至路肩─ ─閃是閃過了,卻意外衝向於後追趕的子衿……   ***   『媽──』伴隨夢裡一聲高昂激叫,可人於病床上驚醒過來。   幸好只是場夢,看看病房牆上的時鐘,晚上十二點多。記得她下午才 在休息區聽阿黛聊起往事,並送她出門,允諾再給宇歆一盒彩色筆。接著 她吃過晚飯,借客房盥洗換裝,昏昏沉沉地於病床上睡去。   『怎麼了,可人?』似乎被這突來的叫聲嚇到了,輕敲兩聲,子衿一 臉緊張地開門入室。   『沒事,剛做了一場可怕的夢。』自病床起身,可人心有餘悸地走到 窗邊。   『可怕的夢?』原來不是什麼具有威脅的事,鬆了口氣的子衿淡淡笑 了出來。   『姐,妳平常會到中庭散步嗎?』看著窗外的中庭景色,可人想起夢 境的開端。   『會啊,我習慣一早醒來,就先在附近走走……』說著,子衿跟著來 到窗邊,『走累了,就坐在那張涼椅上休息。』伸手指向那只曾帶宇歆、 可人回到過去的木製涼椅上。   『那張涼椅,有什麼特別的嗎?』可人藉機問道。姑且不論造型適切 於否,這只涼椅的年紀,確實和新落成的醫院景觀不大相稱。   『不曉得呢,我丈夫執意要將它放在那裡,還要求在旁邊的花圃裡種 了金銀花……聽說那張涼椅是從他老家搬過的來,我想,應該對他有很深 的意義吧……怎麼了?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不,沒什麼……』拉起窗簾,可人沉默地步回床邊,於心盤算對策 ,『姐……』沉了一會,她向子衿提出請求,『明天不管發生什麼事,都 不要離開醫院,好嗎?』   『開玩笑,我這個樣子能到哪去?』摸摸肚子,兩人低頭笑開。   『對了,方便借個鬧鐘嗎?』這是她第一次在過去停留那麼長時間, 連手機都沒電了。   『鬧鐘?』   『嗯,我一早有事。』為了趕在車禍前找到宇歆,她得提前出門,控 制好起床時間。若夢中的情節是即將預見的未來,那她必須儘早行動。   『當然可以,我拿我房間的借妳用吧!』語畢,子衿逕自關起房門, 回到自己不遠的房內。幾分鐘後,她微笑捧著托盤,連同鬧鐘送上一盤糕 點與溫茶,『早點休息,祝妳明天一切順利……』床頭櫃上放下托盤,她 關起房門,什麼也不多說。   母親恰到好處的溫柔體貼,令可人感到一陣窩心的刺痛。   為了不辜負她一番好意,可人含淚吃下糕點,飲盡溫茶。剩下的一切 ,就等一早鬧鐘響起,踏出改變未來的最後一步了。   另一方面,得知自己和可人為同母異父的兄妹關係後,宇歆瘋狂奔離 院長室,踉蹌的腳步於空蕩街上徹夜迴響。過去總藉交際舒壓為由縱情聲 色、沉湎淫逸的他,如今見到人便心生罪惡,有股抱頭逃開的念頭。   窈窕的身影、芳香的肌膚、迷離的美眸、纖細而敏感的性格……他不 得不去想她,卻又為這愛恨交織的矛盾感到痛苦。因為存乎他們之間的, 不只是有違道德常理的禁忌畸愛,更有令人心生畏懼,永遠無從抹滅的血 脈情緣──如今卻又那樣地遙遠、陌生。   空無一人的天橋下,宇歆漫無目的地坐在一旁半露天的候車椅上,為 眼前稍縱即逝,來回呼嘯的零星車燈看得出神。一會他起身走至那座早由 投幣改為插卡式的公共電話亭,若有所思地佇足於前,不經意瞧見亭上貼 著的徵信業廣告,並遵照上頭的號碼,拿起手機撥了出去。   『先生您好?』幾響鈴後,一位聲音低沉的男人接起電話。   『我想找一個人……可以嗎?』沉了一會,宇歆說。   『當然可以,舉凡尋人查址、行蹤跟監、外遇蒐證、債權追償等,您 想得到的我們應有盡有……言歸正傳,先生想找誰呢?』簡單說明後,男 子將對話拉回正題。   『我想找我母親……』   『那請問您母親貴姓大名?』   『……』被男子這麼一問,宇歆頓時啞口無言。   『您人正在天橋附近吧?要不我開車過去找你,當面談如何?……先 生?你還在電話旁嗎?』   『抱歉,我再打給你……』一陣無聲沉默後,他倉皇失措地關起手機 ,逕自結束通話。   順著兒時走過的漫漫長路,宇歆腦海漸漸浮現當年塵封的種種。   他似乎有過成為律師的夢想,因為他不明白,為何有人可以身坐名車 ,以錢滾利,對他人頤指氣使,有人卻得像父親一樣卑躬屈膝,為一口不 甚滿足的溫飽忍氣吞聲。而當他察覺現狀的改變只是子虛烏有的無稽之談 ,他恨起社會的貧富現實,更恨自己的怯弱與無能。   久而久之,他習慣吹捧虛榮與肉慾,為了能在人前做勢,沉醉短暫麻 痺的幻覺。   直到凌晨三、四點,在外遊蕩的他才失魂般回到父親公寓裡,歇斯底 里地關起房門。是啊,如此狼狽滑稽的窘態,才是這樣一個精神殘缺、人 格畸形的他,最合適的模樣。   『宇歆?』於客廳木椅靜候兒子歸來的以擎,被急驟的開門聲驚醒。   『你還好嗎?』追著兒子來到房門外,反覆敲門卻不見回應的他逕自 開門入室,只見兩眼渙散的宇歆坐在床上,顫抖的右手緩緩舉起那把從過 去帶來的舊式手槍,抵住自己的右太陽穴。   『宇歆!』一聲驚呼,以擎才想上前制止,怯弱的他又將槍放下。   『殺了我吧……』將槍遞到父親眼前,他低頭冷道。   『你在說什麼傻話?』停住腳步,以擎面露不解。   『拜託你……』沉了一會,只見宇歆將坐姿換為跪姿,捧著手槍的上 身漸漸彎曲,將頭磕在床上,口裡不絕呢喃。   『我錯了,一切都是我應得的,是老天為了懲罰我這個不乖的小孩… …』   說到底,他壓根沒有尋死的勇氣,不,為了逃避苦難而草率輕生的衝 動,並不配稱作勇氣。縱然內心有千百個不甘,他卻怨不了誰,因為錯的 是個人的私慾,而非充斥誘惑,過分美麗的事物。   『不,是我的錯……』任兒子蜷曲的上身枕在大腿,以擎愧疚地坐在 床緣,撫摸他纖瘦的肩臂,『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無能為力的 他,似乎只能藉這一相情願的告解,分擔命運加諸兒子身上的桎梏枷鎖, 所帶來的羞恥疼痛──過程不消一滴廉價的淚水。   黎明破曉之際,可人自病床上醒了過來。   儘管腦袋還有些昏沉,她得盡快整裝出發,找到兒時的宇歆才行。但 事情的發展並不如預期順遂,睜開眼,床頭櫃上沒有鬧鐘,也沒有吃剩的 托盤,嚇得她自病床坐起。   下床來到窗邊,她拉開窗簾,讓暖陽將房內照得滿室生輝。不,不對 ,儘管窗外仍是近似的中庭景色,但房內裝潢顯然翻新許多。   她急忙衝回床邊,打開床頭掛著的提包,確認手機的顯示日期:二○ ○九年九月八日,上午六點二十分──不正是她結束夜班,跌下樓梯的隔 天早上?   一陣刺痛自後腦杓傳來,伸手撫摸,她才發現自己額上纏著繃帶。   『怎麼會……』明明在過去待了一天一夜,現實居然才過了幾個小時 ,況且這麼一個關鍵時刻,她竟從過去飛了回來。   失落的她皺起眉頭,一臉徬徨地將提包內物品倒在床上,搜出平安符 。而就在這時,她赫然發現一封不應存在提包內的信。   打開封套,她抽出信紙逐字細讀。 親愛的可人:   妳一定沒想到吧,那天晚上發現妳倒在樓梯口時,我擅自動了妳的提 包,看過妳的身分證,及妳帶來的那張泛黃剪報,和宇歆這兩年的病歷表   病歷表上的簽名,確實是妳父親的呢。緣分真是不可思議。   妳果然還是放不下他吧。所以妳才想代替我,甚至不惜犧牲自己,阻 止這場車禍不是?   對不起,我在那杯溫茶裡下了迷藥。原諒我做出如此不尊重妳的決定 ,但我想,沒有誰可以決定誰的命運,老天也總有祂的安排。   可能的話,我好想多陪陪妳,聽妳說說妳的生活故事。但請不要為我 擔心,因為既然妳能與我相見,就表示我懷裡的妳,會平安出生的吧。   回去吧,回去妳該去的地方。為了妳,為了你們難得的因緣。   我不曉得那是何時何地,但我肯定不是這裡,而是那個妳和他相知相 遇,進而相愛的起點。致我唯一的女兒。 子衿   莫非,正因自己將未來的資訊帶了回去,才間接促成母親車禍的發生 嗎?不,事情不該是這樣發展的。跪在床邊,她淚流滿面地將手捧的信緩 緩放下。   (因為不管缺少了誰,你們的愛,都不再完整。)   想起母親無私的肺腑之言,一道既甜又酸的苦楚襲遍全身。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8.99.8.31
OODB:最後的那封信好催淚...〒□〒... 12/24 10: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