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mute (橘子拿鐵)
看板gay
標題[創作] 營長與傳令《第十四章》
時間Tue Aug 10 07:37:18 2010
＜第十四章 負責＞
「假日的時候你家人還是可以來看你。」站在大太陽下的營部前
面，陳達陸對著那位逃兵說道，「雖然說禁閉單簽呈連長就可以批了
，不過營長早一步先批了你的簽呈。營長不想讓你被我們連長送去判
軍法，所以搶先把你丟進禁閉室，關到你新訓結束，中間抽籤的時候
你會被憲兵帶出來抽籤。」
「謝謝班長。」
「還有什麼話要說的嗎？窩藏你一個周末，還供你吃住又讓你跟
家人打電話，這已經不是我們應該對逃兵做的事了。被發現的話，連
我們都會被查辦。」
「班長人很好，是我自己的問題。」他笑了起來，「我是一個不
夠勇敢的人。其實，我在進來當兵之前，早就被家裡的壓力壓得喘不
過氣了，我跟我哥哥都知道照顧爸爸是我們的責任，但是這個責任太
沉重也太漫長了，光靠我們兄弟兩人是很難輕鬆的扛起來。進來當兵
、進到魔鬼連，我原本以為我可以把家裡的情況都丟到一邊，經由嚴
格的訓練放空自己，但是我錯了。操得越重我就想得越多，我總是會
半夜不經意的被驚醒，想到如果我們家垮了，怎麼辦？我爸爸該怎麼
辦？我討厭這個負擔但是我又不得不去想它，我討厭這樣子的自己。
因為一直想，所以我在裡面什麼事都做不好，然後面對的是部隊裡不
留情的處份，以及同梯弟兄的排擠......但是我才１９歲阿，我會覺
得為什麼要讓１９歲的我去面對那麼多複雜的問題？直到最後，我受
不了了，我決定離開軍營，也離開我的家庭，我不想再接觸到這兩邊
讓我快要崩潰的環境，我很自私，但是我受不了了。」
「但是你害慘了你的長官，也讓你家人失望了，甚至你讓一個班
長也背著你的壓力而自我傷害了。」
「我覺得很後悔......是真的很後悔，我沒有想到過在這營區會
有對我那麼寬容的長官，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也對那個班長覺得很
抱歉。我也對我的家人感到十分愧疚，我居然曾經有過那麼自私的想
法，只想逃兵，只想把他們丟在一邊......。」
「也沒什麼好後悔的，如果後悔可以解決事情的話，那全中華民
國的新兵大概都逃兵逃光了吧！」陳達陸無聊地玩弄著自己手中的禁
閉單，「你也沒有別的選擇，就是對自己的行為負責而已。」
「是，班長，我知道。」
「那你要趁禁閉生效之前去看你們班的班長嗎？他現在還躺在台
東醫院裡面動彈不得。不過阿，等他骨頭都接起來之後，他面對的處
境不會比你好到哪裡去，意圖毀壞自己身體逃避兵役，是必須要送到
軍事法庭審判、判刑的。幸運一點，搞不好你還可以在禁閉室裡看到
他呢！」
「請班長幫我替李班長送上一聲道歉，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阿，對我來說，你們兩個都一樣不長眼。」陳達陸
聳了聳肩，「反正木已成舟，我也懶得再說些什麼，班長在你進去之
前送給你最後一句話，以後我也不會有機會訓練你了......好自為之
吧，這是我最後要說的了。」
「謝謝班長。」那位逃兵舉起手對著陳達陸敬禮，而陳達陸也舉
起手回禮，便領著他往營部的禁閉室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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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長好。」來到了台東醫院的病房前，陳達陸看見了坐在椅子
上打瞌睡的連長，「中士陳達陸來探視小李班長。」
「你來幹什麼？這邊不需要你來，你回去連上管好部隊，不要雞
婆。」連長睜開眼睛，瞪著陳達陸說道，說完後又閉上眼睛繼續小憩
。
「可是......」陳達陸一臉的為難。
「可是什麼？現在全太平營區誰不曉得步二連有你這位『營長的
大親信』，連連長我都管不動你。你的營長朋友那麼愛插手幫我管連
隊，你怎麼不去叫他自己來帶操阿！怎麼樣，奉營長之命所以你必須
要進去嗎？進去、進去！少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的，一群垃圾。」
「謝謝連長。」被砍劈到了，陳達陸小心翼翼地回答，耳邊還傳
來連長絮絮不絕的責罵聲。「沒有制度、倫理的部隊，盡出一些垃圾
事情與垃圾部屬，一點軍人的樣子都沒有，還當什麼狗官......」
病房的門口站著兩個帶步槍的憲兵。陳達陸將胸口的紅色識別證
秀給憲兵看，大大的實踐９６與上面的鋼印映入了憲兵的眼簾，確定
身份無誤後陳達陸便被放行准許進入。
陳達陸坐到了病床旁邊觀察著小李班長的情況，雖然全身不能動
也還無法說話，但是眼睛卻是睜開看著他的。
「跳樓的感覺不錯吧，死了就可以不用被排長跟連長狗幹了，是
嗎？」陳達陸拿起了一杯蒸餾水，不過是給自己喝的，「可惜沒死，
現在也不知道能不能關禁閉去當悔過生了事，還是真的必須要送軍事
法庭判刑......不過依照連長鐵面無私的手腕，我看九成九是送法辦
了。」
「你現在不能講話，那你就聽我慢慢囉嗦吧！」陳達陸慢條斯理
的把水放到床邊的小櫃上，「我有打電話給你家人了解情況，其實你
沒跟你女朋友分手對吧？你女朋友在你還沒從幹訓班結訓之前，就出
意外死掉了，所以她永遠都沒有辦法看到你背值星帶的樣子。」
陳達陸觀察著小李班長的反應，當他講到死掉兩個字的時候，小
李班長的眼框裡迅速地充滿了淚水，嗯嗯阿阿的，眼淚從他的眼眶裡
滿出來，弄溼了枕頭。
「很痛苦，當教育班長很痛苦。如果只是為了別人而勉強自己去
當，那受訓過程跟剛下部隊那段時間，一定會非常痛苦。」陳達陸沉
默了一下，又繼續開口說道，「我可以了解那種痛苦，畢竟我跟你一
樣也是從幹訓班被磨練出來的，跟新訓那些小咖的訓練來比，幹訓班
的訓練根本就不是人！如果你只是為了女朋友而去忍耐，等到你失去
了那根支柱，你一定會崩潰......但是，」
「但是，身為一個教育班長還自我傷害，我不知道你這段時間學
的本職學能到底跑到哪去了，但我覺得你是個懦夫！不敢接受事實，
不能承擔自己選擇的懦夫。對我來說，你根本不配當一個教育班長，
因為你根本就沒有軍魂，你讓你上面的所有長官因為你被連帶受罰、
扣考績；你害連上所有班長要去分擔你的工作，並且為了你的情況多
出一筆大工程要跑；你給全連新兵做了一個最差的示範——原來教育
班長也會自我傷害；你全太平營區因此變黑，以後人家講到這個營區
就會說，這是個常常出包的黑單位；你讓營區裡所有的單位變得更忙
，因為你一跳，上面就會三天一小督，五天一大督，以後我們什麼事
都不用做了，天天都在迎接長官督導就飽了！」
講到最後，陳達陸不自覺越來越大聲，大聲到門口的憲兵探頭進
來查看發生了什麼事。
「你跳樓是一秒鐘的事，你死了就死了，這世界上不過就是少了
一個人。但是現在要面對的，是無止盡的調查調查調查，我們連隊怎
麼辦？我們營隊怎麼辦？」
只見小李班長眼睛睜得大大的，卻看不出背後到底有什麼樣的情
緒。
「再告訴你一件事。如果你真的不幸被判刑，有可能是一年到七
年的有期徒刑，但是通常會被判六年多，因為只要沒被關到七年整，
你被關完還是會被送到回役兵，去跟一些大哥在補兵營裡面把兵當完
——我真不懂，如果要做傻事的阿兵哥都有熟讀陸海空軍刑法的話，
他們一定都不會笨到選擇自我傷害這條路。」
陳達陸再次嘆了一口氣。
「害到你自己，也害到連長跟輔導長被扣考績甚至調職，害到營
長記錄添加一筆領導缺失，然後沒辦法升上校......這一跳跳得真好
，把全部的主官一併解決光了，一舉數得。」
陳達陸看著躺在床上的小李，似乎努力要說些什麼似的，他連忙
將耳朵湊近小李的嘴邊聽著。
「對.....不......起......學長......」
雖然很難辨識清楚，但陳達陸可以確定小李說的是這五個字。
「你不要打悲情牌，我是鐵錚錚的漢子，我可不吃這一套的....
..」陳達陸故作輕鬆地說著，「不要以為我會說什麼安慰你的話阿，
反正你自己要為你自己的行為負責......做了錯的決定不是說對不起
就有用的了，你還是得先把傷給養好，然後勇敢地站到軍事法庭上面
接受審判，我們沒有看好當然也有錯，不過......總之，人死不能復
生，你不要為了你的女朋友太難過，她如果知道你有當上威風八面的
教育班長......她會看到的啦！在天堂也是看得到的。」
陳達陸完全沒有意識到，最後那幾句感性鼓勵的話，居然可以從
他的口中講出來......他搖了搖頭，然後便走出了病房。
「你好好休息吧！我還要為你的事情去忙。」
走出了病房之後，陳達陸發現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連長已經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副連長在看守著。
「副連長好！」
「辛苦了，陳達陸，還特地跑來看你們的學弟。」副連長笑著說
道。
「請問副連長，連長剛剛還在的......連長他回營區了嗎？」
「哦！」副連長恍然大悟道，「你們連長被營長召回去了，我也
是臨時被抓來代替連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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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營長找我過來有什麼事嗎？」
步二連連長在請示進入營長室之後，便對著張飛營長冷冷地說道
，語氣裡充滿了傲慢與不屑。
「你們連上出了那麼多事情，我身為營長不應該找你過來談談嗎
？」營長笑了笑，「先坐下吧！我們慢慢聊。」
「謝謝營長。」步二連連長倒也老實不客氣地坐下。
「這次找你來......不是要聊你們連上的逃兵，也不是要聊那個
跳樓的班長，我想聊聊有關於你的事情。」
「報告營長，我覺得我沒有做錯什麼事情，我一向都是用嚴謹的
態度去管理『我』的連隊，請問營長有什麼指教嗎？」
「為什麼你的個性總是要那麼硬呢？營長有什麼地方或是做法讓
你覺得不滿，需要你這麼仇視你的主官，你盡量說出來阿，我會改進
。」
「營長是真的想知道嗎？」
「嗯！你說吧！」營長搔了搔頭。
「本人認為，管理連上士官兵的事務，應該是屬於連級主官的職
責，而身為營級主官，應是管理所屬的連級主官，而非直接插手連隊
的事務，這等於是給連級的主官一種強烈的否定。且階層的禮儀應該
要嚴謹，若因朋友是大官而在部隊裡橫行霸道，甚至越權去限制或干
涉了連長的職權，本人覺得是非常不妥而且非議的。」
耐心聽完連長的話，張隆昌才了解了他的想法。
「我懂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我不應該去插手直接對你的連隊
發號施令，而且你覺得陳達陸不服從你的命令、難以管教，只因為他
跟我私下是認識的，對嗎？」
「本人只希望營長可以以身作則、嚴守分際，讓其他人看到一個
中士班長與中校營長在營區裡打打鬧鬧的，甚至妨礙到了部隊的運作
，這只會讓其他人覺得第五營是個很沒紀律的部隊。」
「我知道了，這部份是我的不對，我必須向連長你道歉。以後我
會注意這一點的。」
聽到營長對自己勇於道歉認錯，步二連連長不自然地扭動了一下
身體。
「你是一個好幹部。」營長感慨地說道，「就像你指正我的部份
，你絕對有資格指正的，因為你以身作則做得很好，嚴謹、並且一絲
不茍。但是營長想以自己帶兵二十幾年的經驗跟你分享，同樣是從陸
軍官校正期班出身的你，其實也算是我的一個小學弟，不說營長這位
置，學長覺得你的能力很強，但是做人處事可以再圓融一點，不用那
麼的......嗯，嚴苛。」
「學長，從官校走出來的每一個學生，都是從一年級便接受著服
從教育。那種教育跟新訓的訓練比起來，新訓的東西根本就是不值得
一提！我個人覺得現代的國軍紀渙散，官不官、兵不兵，需要的就是
嚴謹的訓練，與鞏固的軍紀！」
「所以你是把學校那套學長虐待學弟的制度拿來部隊裡用了吧。
」張飛營長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盡然！但是我希望可以把那種服從的精神繼承到每一個我帶
過的新兵中，讓他們能以步二連為榮，讓其他部隊知道步二連出產的
新兵永遠是最優秀的！」連長以十分堅定的口氣回答道。
「你的想法很好，但是不合時宜。」營長已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看著眼前正氣凜然的連長，桌上的電話也同時響起，「你等我一下。
」便走出了房間。
過了五分鐘後，營長與傳令一起走入了營長室，而營長的身後，
則跟著一位官拜上尉的軍官。當步二連連長不經意地將眼神投向那位
軍官時，臉上的表情忽然變了，在同一刻，像是反射動作一樣地從沙
發上跳了起來，瞬間呈立正姿勢舉手敬禮。
「學長好！」步二連連長的聲音抖擻、響亮，眼睛炯炯有神，彷
彿回到官校時代訓練驗收敬禮的那一刻。
但是他的臉上，卻寫滿了痛苦不堪的表情，幾乎無法自己。
＜第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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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想說的是，謝謝版上每一位朋友的推文與指正，那是我繼
續創作與進步的動力。^^
當我寫這一篇小說的時候，心情其實是很惶恐的。之前有提過，
作者本人其實沒有把兵當完，就算有當完，也不一定能夠充分瞭解部
隊的每一分細節。除了做了大量的功課、從零開始堆積，也常常在過
程中不停地請教許多有豐富軍旅經驗的朋友，也包括當時還在從軍的
校級軍官，只差沒有把自己貢獻出去XD。那些曾經給我指導與說明的
朋友，都是我生命中的恩人。
最後把小說給完成，除了成就感以外，自己也明白在那麼龐大的
結構裡，還是會有一些自己覺得遺憾的章節與內容。因為想寫的東西
太多，禁閉室、女青年工作大隊(雖然已經沒了)、逃兵、學長學弟制
、不當管教、業務、吸毒、軍官間的出身比較、派系鬥爭......我先
把結構給架好，然後再把血肉給補進去。所以有些避不了的東西，我
必須去合理化它，讓它看起來不要太過於超現實。就像是十二章的『
陳達陸是否應該立即被召回』，我當時設定是沒有的，因為營長只下
令到連級主官，而這件事還不至於讓休假教育班長必須管休回營，這
樣子陳達陸才能繼續看守他們連上的逃兵，這也是我沒讓他跟著去醫
院的原因。很多很多......在我自己的考量下，做出了一些可能違反
現實的決定，多少都會影響到整篇文章的投入程度與否，那也不是我
樂見的，真的非常抱歉。
當時寫這篇文章，在我自己的個板連載，一直被某個前軍官指正
，當他看到我寫到高裝檢的章節(我覺得自己寫得最糟的一章)，只是
不停搖頭嘆氣，直喊『早知道就應該花一個下午跟你講完高裝檢的情
況』，把我嚇到一度想把那一篇給摘掉不寫。但是如果沒有他的批評
，我想我應該也沒辦法堅持著把它給寫完(不論結果如何)。
故事還在繼續，未來的每一章可能多少都還是有不合情不合理的
地方，我還是會努力地盡我所能修好一點，才不會對不起那麼用心看
我文章的同學們。至於有幾個同學到我的新聞台留言，對於結局不能
接受的意見，我都有看到，但那是新聞台的結局，在這裡或許會有不
一樣的東西也說不定。
最後，還是請大家多多給我批評與指教，這到底是一篇軍旅小說
還是同志小說，我也說不清楚，但是後面的笨營長與傻傳令，應該還
要面對更多光怪陸離的事，希望他們可以修成正果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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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8.169.132.177
※ 編輯: amute 來自: 118.169.132.177 (08/10 07:38)
→ TzBrain:逃兵的口氣感覺有點過於老成，不像19歲少年的口氣@@ 08/10 08:04
→ sunnight1:只要沒有寫成神怪小說~~~就都沒有問題啦 08/10 08:06
推 ong4kimo:既然是創作小說，又是以軍隊為背景 08/10 08:22
→ ong4kimo:有些地方就不用太寫實，又不是在寫紀錄片小說(笑) 08/10 08:25
推 QQOliver:太早背負壓力 提早老了吧~ 08/10 08:58
推 alaskablue:加油加油！我要看修成正果！ 08/10 10:23
推 timrobert:好看好看~~原PO辛苦了 08/10 10:46
推 Shyhpyng:我覺得陳達陸對新兵和小李講的話好做作....哈！雞皮疙瘩 08/10 10:56
推 a9a99:部分對白稍嫌太多 部二連連長說得對 部隊是該有紀律啊 08/10 11:05
推 somsoc:推 小說 好看就好 08/10 11:23
推 bliss0501:加油!! 謝謝你的分享~ 08/10 11:43
推 K988:感覺中間是不是露寫一段xd.. 08/10 12:47
→ ksng1092:樓上是說13.5章嗎XD 08/10 12:59
→ amute:沒有13.5章啦，那是我習慣的收尾方式，後面需要自行想像= =+ 08/10 16:29
推 yuuyoru:推！沒想到今天是一次兩章 08/10 1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