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alaskablue:高高的髮線推... 08/19 16:46
＜第二十三章 歧視＞
「營長找人家有什麼事嗎？」
一走進營長室，三誠便看到營長安逸地坐在沙發上等著他，而他
的傳令一如往常地坐在營長的位置上專注地打電腦。終於這個『鴻門
宴』也會有輪到自己的一天，三誠心裡想著。
「坐吧！」營長指了指桌上的啤酒與小菜，「今天大家的體能鑑
測表現很出色，尤其是你，總算讓營長我鬆了一口氣，對上面也有一
個交待。」
「營長我不喝酒的。」
「喔，這樣子阿，當兵不會喝酒不是很奇怪嗎？來來來，喝一點
。」營長主動在三個杯子裡斟滿啤酒，「笨傳令，你也來一杯。」
「唉唷營長，人家真的不會喝嘛——」
「夠了吧。進營長室就不要裝娃娃音了，裝一整天不會累嗎？」
營長倒酒動作忽然停了下來，冷冷地說道，「你打算裝多久，裝到你
升一級上將那一天嗎？」
三誠的聲音也停了下來，瞇起眼瞪著營長看。
「你跟步二連連長兩個人也真的很奇怪，以前他鑑測都拿第一的
時候，你故意不去盡力測，這次你用了你所有的本事去測了，輪到他
只是隨便做做就好......你們兩個人的榮譽心都到哪裡去了？？？」
營長轉頭看著戴三誠，眼神是不悅的。
「這就是你們那屆陸校的兩大風雲人物嗎？如果我是你們兩個當
時的教官，我一定會對你們兩個人非常失望......一個已經完全失去
了鬥志，而另一個因為對手受傷了，所以決定永遠不再超越對方。在
你們兩個人身上，我已經看不出什麼優秀的特質，如果真的上戰場，
你們一定是未戰先敗的前兩個連隊。」
「營長不了解。」戴三誠緩緩地說道。
「我不了解什麼？你可以說來讓我了解一下。我也想知道為什麼
我底下的人有那麼多問題，而我卻到了現在才一樣樣發現。」
「我與步二連連長，從官校以來，一直都是正期與專科班的競爭
對手。雖然兩邊看似沒有關係，但是在官校裡怎麼可能不會一直比較
呢？在學校裡，總是有部份正期班的學生會看不起專科班的，他們把
當時的步二連連長當成神在看，因為他太優異，他一站出來，所有專
科班的學生都沒有辦法跟他比。」
「然後在12月，你進了專科班，成為了另外一個官校的明日之星
，你奪去了他一半的光芒，並且開始了互相競逐的情況？」戴三誠點
點頭。
「那時候得知他受傷了，我心裡的感覺很不好，感覺像是一個同
伴忽然消失了，但其實我跟他並不熟，我怎麼可能會跟正期班的人熟
呢？在學校，兩邊根本是打死不相往來的......」
「所以當你發現輪調到跟他同一個部隊，你就打定決心不再盡力
與他爭奪任何成績，因為對方是傷殘人士，贏了也沒有什麼意義？」
「不是這樣的！」戴三誠衝著營長吼了出來，「營長不曉得，失
去一個對手，是一件多麼讓人心痛的事！尤其是我跟他，是天生就註
定要做對手的兩個人！」
張飛營長只是笑了笑，然後手中的啤酒灌到肚子裡。
「那我只能說，你太小看你的對手了。」營長低頭夾起小菜放到
自己的嘴巴裡，「即使是現在腳跛的他，你在各方面盡全力都不一定
能擊倒他，他只是對自己太過愧疚，所以失去鬥志......不過我給了
他一個機會，讓他可以在離開這個部隊之前可以好好地贖罪。」
「營長沒有辦法讓他繼續留下來嗎？」戴三誠急切地詢問道。
「辦法大多試過了，不過都不太有用。」營長搖搖頭，「怎麼？
你不是潛意識都不把人家放眼裡了，那麼關心你昔日的對手？」
「我不想他就這樣子離開......我想要有跟他繼續共事、繼續競
爭的機會。這次的體測，他就如營長所說地，只是圖個過關，我不要
這樣，我想要他回到以前那個對自己很有信心的人。」
「你是真的真心這樣子想的嗎？」張飛營長挑起眉，瞪起圓圓的
眼睛斜眼看著他，「那好吧，我會再去試試看......但是，我有一個
交換條件，如果你剛剛說的是真心話，你應該會很樂意答應這個條件
吧。」
「......營長請說。」
「這個嘛，我在每梯結訓前都會有一場刺槍術的驗收，這次也不
例外。我要交換的條件嘛......」營長邪惡地笑著，「我知道你曾經
因為刺槍授過獎，你們專科單期班的刺槍術也是響噹噹的，嗯。那一
天我會請旅長與旅處長（相當於旅級的輔導長）做各連的評分，如果
你有辦法率領你的步一連打敗二連，那我就相信你是有心要他留下的
，我會當場跟旅長與處長提出。」
聽完營長開出的條件，三誠臉色凝重地點了頭。
「補充一下，你的對手比你早一步知道這個驗收，他會為了贖罪
，盡他全力把二連統合起來以求最好的成績......你可要努力，這可
能是你跟他最後一次競逐的機會。」
「好。」三誠以肯定的語氣答應了，「請問營長，就這樣子嗎？
」
「當然不止這樣子。」營長神秘地笑著，並且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以為營長準備那麼多好吃的，就只是想跟你聊步二連連長嗎？不
，我們連正題都還沒有開始呢！」
營長放聲大笑起來，埋頭苦幹的林松桐抬起頭看了他們一眼。
「連長，那我們要開始囉！你有沒有發現，你剛剛跟我在聊天的
時候，忘記把你的蓮花指與娃娃音給拿出來了嗎？......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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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了？」當孫家龍從醫務所走出來坐回原地的時候，王振
凱著急地問道。
「我在尿裡面加水，不知道有沒有用。整瓶尿看顏色起來跟白開
水差不多，拿給醫官的時候他還看了我一眼，我還以為他發現了。」
「偶剛剛還在想阿，偶進廁所的時候先把偶的尿裝起來，然後你
進去以後再裝到你的小瓶子裡，如果這樣做就好了，現在也不用那麼
緊張。」
「別傻了，你要把尿留在廁所裡，你要用什麼裝？」孫家龍嘆了
口氣，「算了啦！是我自己要吃的，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怎麼會跟偶沒有關係，是偶帶你跟我妹出去玩耶！偶回去一定
要把她痛扁一頓，幹，害慘偶們了啦！」
「不要這樣子。」孫家龍反過來安慰著對方，僅管他仍是一臉的
憂愁。
「偶說真的，家龍，偶覺得你跟偶們不一樣，你是高尚的讀書人
，不應該去碰那種『歹咪阿』的。」
「人不是用學歷去分高尚或低下的。」孫家龍喃喃地說道。
是阿，他心裡想著，進來當兵以前他從沒認識過像振凱與他妹這
樣類型的朋友，圍繞在他身邊的，都是想法與他差不多的、生長與他
差不多的同學與朋友。他以前也對那種很多刺青又操著一口台語髒話
的人，存有許多的厭惡與偏見。但是遇到了振凱以後，他才發現這個
人有時單純得可愛，有時又挺自己到一種極致的程度，沒念過書又怎
麼樣，一堆念過書的人揭開他們的面具，搞不好比任何人還醜陋。
吃藥又如何？他一直這樣子告訴自己，只不過因為自己在當兵所
以不行罷了，不然他又沒放火或殺人，他為什麼要面對這樣子緊迫的
道德制裁？
而且他相信振凱是不願意讓他碰那個東西的，從他打他妹妹的那
個力道，他就可以很確定的。那個動作雖然可能很無心，但看在家龍
的眼裡，那是代表振凱一直很保護他的同梯、他的鄰兵。
他的心裡有種溫暖的感覺。那種感覺，與大學時跟同學一起去唱
歌狂歡的感覺不太一樣。
他很慶幸在新訓中心裡認識了王振凱這個朋友，那是他從小到大
都沒有看過的人，但是他人很好，他很慶幸自己可以因為當兵，而拓
廣了自己的視野。這樣子一想，當兵似乎也沒有那麼苦了，與小珍越
來越淡好像也沒有那麼在意了，連現在猶如被審判的心境也不會太緊
張了。
他覺得他的眼界，被拓展得很大很大，心境也變得不那麼狹隘。
眼前那些一個又一個與自己太不同的朋友，他覺得自己已經不像以前
，總是為了自以為的大事去傷心或是快樂......他覺得這樣子很好。
「家龍，偶覺得這樣也不是辦法，不ㄌㄢˊ你先跟輔導長講吧！
偶覺得先講會比較好一點，搞不好輔導長會幫偶們處理好。」
「我怎麼敢跟輔導長講......」
「也速啦！換成速偶，偶ㄟ不敢直接跟輔導長講這種東西。」振
凱歪著頭思考了一下，「你寫封信放輔導長桌上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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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民是我從小在眷村長大時，最好的朋友。
小的時候，眷村裡有一些老爺爺，總是喜歡坐在夏日的陽光下，
揮起手中的扇子，用很濃的外省腔細細數著回憶，那些當年他們打仗
時的東西。我跟宗民很喜歡聽，在那飄散著煎魚與水溝味的午後，聽
了一遍又一遍的軍旅生活，並開始建築起我們的幻想。
宗民老是把我當成老大看待，他就像一個需要人照顧的小朋友，
即使是長大後，還是像個小朋友一樣。
當他得知我有意想考軍校的時候，他很興奮地舉手說他也要跟我
一起去當軍人。那時候兩個小朋友根本沒有考慮太多，直到我與他到
了高中職畢業要選擇前途時，我跟我家人鬧了一場革命。
家人非常反對我念軍校。他們認為以我的能力，可以有更好的發
展，但是爺爺很贊成我走這條路，爺爺認為我可以當一個正直的軍人
，就像以前的他一樣，驍勇善戰。於是我與我父母吵架了，爺爺天天
為了我跟我爸媽爭執......我不喜歡這樣子的生活，讀軍校我可以選
擇性的離開這個世界，也因此更堅定了我的信念。
宗民聽到後超佩服我的決定，他說，我去念哪兒他就要去念哪兒
，所以他也去報軍校了。他爸媽可能是考量到軍官的穩定收入，倒是
非常贊成他去念。
我們偷偷地繳交報名表、偷偷地體檢、偷偷地去考試，直到錄取
通知寄到了家裡，掀起了一陣驚天動地的革命。家裡吵到連左鄰右舍
都來查看情況，我爸媽一直追打著我，於是宗民的爸媽把我暫時收留
到他們家住。
那一陣子，我一直與宗民睡在同一個房間裡。白天兩個人就跑去
眷村後面的空地打籃球，別看我有點胖胖矮矮的，我的球技在眷村或
是之後的軍校裡可都是數一數二的！
但是宗民就比較不幸一點，他運動方面都不怎麼樣，功課也是半
調子，不論講話或是動作又有點陰柔......我不排斥這樣的他，因為
我從小跟他一起長大的，但是同學或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或許他爸
媽也認為，什麼都不太出色的宗民，如果可以當上軍官，至少是一件
不錯的事吧！
報到的前一個晚上，我與他躺在他的木板床上，我們兩個人都睡
不著。
『三誠，我想跟你說一個秘密。』他看著天花板說道。
『什麼秘密？』
『我是同志。』他看見我往牆壁縮了一下，連忙又補了一句話，
『我沒有要侵犯你啦，你放輕鬆一點。』
聽到他這樣子說，我覺得有一點慚愧。我跟他認識的日子是用千
來計數的，做出這樣的反應，實在是很不應該。
『因為跟你認識很久了，想說好像都沒機會跟你講。明天就要進
陸軍官校了，你也一樣緊張到睡不著吧？我也好緊張，所以我選在這
一刻跟你說這個秘密，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天晚上他跟我說了好多話。他說他從小就把我當做大哥看，當
他被欺負的時候，我總是會挺身而出，而他也很想向我看齊，做一個
又會念書、又會運動的人。他跟我說，他有好多夢想都做不到，但是
我都替他實現了，真的很棒，好兄弟嘛，他說我實現就等於他實現了
，不過這次兩個人可以一起念軍校，他高興得要死，那是他第一次可
以為了同個目標與我一起努力......他一直繞著軍校的話題打轉，一
直在重覆著如果可以同時掛階少尉就太好了，他一定會哭之類的。
他是一個膽小、娘娘腔、又沒什麼勇氣的人，但是他很願意去為
了第一個屬於我們好兄弟共享的路途，去放手一搏。
我很快就接受了他是同志的這一件事。可能因為他與我認識太久
了，就算我之前再怎麼討厭同性戀，也推不倒我跟他之間那份太深厚
的情誼。
軍校的生活迅速地展開。上一年級之前的三個月入伍訓最苦，因
為我們還什麼都不是，尤其是宗民他那有點娘味的舉止，一路被班長
到學長幹部刮到爆。每個人都說宗民很娘，不配當一個軍人，要他早
點退訓別誤入歧途，但是他總是默默地忍耐著，也不像以前那樣有事
就哭出來......進官校以後，他從沒在我面前掉過一滴眼淚，被欺負
之後，總是像個傻子一樣，對著我苦笑。
他太倒楣了，每一次學長的惡整，他一定會是重點項目。什麼勞
動工作絕對會有他的份。但是我也發現他的忍耐力原來那麼強，除了
對他而言很吃力的功課與體能，他面對那些刁難，讓我發現他正以驚
人的速度在成長著。
有一次校內運動會，我與當時正期班的步二連連長同時破了校運
記錄，他第一個撲到了我的身上。雖然他並沒有被提名參加什麼，但
是我看到他欣喜若狂的表情，他是真的把這個榮耀看成像他自己破記
錄一樣高興。
那時候的正期班出了一個天才，我常常被學長們拿去與他比較，
也引起了正期與專科的對峙情況，大家都堅持自己這邊才是最優秀的
。因為這樣子，比較陰柔的宗民就被學長與同學視為班（科）上的累
贅。當大家發現我們兩個人好像走得很近，便開始有一些東西出來了
。
首先我收到學長的警告，要我注重自己的身份，不要跟太娘的人
走在一起，會給其他人不好的聯想。然後之後我開始發現宗民身上不
定時出現傷痕，他老是含糊地說是自己弄的。
我們漸漸被學長與同學刻意地隔開。每一次我想靠近宗民跟他講
話的時候，總是會有人剛好來找我，或是把他給叫走。
我才不在意他娘不娘、成績好不好，我知道他心地是很好的。也
因為他我才了解到，用說話與動作去歸類一個人是不對的，我親眼看
見宗民他在進步，他的體能他的功課都有起色，我很確定他可以順利
畢業並且當一個很好的軍官，而那一天也漸漸地到來了。
由於兩年半的時間快到了，沒有辦法常與宗民接觸，我與他的友
情也漸漸地淡了，我索性把自己完全投身於本職學能裡，一併關掉了
外界的雜音。
畢業典禮那天，我是我們專21期的畢業生代表。我被安排從校長
接過全年級第一名的獎狀，以及校長親手為我在軍便服上掛階的儀式
。當校長在台上幫我把階給掛上去之後，我從台上看見下面起了一些
小騷動。
『不准你們這樣子說三誠！』
『砰』的一聲，我的心臟一緊。有個同學從隊伍中倒了下去，然
後我看見了站在他旁邊的宗民......我第一次看見他那麼生氣的表情
。全部的人都嚇到了，宗民他握著自己的拳頭，全身不停地顫抖著..
....憲兵很快地衝了進來，我看見宗民被那些頭戴白色鋼盔的人帶走
，還有他胸前的那朵畢業生胸花，一直留在我腦海裡......
後來我去看他。他笑著跟我說那些人太過份了，居然編造說我跟
他是一對同志戀人......他比手劃腳地說道，就是不提他沒辦法當軍
官的事，真是太好了，能看到你上台當代表真的超高興的，不過我以
為我那段時間跟你少見面，應該就不會讓他們說你什麼壞話了，沒想
到那些人嘴巴那麼討厭，一定是嫉妒你，說我就算了還拉你下水....
..他一邊笑著說道，我卻哭了，而且哭到不能自己。
我第一次感覺到歧視的可怕，他吞噬了我與我死黨的夢想......
那條槓，是宗民一直想要的！卻因為這種事情硬生生的折斷了那根少
尉槓，也折斷了我與宗民一路搭建的願望。
所以，我要讓我所帶過的所有新兵知道，歧視是不對的。一個娘
娘腔的人不代表他是個壞人，更絕對不代表他是個不優秀的軍官。
如果宗民當上了連長，他一定會比我還要優秀。
我要代替他，實現我們共同擁有的夢想。
＜第二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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