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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挖洞-下＞
老山豬是家吃合菜的餐廳，裡面有很多圓桌，但佈置則是十分的
簡樸。地上是大理石地板，而牆壁上還掛著『難得糊塗』的書法草簾
。每一張圓桌上都鋪著好幾層紅色的大塑膠袋，吃完以後可以直接包
起來丟掉，就不用再費力擦桌子了。椅子是圓面的鐵椅子，沒有靠背
的，就像是路邊小吃攤的那種，但看起來有些油膩。
裡面空無一人的，燈也只開了半邊，顯得好空曠。
「進去阿！」張飛營長搭著林松桐的肩膀，推著他走進去，「猴
大哥！我的兵要來你這邊慶祝退伍了，快出來！」
二十來個阿兵哥陸陸續續走到餐廳裡，從最裡面則是走出了一個
看起來十分江湖味的瘦小男子，把燈打開後便吆喝著：「喔，是老張
阿，先坐先坐！」
猴大哥？林松桐覺得好像在哪邊聽過這個名字。
「猴大哥是我以前的同事，部隊輪調前他擔任工兵營營長，也在
太平營區裡面，後來滿二十年就退了。他也有玩網路遊戲阿，你這遲
緩兒。」
哦，對對對！林松桐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在遊戲裡打戰場的猴大
哥，他還曾經笑對方身為前營長，打戰場居然會銼的那位......陳達
陸有跟他提過，就是猴大哥介紹小陸去住張飛營長那邊的。
「吃些啥，還是我隨便煮？」猴大哥將雙手在圍裙上抹了抹。
「吃什麼不要緊啦！啤酒給老子多拿幾手過來。」張飛營長笑著
回答，「阿你們家那隻熊哩？怎麼沒看到他出來。」
「在裡面休息著哩，要叫他出來坐檯嗎？」猴大哥說完，便被張
飛營長給ㄎㄠ了一拳。
「靠么哩，我一堆兵在這邊，講話節制一點。」營長皺起眉頭，
隨即拉著傳令與猴大哥介紹，「這個就是我傳令，他就是公會裡的戀
楓。你看，長得很像小孩子吧！」
「哈哈！我知道阿，公會裡都知道戀楓跑去當你傳令了，不過還
是第一次見到面！」猴大哥拍拍林松桐的肩膊，「下次再一起打戰場
阿，靠你罩我啦！」
「好......」林松桐生澀地笑著。
「要吃什麼跟我說！我叫天下第一優熊煮給你吃！」猴大哥指指
廚房，「不要客氣，帳會記在你們營長上面！」
「喂喂喂，是我們要退伍的兵請客，不要給老子想太多阿你。」
營長猶自咕噥道，「隨便你ㄘㄨㄢˊ啦，但快一點！老子快餓翻了。
」
「餓死鬼，小心胖到變一頭豬！」猴大哥笑笑地說著，便兀自走
進廚房去。
一群阿兵哥分坐三桌，不久以後，一道道菜接連著端出廚房。營
長也走到冰箱前，把一手一手台啤給扛了出來，丁宏志連長則是搶著
上前為營長代勞。
幾個屆退或是快要退的老兵，同時托起酒杯，走到各個桌前向大
家敬酒。
「謝謝連長這一年多來的照顧！」幾個老兵走到連長的跟前，在
開口的同一時間，丁宏志連忙也拿起酒杯回禮，並把杯中之物一飲而
盡。
「哪裡！連長才應該要感謝你們為部隊做的努力！你們辛苦了，
終於可以平安退伍，恭喜！」
「謝謝營長的領導，讓我們可以快樂輕鬆的當完兵！謝謝營長！
」
「盡興點！盡興點！」營長微微起身，笑著回應，「退伍才是人
生的開始，要開始為自己的人生努力！哈哈哈！」
「學長，要一人對乾一杯啦！」
台下學弟們起鬨鬧得正兇，非得把以前作惡多端的學長們給灌到
吐才肯罷休。學長們倒也樂意配合，服役的時日已經不多，能夠這樣
子跟同袍們同歡，也許是最後一次了，玩得凶一點也無妨。他們的聲
音蓋過了所有的談話，連丁宏志連長與排長們也都加入了戰局，划拳
聲、碰杯聲此起彼落。
猴大哥則是拉張椅子坐到張隆昌身旁。連猴大哥的BF熊大哥，在
煮完菜後也跑出來陪他們聊天。林松桐只是坐在他們身邊，靜靜聽他
們在閒話家常著。
「不想當了？OK阿，學我一樣，領得到退休俸就收山，要做什麼
都隨你，多自由！」猴大哥笑著說道，為營長的杯子斟了滿滿的一杯
。
「會捨不得那些同學與長官們。」
張飛營長吶吶地說道，臉龐飛舞起酒色的紅潤。
「他們都混得還好吧？那個誰誰誰，不是說要幹到星星誓不罷休
嗎，後來哩？」猴大哥拍拍張飛營長的背，「你阿！就是勞碌命啦，
說要退伍，我看也是隨口說說的，你那麼習慣於這種生活，看你當初
帶兵那麼有拼勁，哪是說離開就能離開的那種人？」
「但這次，我是真的有想過......很認真的。」
「為什麼？」猴大哥反問道。
「因為......」張飛營長欲言又止，卻不自覺轉頭看了一眼林松
桐，「總之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留下也是可以，但我怕我就這
樣當到死......」
「你喔！」猴大哥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快去找個伴照顧你啦
！你這大塊頭，你不覺得自己單身很久了嗎？你很久以前那個傳令—
—」
「喂！」
張隆昌大喝一聲，猴大哥馬上噤口。而林松桐則是懷疑地看著他
們兩個人，以前那個傳令怎麼了？哪個傳令？
「講錯話罰一杯，老張，我幫你倒給他。」熊大哥笑咪咪地在猴
大哥酒杯倒滿啤酒，泡沫溢滿了杯身，「快喝啦，死人。」
「好好好，我喝我喝！」猴大哥賠笑地把啤酒給一飲而盡。
「過去的就過去了，無須再提......」營長淡然地說著，林松桐
眼看著營長的表情，有一種不可言喻的哀傷。
而一旁的弟兄們則像是喝開了，正搶著發表自己當兵時幹過的趣
事。
「有一次最好笑！我還記得那個學長要退伍的時候，被連上所有
弟兄捉起來脫光光，拿好幾支奇異筆在他身上塗鴉，連懶ｏ都被畫得
亂七八糟！超慘的！」
「你敢這樣對我，我就讓你死得很難看。」楊家德顫慄了一下，
隨即正色警告那個學弟。
「可是那一次家德學長畫得最多耶！」
「ｏ！那是因為......那個學長不會翻臉阿，我跟你們說，我會
翻臉喔！你們敢這樣對我，我絕對翻臉！」楊家德聲音有點顫抖。
「放心啦！家德學長對我們那麼好，我們絕對讓學長過一個『難
忘』、『刺激』的夜晚！」大夥兒紛雜地笑著，完全不理會家德學長
的臉色。
「我還記得那時候宏光學長退伍不久，家德學長還拉著我們，打
電話去訂披薩，還冒充林松桐的身份去訂！那時都快笑死了，最後還
是營長幫傳令付掉那筆錢......想當初我們也曾經被這樣惡整過！」
林松桐與張飛營長忽然轉過頭，瞪著那群渾然不覺的阿兵哥們。
楊家德拉著那個醉倒的學弟，急忙漂白。「你喝醉了吧！怎麼盡
說一些沒發生過的事呢？哈哈哈......」
「有阿！明明就有！」那個兵又放大了音量，意猶未盡地說道，
「家德學長超狠的，一口氣把所有口味的披薩全訂了！分明就是要傳
令死得很難看，後來披薩還是被我們吃掉了，我們還說那是宏光學長
還魂，托夢叫營長幫我們加菜～～～」
「你記錯了......」楊家德急忙辯清，一回頭，發現營長的大臉
正對著自己，「營、營長，這是誤會......」
「誤會？」張飛營長的鼻孔吭出兩道黑煙，整張臉漲紅，並且隨
手抓起了桌上的酒瓶，「你好樣的呀，敢拿你老祖宗開玩笑！你有聽
說過老兵八字輕嗎？老子我就讓你命喪此地，然後埋在營區的花圃裡
，讓你他ｏ的一輩子都退不了伍，永世不能超生！」
張飛營長一舉手，楊家德迅速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拔腿狂奔。只
見營長一手拿著酒瓶，像頭狂暴的黑熊一樣追殺著楊家德。席間大家
都在吆喝叫好著，連丁宏志連長都淌入渾水，在一邊搖旗吶喊起來，
完全忘記自己的連長身份。
「阿，對不起。」
看得入神的林松桐，發現自己的酒杯無意間被路過的人碰倒了。
一抬頭，一個黝黑粗獷的肉男正站在自己面前......他認出了對方，
那是背後刺著一條巨龍的那個學長，一向沒有人敢招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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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阿，他是我同梯的，不過是從不同新訓中心過來。」在連集
合場上，楊家德渾身溼透地站在林松桐身邊說道，「他叫石進財。」
「連上好像大家都跟這個學長不熟。」林松桐說道。
「你知道嗎？如果說我業務做得好算是連上紅人，那那個石進財
就是黑到徹底。」楊家德指著遠方，那個正被學弟扛去丟水池的人，
「剛進部隊就一拳把一個機車的學長打昏，關完禁閉後就沒學長敢惹
他了。也算他有種，脫掉衣服，全身都是大塊肌肉不說，他背後的那
條巨龍洗澡時你有沒有看過？看到的學長誰敢碰他阿！」
林松桐跟著學長看往遠方，若有同感的點點頭。
「也不敢要他接任何業務，也不敢拉他去受訓或站哨，就放他什
麼事情都不做，直到退伍。但他也是這個調調，面露兇光，沒有任何
人敢接近他，他也不主動與誰打交道，一個人混到今天快要退伍。因
為我跟他同梯，所以跟他還算比較熟一些，這次要請客也拉他參了一
腳......他倒是欣然同意了。」
「但是其他學長跟他玩得很高興阿？」林松桐遙指著遠方阿魯巴
那群人。
「那是因為那群學弟沒看過那個場面！看過那一拳的人，除了我
，大家都退光了！那群學弟有哪個比我老？」
楊家德拍拍林松桐的肩膀，隨即提高分貝呼喚著對方。
「進財！過來一下！」
林松桐眼見那位學長三步併作兩步地跑到他們兩人面前，臉上掛
著笑容。林松桐迅速地掃視眼前的進財學長：他穿著迷彩汗衫與淺藍
色的運動短褲，因為被其他學長丟到水池所以全身都在滴著水。衣服
黏在他的身上，全身壯碩的肌肉曲線畢覽無遺，尤其是進財學長跨下
的那一大包......林松桐連忙低下頭。
黝黑皮膚的進財學長咧著嘴笑，兩道又長又濃的眉毛下，有雙向
原住民借來的大眼。農夫，林松桐心裡想著，眼前的這個人就像個農
夫一樣純樸與壯實。
林松桐又不自覺瞄了一下學長那雙粗壯的大腿。他不高，但是雙
腿卻異常的粗壯。
「進財，這是我其中一個徒弟，他叫林松桐。」
「我知道，他是傳令。」石進財用手輕輕槌了一下林松桐的胸膛
，林松桐忽然驚醒，「嘿，傳令，叫我學長！」
「學長好！」林松桐連忙立正答道。
「哈哈哈，你好蠢！他在跟你開玩笑啦，看你嚇成這樣。」楊家
德取笑著傳令，又轉頭跟石進財說話，「我這個徒弟很乖，你不要作
弄他，他會嚇到。」
「好、好，我知道。」進財學長依然是咧著嘴笑道，看起來傻傻
憨憨的，完全不像是會出手打昏學長的人。「你學弟好可愛，白白淨
淨的，跟我馬子長得好像。」
「哪有！」林松桐驚聲尖叫道，他最怕別人說他像女孩子了！
「你馬子長這副德性唷......」楊家德滿臉尷尬地盯著林松桐的
臉看，「傳令是真的有點娘味沒錯啦，但你有沒有考慮換一個馬子阿
？」
「哈哈哈！靠盃唷，我馬子很漂亮的。」進財學長笑著說道。
「學長！」林松桐氣惱地叫道，連師傅都在消遣他。
「真可愛......」石進財伸手捏了捏林松桐的臉，隨即又開開心
心地跑開與其他學長打鬧了。不知為何，剛剛有股粗糙的觸電感掠過
他的臉頰，林松桐的臉漸漸地紅了起來。
「其實他也是個愛玩的人。」楊家德笑著對林松桐說道，還沒說
完，身後忽然有雙手把他給架住。「喂！」
「抓到家德學長了！」一位學長興奮地喊道，林松桐目瞪口呆。
「肌樂在哪邊！快點！把家德學長褲子脫下來，整罐肌樂給它噴上去
！」
「喂喂喂，你們想死嗎......放開我阿！西菜叫，快救我！」
家德學長不顧形象崩潰地喊叫著，林松桐沒有理會，卻只是呆呆
地看著遠方被捉起來準備剝光的進財學長......他跑了過去，加入另
一波惡整退伍學長的高潮。
「把進財學長扛進寢室裡！」一群人扛著跟頭牛似的進財學長，
浩浩蕩蕩地走進寢室裡，林松桐也跟著他們的腳步踏了進去。
一群阿兵哥將進財學長牢牢捉住，起鬨聲在寢室裡此起彼落，眼
見當事人並沒有太大的反抗，隨著嬉鬧情緒越來越激昂。混亂中有人
大喊著把進材學長衣服脫光的提議，不一會兒，進財學長已被七手八
腳地脫去所有衣物，赤裸裸地呈現在大家面前。這對完全沒見識過退
伍祭典的林松桐來說，帶給他極度的震驚。
「喂！喂！不要鬧了啦！」儘管石進財嘴上說著，但表情仍是笑
笑的，並沒有引起其他弟兄的收手。
「這......」林松桐被嚇到說不出話來。
「退伍都是會這樣的。」旁邊一位不知名的學長拍拍他的肩膀答
道，彷彿對這情況十分習以為常。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讓他措手不及。
下了安官哨之後，林松桐緩慢地走回傳令室，腦海裡播送的，全
都是方才完全失序的一場鬧劇。
經過川堂，他發現一點紅色的火光，夾帶著隱約的窸窣聲，他停
下腳步。
不一會兒，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吸到牆邊。
「是我啦......」煙頭的火光映出了進財學長的臉，「剛下哨？
」
「報告學長，是！」林松桐小聲地回答。
進財學長憨憨地對他笑著，吸了一口煙，「真有緣份。」
「學長怎麼還不睡？」現在已經半夜兩點多了。
「我來打電話給我馬子，要退伍了她要我每天都打電話給她。」
「學長，」林松桐欲言又止，「今天的事......」
但進財學長只是看著他笑，什麼也沒說。
「你好可愛......」石進財挨近了林松桐的身邊，兩個人肩靠肩
坐在川堂的牆邊聊天，「傳令，你要不要看我馬子的照片？」
石進財將照片從皮夾中抽出來遞給林松桐，借著煙頭的火光，林
松桐稍微看清了照片上女生的樣子，是蠻清秀漂亮沒錯，但他完全看
不出照片中的女生與自己有任何相像之處。
他默默地將照片遞回給進財學長。
「怎樣，我馬子漂亮吧！」對方笑笑地問道。
「報告學長，很漂亮。」但林松桐還是難以理解心中的疑惑，「
請問學長......為什麼剛才被其他學長整成這樣，你一點都不反抗呢
？」
「沒關係阿，大家都是好玩！我快要退伍了說，退伍不都這樣搞
的嗎？」
「這輩子第一次給男的幫我......」他吁出了最後一口煙，隨意
將煙屁股彈到川堂外的草叢裡，「其實，我知道你跟營仔的事。」
林松桐倒抽一口氣。
「你跟我來。」進財學長捉住了林松桐的手腕，兩個人一起鬼鬼
祟祟地走到連上二樓的浴室中。
「我跟你們不一樣，我不會去喜歡男生，但是......」進財學長
瞪視著他，「看到你，覺得好像看到我馬子一樣，但我明明知道你不
是我馬子，而且也知道你是男的，但還是覺得你很可愛，想......雖
然我對查甫郎一點感覺都沒有。」
林松桐發現對方的眼神，有種爐火純青的濃烈。
「我想試試看那種感覺......」進財學長握起了林松桐的手，將
對方的手覆在自己的下體上，「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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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林松桐走進營辦室，發現楊家德學長正坐在電腦前，旁邊一個
火盆正燃燒著熊熊火燄，家德學長將手中一張張的卡片丟進火中，一
道又一道的火舌迅速吞噬了落下的紙片。
「家德學長，你在做什麼？」
「我在......」楊家德抬起了頭，火燄映照著楊家德微笑的臉，
「做最後的交接。」
＜第四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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