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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CHANGE＞
過了幾天之後，我便被風塵僕僕趕到的丁宏志連長與參一給領了
出去。當然在這趟過程中，仍然少不了室長的冷嘲熱諷，還有每個戒
護士官敵意的眼光。我還沒有搞清楚是什麼狀況，卻也沒有與他們多
問，他們一來便是焦頭爛額的東奔西跑，連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但只有我被註銷禁閉而已，劉宗福卻沒有，我原以為是因為營長
的關係。
回到連上的集合場前，連長簡單地對我講了幾句話，便自己去忙
了。
「你看你的樣子，進去才沒多久的時間，整個人變得比以前更黑
更瘦了！等一下先回連上整理一下儀容，再回去傳令室報到。知道嗎
？」連長站在我的面前，手揹在背後，嚴肅地說道。
「是，連長！」
其實我並沒有變瘦。相反地，我的身體反而變得比以前更結實了
。我感謝能夠有這段時間的鍛鍊，不然我還真不曉得，原來在同一個
營區裡，不同的角落居然是過著完全不一樣的生活。
好像才走幾步路，竟然可以從地獄走到天堂。
「對了，等等你去找營長，他會跟你說晚上要在營長室開小伙。
」連長頓了一下，「這不是說開小伙是對的，不過既然是營長自己要
開的話......他說他要在營長室煮火鍋，等等應該會直接跟你說。」
「是，連長。請問為什麼要開小伙？」
一般都是要開『鴻門宴』約談有問題的下屬，營長才會準備小菜
跟啤酒，請部屬到寢室一敘，我還真想不到今天有什麼特別的名目，
而且居然還是煮火鍋。
「營長說他很久沒有吃火鍋了。」說著，丁宏志連長便轉身離開
。
回到連上的寢室，我發現我的床位與置物櫃已經被人使用了。在
我們這邊，一般剛到部的菜鳥都是睡上舖，但我的上舖看起來就是有
人定居的樣子，打開置物櫃，裡面的東西全都不是我的，而我的東西
也完全不在裡面。
「咦，林松桐，你從禁閉室出來啦！怎麼會回連上？」
一個裝備保管人走進了寢室，滿臉疑惑地看著我。因為我之前跟
著家德學長學參四的關係，所以對方也是我少數認得的學長。但我驚
訝的是，學長竟已經直接叫我的名字，而不是用『菜鳥』或是『西菜
叫』來稱呼。
「報告學長，我回連上來整理一下東西，等一下要回傳令室。」
「哦......那你杵在這幹嘛？對著一個置物櫃發呆。」學長笑著
說道，走到某個床位前，拿起毛巾揩起臉上的汗。
「報告學長，因為......這裡是我的床位，但是我置物櫃的東西
都不見了。」
「真的嗎？原來那是你的床位阿！哈，之前進了一批新兵，楊家
德跟參一忙著幫那群菜叫安排床位，看見那不知道是誰的東西，以為
是哪個退伍學長沒把東西帶走，就順手丟掉了！現在是一個新兵在睡
！」
「......」
「騙你的啦！到寢室後面的庫房找看看吧，我再幫你跟參一去講
。你還算好哩，之前的營行政，他還去垃圾集中車裡面撈自己的東西
！」
「謝謝學長。」
站在庫房裡頭，裡面簡直跟個垃圾山沒什麼兩樣。我不知道是否
每一個連隊的庫房都是這樣，但裡面真是什麼都有：一包不知道從何
而生的迷彩腰帶、不知道哪個學長留下來的迷彩服迷彩褲（這東西退
伍時不是要繳回嗎）、幾個裡面不知放些什麼的打茫包，外面已經蒙
上一層厚厚的灰塵、散落滿地的準則與不知道啥鬼的操作手冊、還有
，為什麼庫房裡會有煙灰缸，還有不知道已經擺在這邊幾百年的BOSS
煙盒（而且還沒抽完）？
「學、學長好！」
一個陌生的兵冒冒失失地衝進來，看見我劈頭就是一句發抖又刺
耳的『學長好』。我不認得他，或許是個剛到部的新兵吧？但看見他
就像是看見過去的自己一樣。
跟著進來的，是另一個裝備保管人，當然也是我學長。
「林松桐！你回來得剛好。」那個學長滿臉驚訝，指著眼前瑟縮
的小兵，「這個菜叫把自己的小板凳給弄丟了，我叫他交１２０塊出
來，然後要發給他另外一個。既然你這個經理裝備代理人在這邊，那
我這個『經理裝備代理人的代理人』也就不用麻煩啦！」
學長轉頭對那個小兵大聲吼叫著。
「你這個西菜叫！你看學長剛回來就要幫你處理事情，還不快跟
學長說謝謝！你以為賠個一百二十塊就沒事了嗎？再那麼不長眼就整
死你！」
「謝謝學長！」那個新兵喊道。
我心裡很清楚，那個消失的小板凳，八成又是哪個無聊學長的惡
作劇。
「可是，我們庫房的板凳不是都不見了，要等到跟上面申報之後
才會有嗎？」我猛然想起來。
「哦！現在都已經回來了啦，所以後勤官也把單子給撤掉了！詳
細情況你可以去問石進財，不過我不確定他還在不在唷，因為他今天
就要退伍了。」
我愣了一下。
「不知道他出營區了沒——」
「你在這邊等一下，我等等再來處理你的問題，站在這邊不要亂
跑！」我打斷學長的說話，轉頭對著遺失板凳的新兵吼道，隨即衝出
寢室，到另一間石進財學長所在的寢室裡，第一時間跑到他的床位前
，打開他的置物櫃查看。
空空如也。
連經理裝備都已經不在，恐怕已經辦好了歸繳動作。
床下的黃埔大背包也不見了，便鞋也已經消失......應該說，進
財學長的床下已經沒有任何東西，他離開連上了。
我衝出寢室，迎面撞上一個學長，兩個人都跌倒在地上。
「喂，走廊是不可以奔跑的耶！冒冒失失的......是你阿，傳令
。」
「對不起，學長！我在找石進財學長——」
「找進財學長？」對方伸出手把我從地上拉起來，然後拍拍自己
身上的灰塵，「他背著黃埔大背包，去連長室領退伍令啦！現在應該
還在聽連長講話吧？」
「謝謝學長！」我頭也不回地跑下樓，往連長室的方向狂奔。
沿著一樓的走廊，我拔腿狂奔著，直到接近連長室的位置，我才
發現他們一行人已經走到了集合場外，旁邊還有排長與排副。連長拍
了拍石進財學長的肩膀，似乎在說些什麼勉勵的話。
「出社會後就是新的開始，以後要好好加油。」
當我跑到他們身邊的時候，已經喘到上氣不接下氣。我沒有看見
連長他們驚訝的表情，也沒有發現進財學長正掛著笑容，雙眼正看著
低頭大口喘氣的我。
「傳令，你怎麼還沒有去傳令室待命阿？」連長的表情充滿驚愕
。
「報、報告連長，我有話想跟石進財學長說！」我喘著氣說道。
「陪我去抽根煙吧！抽完之後，我也要出營區了。」他拉起我的
手，不顧連上其他主官在場，「我也有話想要跟你說。」
「謝謝連長，那我先走了。」
向連長等人敬禮後，石進財便托起了背包，拉著我走到營部的川
堂。只要往前一直走，營區的大門就在眼前了。
他放下背包，在煙灰缸旁點起了一根煙。我向他伸出手。
「學長，我也要。」
「你不是不抽煙的嗎？」他笑道，但還是抽出一支紅Marlbo遞給
了我，並順手為我點上。才剛用力吸了一口，我便被濃厚的燻臭煙味
給嗆得咳嗽連連，連眼睛都被燻到飆出淚水。
「你住進去，整個人變好多。」進財看了我一眼，不知道在想些
什麼的眼神，「不過還是很可愛啦！」
「學長，為什麼你會找得到遺失的經理裝備？」
「你先告訴我為什麼想抽煙。」他徐徐地吐出一個煙圈，漂亮的
煙圈在太陽下緩緩地飄離我們，漸漸地淡散。
我低頭沉默不語。
「因為......忽然想抽，也想體會那種感覺是什麼。」
聽完以後，他只是掛著笑意看著我。
「你知道抽煙的人，嘴巴裡都是煙臭味嗎？」他問道，我搖了搖
頭。
忽然之間，他靠近我身邊，就在這個當初半夜遇到他在打電話的
地方，他捉住了我的身體，將他的頭靠近了我。我感覺到嘴裡一陣溫
暖與溼滑的感覺，帶有一股淡淡的苦澀煙氣，襲捲著我的味覺。
進財學長的舌頭伸進我的嘴裡，像是隻活魚一樣四處鑽動。或許
是尼古丁的催發，我感覺到有些暈眩，伴隨著身體的燥熱，我竟然沒
有推開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這個隨時都可能有人走動的地方。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直到吞下好幾口對方的唾液，直到與學長
的舌頭交纏到不能再交纏以後，進財學長才緩緩地離開了我的臉。而
我卻後知後覺，一下子就沉迷於其中，彷彿無視天地萬物一樣的，久
久回不了神。
「很臭吧！」他笑呵呵地說道，而我只是呆若木雞地杵在原地。
「我後來有傳簡訊給楊家德，跟他說你去幫劉宗福頂罪的事情。
你家德學長後來回撥給我，氣得半死。」進財學長依舊是笑笑的，彷
彿剛剛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他要我去找步三連的參四，那邊的老教
育班長跟他是兄弟梯，也要退了......某個半夜，那個參四要我跟他
去他們的經理庫房。」
「所以東西都堆在三連的經理庫房裡？」進財學長只是微笑著不
回答。
「手機借我看。」他對我伸出手，我把手機遞給了他之後，他便
開始撥打著電話，然後拿到耳邊去聽，一語不發。
「這樣我們就有對方的號碼了。」他開心地把手機交還給我。
我想我永遠不會懂，一個喜歡女生的男人，為什麼要主動親吻另
一個男生，就像是我從不覺得我了解進財學長一樣。但是我卻不能否
認，這樣一個簡單又直率的男人，曾經讓我心動過，儘管知道他有一
個要好的女朋友了，儘管知道他快要退伍，儘管知道我與對方是不可
能的......但當他的唇覆上來的時候，我還是有種不可遏止的感覺，
在心中激盪不已。
也或許他喜歡的不是男生，而是單純的喜歡眼前這個人吧。
「記得打給我，忘記打也沒關係！我會打給你，找你休假的時候
出來吃飯，我會帶我女朋友來。」
直到他離開以後，我還久久不能回過神，拿起緊握在手中的手機
，他撥出的號碼還留在我的通聯記錄中，簡單的十個數字，竟讓我望
得出神。
他退伍了，已不在連上名單中。
而淡淡的苦味，還在我的嘴裡殘存著。
而我一輩子都沒辦法發現的，恐怕是一直等不到我回去待命的張
飛營長，正四處尋找我的蹤影。
在某個我們都觀察不到的角落，營長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將一
切的過程都盡收眼底，直到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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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這段插曲，會隨著學長退伍之後漸漸淡掉，甚至是直接消
失。但其實我錯了，不但是錯，而且還錯得徹底。
張飛營長坐在辦公桌前靜靜地閱讀公文，而我正在幫營長打掃房
間。這一刻，我聽見手機聲音轟隆隆地響了起來，連忙放下手邊的清
掃工作，把手機從我的打茫包中撈出來。
「喂？」我摀著嘴巴，盡可能的小聲說道，「我在營長室，晚點
打給你！」
直到我掛掉通話，並且將手機切成振動的同時，張飛大老闆也放
下了手中的筆，用平靜的眼神看著我，卻讓我不寒而慄。
「在營長室要把手機聲音關掉。」說完以後，營長繼續低頭閱讀
著。
一種既尷尬又羞愧的感覺，存在於心底揮之不去。
「報告營長，我想出去一下。」
「嗯，去哪？」
「......我想去打電話。」
看到營長微微點了頭，我像是逃難一樣地，跑出營長室。
若是你已經習慣一個人平日大吼大叫，當他某一天忽然不對你的
錯誤咆哮時，那種感覺是可怕又沉滯的。我並不想在這時候回撥電話
，但房間裡的氛圍我耐不住，我知道營長一定在不高興些什麼，卻不
敢問。
我走到營長室旁邊的吸煙區，拿出剛剛才買的香煙，笨拙地將包
裝拆開以後，手忙腳亂地點了一根，然後吸著。
然而，原以為會被煙給嗆到的我，事實卻出乎我的想像。煙氣在
我的口腔裡打轉，讓我想起不久之前嘴裡那股熟悉的苦味，不知道習
於抽煙的進財學長，在抽煙時是否也是這種感覺呢？
一種暈眩、目眩神迷的感覺。
我拿起電話，反撥回去。
「喂，現在可以講電話啦？」話筒傳來學長爽朗的聲音，「我回
家了，第一個打給你，連我馬子的電話都還沒打。」
「嗯......」我輕輕的應了一聲。不知為何，我沒甚麼太多開心
的感覺，卻有些天旋地轉，感覺不太真實，又有點想要逃跑。
營長平靜的臉色，重新照映在我的思考中。
「好啦，我不吵你了，你在忙不方便講電話，我再傳簡訊給你，
要記得回。」我聽出他的聲音闇淡了一些。「有空再聊。」
明知道不應該做的事，卻被不理智的情感牽著走。我想起張飛營
長老是拐彎抹角的關心，心裡有一股強烈的罪惡感油然而生。
我到底在做些什麼？為什麼會對一個根本不熟稔的學長存有強烈
的渴求？
我不懂我自己，真的不懂。從禁閉室被放出來後，我就更不懂了
，我變得連我自己都感覺好陌生，每天靠詛咒全世界才能撐下去的那
段生活情況，又無預警地鑽進我的腦中，我好想大叫！
我慌張地把煙點上，然後狠狠地吸了一口，彷彿這樣子才能從脫
軌的現實中解脫。我知道看起來一定非常狼狽不堪，像個毒癮發作的
鬼魂一樣企圖從煙品中取暖，但我最不想面對的是被營長看見我這副
驚慌失措的面貌......
而偏偏，我一抬頭便看見了，矗立在我面前的高大身影，正動也
不動地注視著我。
＜第五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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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繼續看到54章的朋友們。
再次謝謝你們的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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