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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暗湧> 害怕悲劇重演 我的命中命中 越美麗的東西我越不可碰 歷史在重演 這麼煩囂城中 沒理由相戀可以沒有暗湧 ------------------------------------------------------------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他聽見一團模糊的聲音,在他耳邊漸漸地 擴大。一種懸疑而又黏滯的氣氛緊迫住他的心,他不知身在何方,更 不知該往哪去,身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裡,令他恐慌。   這是夢境嗎?   忽然間,一聲淒絕的吼叫聲,讓他心臟一緊。   「退後!通通退後!!!」   「放下步槍,傳令,我叫你把步槍放下,不要做傻事!」他竟聽 見自己顫抖的聲音在空氣中迴響,語氣試圖平緩。「把步槍放下,好 嗎?」   「對不起,連長,請你原諒我。」   這個聲音極其熟悉,但他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他想叫,卻發現自己喊不出任何聲音。   『喀嚓,』   『砰!』   ......   「不!!!」   驚醒在天色未亮的凌晨,張飛營長猛然地睜開眼,發現遲緩兒那 張可愛的臉就在他的眼前,瞪大雙眼好奇地盯著他。   「報告營長,你剛才喊得好大聲,我聽到後便從傳令室直接跑過 來。」林松桐眼前的營長神色渙散,只是愣愣的盯著自己雙手。   「營長你怎麼了,做惡夢了嗎?」傳令進一步關心詢問道。   「遲緩兒......」   話未出口,營長的情緒卻搶先一步決堤。   他第一次看到這樣子的營長。眼眶裡盈滿了空洞與無助的張飛營 長,巴巴地看著他,想說些什麼卻哽咽地說不出口,就像是一個迷路 的小孩子,咿咿呀呀地甚麼都說不清楚,卻淚流滿面。   他嚇壞了,眼前的營長陌生得讓他感覺害怕。   「營長,你怎麼了,要不要幫你叫醫官過來一下!」   「遲緩兒,我——」   說時遲那時快,在傳令還未反應過來以前,營長已先一步抱住傳 令的腰,不可遏止地哭將起來。他覺得自己像是站在一場狂風暴雨裡 ,明明前一秒還是晴天的,卻不預警地雷電交加,讓他與站在身旁的 營長無處可躲,只能被動地讓大雨滂沱地經過他們的身體,全身溼透 ,卻絲毫無能為力...... ------------------------------------------------------------   直到醒來之後,營長便沒有再繼續入睡。他看著營長沉默地坐到 辦公桌前,打開了檯燈,然後一語不發地直到天明,也不去理會站在 原地的他。時間像是靜止了一樣,除了時鐘的指針還在運轉,所有的 事物都被凍結在空氣裡,甚麼都動不了,甚麼也解不開。   「營長,」傳令輕輕地喚了一聲,試圖打破靜止的空間。   「遲緩兒,」營長抬起頭,「抱歉把你給吵醒了,營長沒事,剛 剛我只是作了個惡夢,沒事。」   「我知道。營長要一個人靜一靜嗎?」   「不......你待在營長室陪我一下好了。」   張飛營長拿起杯子,把茶渣給倒進垃圾桶裡,然後起身換上新的 茶葉,泡了一杯新的茶。營長捧著不斷冒出白煙的茶杯,坐到傳令身 邊,深深地看著他。   他從來都不曾忘記往事,但他總是在努力地不去想起。   一直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再次犯下同樣的錯,他現在才了解,其 實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一個人不管多堅強理智,一旦陷入了某種事 物,照樣會不能自拔,他第一次與眼前的遲緩兒發生的關係,腦海中 浮現的那張臉,他終於在剛剛的夢裡找到了答案。   夢醒後,要面對的是無法預知的未來。   過去的已經過去,不管多可怕,那都是一些已經被塵封的往事, 對他已經不造成任何影響。但可怕的是,他發現自己正在走過去的路 ,而同樣的懸崖就橫在眼前......上一次,他失敗了,這一次自己是 否有信心去跨越這個險阻?   他腦海裡一再重演著覆轍的預言,巨大的恐懼包圍住他。他已經 失去一個曾經那麼深深喜歡的人,他不要以同樣方式失去眼前的傳令 ,他不要。   明知道玩火會自焚,但他卻無法停止不玩火。為什麼?   「遲緩兒,你知道在軍隊裡面與外面的世界不一樣,我是一個身 屬國家的軍官,我的命也是國家的,我擁有的一切都是國家給我的。 」   「所以呢?」傳令小心翼翼地問道。   「如果哪一天,營長因為各種原因的考量......」營長緩緩說道 ,「離開了你的身邊,沒辦法跟你在一起,甚至可能連見面都沒有辦 法了,你、你會恨營長嗎?」   林松桐靜靜地看著營長,一語不發。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你要跟營長保證好好照顧自己,不要總 是不愛惜自己的健康,好好把兵給當完,然後找一份好的工作,之後 結婚或是找一個可以照顧你的人,不然你真的很讓人擔心,遲緩到連 走在路上都很危險......」   「不要說了。」傳令忽然喊出聲音,營長當場愣住。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的未來我會自己決定,我要不要再找 一個人還是要工作要結婚,我自己會做選擇。」傳令不解地望著營長 ,「如果你真的離開我的身邊了,就不要再替我決定什麼,我自己會 好好生活。」   「我不會恨你,其實我知道營長你有一些話一直不願意對我說, 我想,那就是人的『苦衷』吧......」傳令補了一句。   「傻孩子,那些東西與你是無關的,你沒有必要去知道或是承擔 。」營長笑著摸摸傳令的頭,「我剛剛只是假設,你別想太多。」   看著營長勉強的笑容,他知道自己並沒有想太多,從營長被噩夢 驚醒,到後來一陣漫長的沉默,他知道勢必有一些東西橫在他們兩人 之間,而假設往往也會有根據,到最後更有可能會成真。   但面對只願笑著說話的張飛營長,他能夠如何?就算是用打、用 逼的,依照張飛營長的個性,他還是不會把心裡的顧慮說出來讓他知 道。   不安的感覺飄飄蕩蕩、著無邊際。   「我不會恨你。」傳令別開營長的視線,努力地說道。「如果真 的有那麼一天,我不會恨營長,因為我喜歡營長,我沒辦法去恨一個 我喜歡的人。」   「你知道的,在這裡面......被發現的話,對你或是對我都不是 一件好事,裡面畢竟是很保守的地方——」   「我知道,所以我聽營長的話,在部隊裡盡量低調,如果營長覺 得還不夠,我也可以當營長身邊的一個普通傳令就好。我不會去成為 營長的包袱,我更不希望營長因為我去背負一些壓力。」   「但營長擔心的是你!」張隆昌急急地脫口而出。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傳令的眼神掃道營長侷促不安的臉上, 「跟剛剛的夢有關係對不會,跟那個傳令也有關係對不對?」   「你不要再問了。」營長瞅著逼近瘋狂的營傳令,臉上盡是不可 言喻的哀傷,「營長答應你,絕對不會輕易地放棄你,你也不要問我 那些事情了,好嗎?當做我們兩個人的交換條件。」   「營長先休息吧。」他站了起來,刻意忽視營長渴求答覆的眼神 ,語氣裡充滿放棄,「我先回傳令室了,營長晚安。」   「喂,遲緩兒!——」   張飛營長起身欲留住對方,傳令卻已消失在門後的無盡黑暗中。 ------------------------------------------------------------   「傳令!過來過來。」   才剛踏進營部辦公室,林松桐便被滿臉笑容的訓練官給叫過去。   「報告訓練官,請問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不要那麼拘束啦!」訓練官笑呵呵地說道,「你最近 不是才剛拿到文藝競賽的優選?在我們部隊是第一次阿,真了不起! 」   「謝謝訓練官。」林松桐謹慎地答道。   「應該是我要謝謝你才對阿,謝謝你幫我們營上『爭光』!」訓 練官站了起身,「來來來,搬張椅子坐下嘛,你現在應該沒什麼事要 忙吧!我們來閒聊幾句,閒話家常一下。」   「報告訓練官,我是來呈公文給各位長官的,等一下——」   話還沒說完,訓練官已經從旁邊拉了一張椅子,硬是把傳令給壓 進座位中。   「唉唷!公文嘛,我當營部幕僚也一段時間啦,這些東西急不急 我通通都很了解,沒什麼要緊的啦!」訓練官忽略傳令為難的表情, 逕自開口,「對了,你文筆那麼好,怎麼沒有走作家這條路,寫幾本 書賣錢,搞不好就跟那個......哈利波特的作者一樣阿,變成世界首 富。」   訓練官望一眼傳令遽變的神色,繼續笑著說道。   「不然的話,跟吳淡如或蔡康永他們一樣,當著知名作家阿,你 應該辦得到的吧!」訓練官笑著回頭,盯著傳令的臉。「還是說,其 實你已經是個知名的大作家啦?」   「這......報告訓練官,我的文筆沒有那麼好,出書對我來說太 過言重了......」林松桐答道,看著訓練官的眼神極其小心惶恐。   「你的意思是,你都沒有出過書囉?」訓練官以平常的口氣回應 著,卻讓他啞口無言。「不要妄自菲薄嘛!至少訓練官看過你的那篇 投稿,寫得很好阿!出書對你來說OK的啦!輕而易舉!」   訓練官走到傳令身邊,貌似勉勵地拍著對方肩膀。而他是一動也 不敢動,強烈地感覺出訓練官話裡有話,甚至不懷好意。   「大學的時候讀什麼系?中文系嗎?」   「報告訓練官,我大學時就讀於商學院,並不是中文系。」   「商學院阿!那一定很會算錢囉,怎麼沒有去當行政,當個傳令 有點太可惜了吧?」訓練官轉身,「你對寫字那麼在行,總該有參加 什麼相關的社團吧,什麼詩社阿、小說社之類的。」   「報告訓練官,我不懂你的意思......」   「沒什麼意思!」訓練官笑著擺擺手,「聊聊天嘛,地北天南的 話家常一下,順便了解一下你的生活背景!沒辦法,你也知道我們這 些都是基層幹部做起來的,以前當連輔導長時的壞習慣,怕兵跑去自 殺,所以三不五時就要博感情一下!」   訓練官靠近傳令身邊,壓低聲音。「傳令,你不會在意吧!」   「報、報告訓練官,不會。」   「誰教你跟老子的傳令博感情?訓練官,你自己的事都忙完了嗎 ,營部連的士兵需要你多費心神訪談輔導?要不要乾脆去當心輔官阿 ?」   同一刻,張飛營長踏進了營部辦公室,表情與口氣都是同樣的嚴 肅。   「營長好。」訓練官的笑容迅速斂起。   「上半季的訓練成果報告表都做完了嗎?怎麼我等那麼久,都沒 看到這個東西出來,還有功夫在這找傳令閒攀談?」   「報告營長,我會盡快整理好給你。」訓練官低下頭,口氣謙卑 。   「還有這梯新兵的實彈射擊成績哩?是你沒做好,還是哪個連的 連長在那邊遲交拖時間?」   「是,營長。」訓練官的頭更低了。   「我鄭重警告你阿,你的表現我越來越不滿意了,你自己給老子 注意一點,考績要怎麼打是握在我手裡,再給我打茫一點,老子現在 就可以保證,你不但拿不到今年的年終獎金,你未來的升遷絕對比想 像中還淒慘!」   「是,營長抱歉,我知道了。」   「傳令,快去忙你的事。」營長皺著眉頭,對傳令擺了擺手,隨 即環顧營辦室四周每位幕僚官。「你們也都給老子聽好,我不是只飆 訓練官,你們哪邊做不好就等著被我拉正,不信的話就給老子試試看 ,人事官!」   「是,營長!」人事官連忙起身立正站好。   「督導一下嘛!人差搞得那麼糟,老是有兵來找我申訴,到時候 被督導還是被兵打1985了,你要扛嗎?」營長不耐地揮了手,「坐下 坐下!一群遲緩兒。」   「謝謝營長!」   「真是......」營長拂袖走出辦公室。   直到傳令與張飛大營長皆離開現場以後,訓練官立即卸下那張低 頭悔過的表情,抬起頭,冷冷的眼神望向門外,充滿了憎恨。 <第六十八章完> ------------------------------------------------------------ <第六十九章 SCANDAL>   就在訓練官那件事發生的幾天後,一場腥風血雨才正要掀起。我 想我太低估這件事給我的警訊,早應該知道這些意有所指的言談,正 是提醒著營長大哥與我都要做好心理準備才是。   但事情卻來得讓我完全措手不及。   「傳令!快起床!」人事官氣喘吁吁地敲著傳令室的門。   「長官好,」我睡眼惺忪地看著人事官,意識還沒完全清醒。「 請問長官有什麼事情嗎?」   「快快快!我找你們家營長老闆,你去營長寢室,幫我看一下營 長起床了沒,快!」   「是,我現在就去。」   我帶著睡意跨出傳令室,才踏出第一步,便發現外頭雨勢大作, 迎面而來的冷風瞬間吹醒了我的思緒,抬起頭,天空是灰茫茫的一片 。 ------------------------------------------------------------   「夏天都還沒到,怎麼會有這樣子的風雨。」   站在連長室外,趙仲勝仰頭看著集合場外雷電交加的壞天氣。   「報告連長!」一個抖擻的聲音從背後竄出,他轉身。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趙仲勝看著班長臂上的安官徽章,嚴 肅地說道。「對了,我剛好有事要交待給你。等一下下去之後去巡視 一下連上的寢室與所有庫房,看有沒有什麼地方漏水的,作一下補強 。還有,一些需要防潮的裝備,也去注意一下,不要被這場大雨給破 壞了。」   「是,連長!」班長將一張A4大小的紙張遞到連長面前,「報告 連長,剛剛在巡視寢室的時候,在四寢門外的佈告欄發現這個東西。 」   「這是什麼?」   趙仲勝伸出手接了過來,站在廊沿一個字一個字的閱讀著,還沒 有看完,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這是什麼時候被貼上去的?」連長口氣轉為不悅。   「報告營長......不清楚。」安全士官為難地回答。「剛剛在巡 視的時候才發現到佈告欄有這張紙,如果是半夜的話,因為與一些公 告長得很像,應該不好查覺......」   「你沒去問上一班安官有沒有看到嗎?」趙仲勝有些動怒,「什 麼叫做難以察覺,你們站安官難道不打開手電筒巡查的,連求證上一 哨安官都沒有,到底在幹什麼!」   「是,連長,我馬上去問上一哨的安官!」   「等一下!」趙仲勝連忙叫住安官,閉眼沉思著,現在似乎不應 該先調查這個,「你不用去問了,我等一下再來追究責任。你去把值 星班長給叫醒,兩個人徹查連上每一個角落是否還有一樣的東西,查 完之後來跟我回報,檢查漏水這件事先不要做了,等這件事結束之後 再去補強,現在就去。」   「是,連長!」步二連的安官大聲回答。   「現在就下去動作!」   「是!」 ------------------------------------------------------------   「我有預感你會過來找我,」趙仲勝望著推門入內的戴三誠說道 ,「不過這樣子很不好,被別人看到你頻頻到別連來聊天,小心有心 人士會做文章。」   「人家如果怕這個的話,就不會選擇走軍旅這條路啦!」   戴三誠走到趙仲勝的辦公桌前,將一張紙給放到他的桌上。「你 看看,這是在我們連上佈告欄發現的東西。」   「我看過了。」趙仲勝簡單的回答道。   「你看過了?!」   「嗯。一大清早安官便跑來跟我報告這件事,我第一時間請安官 與值星班長清查連上每一個角落,只要看到便把它給處理掉。」趙仲 勝拾起那張紙,在手中給撕個粉碎。「看來是有人跟營長處不好,故 意散發黑函。」   外頭的風雨,吹得連長室的紗窗嘎吱作響。   「你有什麼看法?」步一連連長站在趙仲勝的眼前,一臉嚴肅地 問道。   「什麼看法阿......我想想,」趙仲勝思考了一下子,「在軍隊 裡面散發黑函,這個應該是絕對不被允許的事吧!如果有任何的事情 ,應該要透過正當管道去作申訴,這樣子的行為——」   「人家不是在問你這個~~~」戴三誠沒好氣地打斷對方的話, 表情十分受不了。「人家是問你傳單裡面的內容啦!你不要把一些教 條搬出來背給我聽。」   「內容?」他頓了一下,「我不對內容作評論的。營長本身私生 活怎麼樣,與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當長官的 績效能力如何,相信每一個人都看在眼裡。」   「這麼理智?」戴三誠不可置信的表情,與他原本預估的反應完 全不同。   「不然哩?」   趙仲勝覺得有些哭笑不得,他自己的看法是怎樣,對戴三誠來說 有那麼重要嗎?還露出那麼吃驚的表情,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何感想 。   更何況,營長的私生活的確與他無關阿,他不覺得自己有說錯什 麼。   「那你怎麼想?」趙仲勝好奇地反問道。   「我——」正想要開口,戴三誠像是想起了某些事,「我當然是 支持老胖子的阿,雖然到現在都還是很難相信......你又不是不知道 宗民那件事,還明知故問。」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讓你去想起的。」趙仲勝站起了身,替 戴三誠倒了杯茶,然後坐到他身邊。「不過是黑函而已,很難判定是 真是假。」   「雖然是這樣子說,但我的預感覺得這些事情應該是真的。而且 不論是真是假,這件事一定會對步五營還有營長造成很大的傷害,流 言一定會到處蔓延,到最後全步五營甚至是全旅都會知道,到那種地 步,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   「所以我才下令我們班長不准再談論這件事。」趙仲勝平靜地說 道,「三誠,你有去跟營長報告這件事嗎?」   「我哪敢阿!」戴三誠大呼小叫,「我才不敢去試探老胖子的的 脾氣!」   「但該講的還是要講。在你進來以前,我剛就在想該不該第一時 間去與營長報備,」趙仲勝站起了身,「既然你來了,我們就一起去 跟營長報告吧。」   「一定要這樣子嗎......?」   戴三誠嘴裡低聲抱怨著。但平時做事一向不顧情理的趙仲勝,竟 沒有在知道這件事後立即回報給上級知道,他猜想趙仲勝對那張黑函 應該也有幾分相信,否則這不太像是他素來的風格。   也罷。他也站起了身,與二連連長一同走出寢室。 ------------------------------------------------------------   兩人來到了營長室前面,發現營長室的大門是關著的,而傳令則 是在門外立正站著,臉上掛滿暴雨狂風帶來的雨滴。   「傳令,你在外面罰站幹嘛?」戴三誠率先開口,「我們有事要 找營長報告,老胖——呃,你老闆有在寢室裡嗎?幫我們通報一下。 」   「報告長官,人事官正在營長室裡,有事情與營長報告以及討論 。營長有交待,在這段時間內先不准其他人來打擾,有事等到營長談 話結束再說。」傳令眼神直視前方,一絲不茍地回答。   「這樣子阿。」戴三誠轉過頭看著二連連長,兩個人面面相覷。   百般思量後,趙仲勝伸手去敲了營長寢室的門。   「報告!」   「誰!」房間裡模糊的談話聲停止了,營長不悅的聲音從寢室裡 傳出。   「報告營長,步二連連長趙仲勝等兩員,請示進入營長室,有事 需要與營長報告!」他緊皺著眉頭,以宏亮的聲音喊道。   「你們等一下。」   不久以後,眼前營長室的門終於被打開。張飛營長率先跨出了營 長室,而站在他背後的,則是一臉尷尬的營級人事官。   「好,人事官你先回去辦公吧!」張飛營長轉頭與人事官說道, 等待人事官離開他們視線以後,營長才對著趙仲勝與戴三誠開口。「 原來是你們兩個,我剛好有事要跟你們說。」   「報告營長——」戴三誠急著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張飛營長出手 阻止。   「不用說了,我知道你們要說什麼。」營長笑了笑,「等一下八 點把連隊帶到營餐廳,我要實施營講話。等等我會叫傳令去通知其他 連隊,你們兩個人可以先回去準備準備。」   「這樣子妥當嗎,營長?」趙仲勝的表情有疑慮。   「快下去吧,弟兄應該都還沒有吃早餐,快點吃一吃然後把環境 打掃給搞定。外頭風雨那麼大,怕會把一些裝備給弄壞了。」   營長笑著揮了揮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第六十九章完> ------------------------------------------------------------ <第七十章 GUILTY>   在營餐聽集合的過程是雜亂的,就像是過去每一場集合一樣。在 餐廳內,各連的主官們不約而同地彼此靠近,緊接著就是不間斷的接 耳交頭,神情嚴肅。   看來所有連級主官都已經清楚這件事,並且已經盡全力去防堵這 件事到處流傳,不然的話,底下也不會有那麼多兵討論這次集合講話 是什麼原因。   儘管如此,卻不代表每個人對這件事看法都一致。   「傳令,你過來坐我旁邊。」   丁宏志特別要求林松桐別跟著營長一起進入餐廳,而要他這次跟 著部隊一起行動,並且在進了餐廳後,要求他坐在自己旁邊,旁邊則 是坐了連上的副連長、輔導長、排長等人,每一個人表情皆如臨大敵 ,看得他百思不解。   依稀可以感覺到有什麼嚴重的事發生了,卻一無所悉。   直到營長一步步接近營餐廳,全場也開始肅靜下來。他看著連長 的臉,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營值星大聲發號施令,與營長敬禮過後,退回原本的位置。   「各位弟兄,請坐下。」張飛營長喊道。「今天在我們步五營裡 ,發生了一件極為嚴重的事情,營長有必要讓各位官兵弟兄知道這件 事的嚴重性。」   營長拿起一張紙展示在所有人面前,底下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這是一張黑函,於今日早晨時,陸續在步五營各連的佈告欄中 被發現,以及樓梯間的一些政令公告欄,也發現遭到張貼,」營長放 下了那張紙,遲疑了一下子,「黑函的內容,是在說營長我,與營傳 令有不當關係的指控。」   營長的話才剛說完,餐廳裡掀起一陣激烈的喧嘩。每個人的臉上 都掛滿了不可置信,其中以林松桐所受到的震撼為最大,原來今天人 事官與兩位連長所奔走的原因,竟然是因為自己與營長的關係...... 他漲紅了臉,一種強大的羞愧與壓力排山倒海,摧毀了他所有思考。 他感覺到全場的窸窣聲都是衝著自己而來,彷彿依稀可以聽見旁人對 他的指指點點,他祟動著直想奪門而出!而丁宏志連長卻是把手搭在 他的肩膀上,對他微微搖了搖頭。   而站在台上的張飛營長,就像箭靶一樣,處境比他艱難得多。   「安靜!!!」   張飛營長大吼一聲,全場瞬間寂靜,只剩下咆哮聲在四周迴蕩著 。   「不論黑函上的東西是不是真的,營長強烈譴責像這樣不負責任 的行為!發黑函是一種極度破壞軍隊紀律的動作,不論是在哪一個單 位裡,只要被查出是誰所為,絕對會嚴懲!」張飛營長聲嘶力竭,「 如果在座任何人對營長我本人有任何的不滿與意見,透過正當管道去 申訴我、糾舉我,我絕對不會有任何怨言!只要是我真的有做錯的地 方,受懲罰,那是我應得的!但是現在以發黑函的動作去伸張所謂的 正義,請問,其他部隊單位會怎麼看待我們九洞七旅!外面的人又會 怎麼看待我們中華民國國軍!」   營長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今天既然收到了這樣子的一個情況,而我還是這個營的營長, 我就有義務去將這件事情調查個水落石出!而黑函上所寫的部份,我 也願意接受上級的調查與偵辦,絕不諉過!營長在此也要告訴那位發 出黑函的幕後黑手,你的目的並沒有達到,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子,我 不會被這樣一個小把戲給擊倒,相反的,我會在我被撤職調查之前, 把你從黑暗裡給揪出來,讓你接受應有的懲處!」   對於營長偏激又情緒化的言論,沒有人知道該不該拍手,台下沒 有一個人敢發出聲音,只是惶恐地看著眼前暴怒的長官。坐在一群連 級主官中間的傳令,像是癲癇發作一般,渾身不停地顫慄著,嘴裡喃 喃自語。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不要想太多,等一下跟連長一起回連長室,我跟輔導長想跟你 瞭解一些事情。」連長扶住顫抖得厲害的傳令,與輔導長一同盯視著 他,臉上盡是無奈。 ------------------------------------------------------------   他親眼看著營長孤身一人離開營餐廳,獨自背負著現場所有的冷 言冷語。   而他,卻是在連長與副連長他們的包圍保護下,一步步離開現場 。   而現在,他坐在連長室裡,狂風暴雨被關在外頭,在連長的房間 裡,只有溫暖的空氣,還有他與輔導長、連長三個人。   「傳令,連長有心想要幫你,但你知道這件事將會演變成很難收 拾的狀態,連長希望你一定要對我們坦誠,不然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怎 麼使力。」丁宏志對著眼前低頭的傳令說道,語重心長。   「丁宏志,我們晚一點再問他吧!傳令看起來心情不太穩定,我 怕你這樣問下去他會崩潰想不開。」營部連輔導長開口說道,口氣擔 憂。「我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出包的餘地了,再這樣子搞下去,我們 就會成為全中華民國最黑的單位。」   「現在外面的流言已經跟今天的風雨一樣大了,你知道兵器連那 些幹部是怎麼說的嗎——」丁宏志及時收口,發現在傳令面前抱怨其 他軍官很不妥當。「我們身為傳令的主官,理應第一時間把情況給弄 清楚,才知道該怎麼處理!」   「你這樣子逼他也沒有用......」輔導長把注意力轉到傳令身上 ,對他循循善誘說道,「傳令,輔導長希望你可以答應一件事,不管 怎麼樣都不可以自我傷害,否則你就是在害連長跟我,也是在害你的 營長老闆,你知道嗎?」   「你覺得我們應該送傳令去看醫生嗎?」輔導長抬頭問道。   「現在不是時候!」丁宏志氣急敗壞,「而且,你要送傳令去看 醫生,也得經過營長的同意才行阿!你覺得營長有可能會放人嗎!」   「報告!」   輔導長與連長同時往門的地方望去,丁宏志早一步走到門邊。   「你去跟連上的弟兄講,叫他們整個早上都下去做打掃與保養裝 備的動作,確保連上各處沒有漏水淹水的情況,有的話請士官長帶公 差去處理一下。」連長把值星班長給擋在門口交待到,隨即打發對方 離開。   值星班長點頭便轉身回到連上。臨走前特意看了房裡的林松桐一 眼,眼神異於往常。   「我們現在能做什麼?」丁宏志關上門,轉頭對輔導長問道。   「我在考慮要不要先替營長換一個傳令頂替上去,如果你也覺得 有必要,那我們就得去跟營長說說看這件事。不管是不是真的,現在 都已經對傳令跟營長造成傷害了,再讓傳令過去,不但閒話停不下來 ,對傳令也是一種壓力!」   「這樣子貿然換掉,不就等於告訴別人,傳令與營長的確有什麼 不當的關係嗎?」丁宏志連長搖搖頭,覺得不妥。「我覺得應該要按 兵不動,等抓到散發黑函的人再說。」   「如果傳令受不了壓力,自我傷害了怎麼辦?」輔導長反駁。   「所以這就是我們應該做的阿,輔導好傳令的心理狀態!」連長 吼道。   「傳令——」   左一句傳令,右一句傳令,雖然嘴裡講著這個詞,但彷彿口中這 個名字並不在他們眼前一樣。直到最後因為意見相左吵起來之際,傳 令忽然抬起頭,嚇了他們兩人一大跳。   「報告連長,報告輔導長,」林松桐面無血色的臉已失去任何表 情,他只能選擇相信一向待他良好的長官。「黑函上的東西是真的。 」   「你的意思是——」連長聽到這番話後,轉過頭張大了嘴巴。   而傳令只是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   「好,我知道了。」站在營長寢室裡,張隆昌靜靜地聽完了丁宏 志連長的報告,「我了解你的意思,我沒有意見。」   「因為林松桐所承受的壓力過大,所以暫時不適合繼續擔任營長 您的傳令,怕會影響到營長您的工作,也希望可以在這段時間把他留 在連上,由輔導長加強心理輔導,我會盡快從連上挑選一個新的傳令 ,來幫營長處理事務。」   「沒有關係,不用了。」張飛營長擺擺手,「暫時沒有傳令不會 死的,那些東西我自己來也可以。」   「是,營長。」   「林松桐他還好吧?」張隆昌口氣平淡地問道。   營長的關心之情溢於言表,看在丁宏志的眼裡,感到有些不自在 。他不能了解傳令與營長之間的情感,但在傳令坦誠面對一切以後, 他還要若無其事地去隱瞞營長知道真相的事實,這實在是令人良心不 安。   「報告營長,該員除了情緒有些不穩以外,一切狀況還算良好。 目前輔導長列其為重點輔導對象,並且安排其兄弟梯的弟兄前往關心 。」   「嗯,這樣子就好。」   「營長......您不去看他嗎?」丁宏志有些遲疑地問道。   「不了,去的話怕會傳出更多閒話!」張飛營長坐回椅子上,「 我相信你會好好帶你的兵,傳令在你手上死不了的。」   「謝謝營長。」   聽到營長的表示,他忽然有些感動衝上心頭。他一直很信服於營 長,此時此刻更是想把心裡的話衝口而出,卻不便表達。   「沒事的話你先下去忙吧!」   「是營長。」   營部連連長才剛離開不久,緊接著營輔導長又登門來拜訪他,他 早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老張。」龔輔導長的的臉出現在他面前,眉頭緊蹙。「有些事 我必須得跟你說。」   「進來吧!」他打開了門,讓對方走進自己的寢室。   「我真的很不想這樣子,但是——」小龔嘆了一口大氣,「我一 定得跟旅部他們報告這個東西,即使我不去講,他們也一定會知道, 到時候我就是嚴重失職了......」   「我知道,你不用解釋那麼多,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張隆昌笑 道,「結果咧?上面的人打算怎麼辦這件事。」   「會先交給旅部的政三組處理,包括黑函的事跟你的事,所以你 也不用去主導調查黑函了。」小龔滿臉不情願地說道。   「嗯。」   「老張!我說你也太糊塗了!你怎麼可以讓這種東西流出來,你 現在讓政三組接手去查,你的升遷鐵定完蛋!你說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龔輔導長著急地說道,卻被張隆昌給出手阻止。   「一切都是機緣,我也不曾在意是否可以升到高官,這你是知道 的。現在的我,只希望可以親眼看到那個散發黑函的人被懲處,至少 在我任內期間,絕不允許這種極度脫軌的事情發生,然後不明不白的 結束。」   張隆昌看了一眼小龔,然後繼續說道。   「我不是因為主角是自己,才那麼義正辭嚴。」   「這我當然懂!」龔輔導長猛力點頭,「但是我擔心是你的官途 !你自己總覺得不要緊,但旁人總是為你感到太可惜!」   「沒有什麼好可惜的,越是戀棧這個空位置,越是看不清這場浮 夢。」   「你別說了,你也無法了解我的感覺。」小龔極度沉重地回道。 「你不了解,我一直把你當成是我的親大哥一樣,你卻做到讓我必須 打軍線回報這件事,你知道我拿著話筒那種心情是怎樣嗎?我心裡想 的,盡是你一直在教導我如何在軍場上生存的畫面阿!我怎麼可能會 無動於衷!」   「你是個男人,別那麼婆婆媽媽的,活像個娘娘腔一樣。」張隆 昌打哈哈說道,但心裡也不好過。   「操你的,現在還講得出這種話,我真是服了你。」   營長走了過去,笑著拍拍苦喪著臉的營輔導長臂膀,表情一派輕 鬆。   「人生嘛,苦中作樂,你也不要太嚴肅看待。路總是會轉的!」   「對了,有件事得提一下。」小龔神情轉為凝重,「我覺得這次 在背後沖譙你的,八成應該是營訓練官,你最好自己要有警覺。」   「我倒是覺得應該不會是他。」張隆昌笑得很開心。   「我說你就是太過好人了!連這些東西都看不清楚,哪些人看你 不爽你難道都看不清嗎?」小龔氣結,「算了,反正接下來你也沒辦 法去調查真相,只是自己要小心點。」   「好啦,我知道啦。怎麼連你也龜龜毛毛地,跟個娘兒們一樣, 真是!」   張飛營長笑著把小龔給推出營長室。 ------------------------------------------------------------   營辦公室裡,籠罩著一股低迷詭異的氣氛。   不論是否有去集合,所有的幕僚都已經明白這件事的所有始末了 。異於以往彼此轉頭討論的情況,這次營長的事件,卻讓每個軍官皆 閉口不談,甚至是有一種心知肚明的默契,有志一同將矛頭對準某個 軍官。   訓練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冷靜地處理著公文案子。   「搞不好這次的黑函事件,是我們辦公室裡的『軍官』搞出來的 ,到時候被揭露出來,所有營上的軍官都被連累!」人事官特意瞟了 一眼訓練官,眼神流露憤恨,「得罪營長,讓營長不能升遷,只怕我 們都變成賠葬品!」   「什麼意思?」訓練官頭也不抬說道。   「人事官,你少說兩句。」後勤官衝著人事官說道,眼神卻放在 訓練官身上。「還不確定是誰做的,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只是有失 公允。」   「我不覺得男人喜歡男人有什麼錯阿,」政戰官站了起來,「營 長又沒有去捅你們諸位大爺的o眼,憑什麼在人家背後說三道四。」   「但醜聞畢竟是醜聞!大頭們才不會管這些,只知道這件事極度 破壞了國軍形象,傳出去就是死!」人事官也吼了起來,情緒激動。 「就是因為家務事外人難公評,做這種缺德事的人才可惡!害別人不 要緊,反正自己有得升官就好了,誰不知道鷹派——」   「夠了沒有!你們,」後勤官用地地拍了桌子,從座位上跳起來 咆哮。「講話要有分寸,不該提的東西就不要在這邊提!」   「聽起來每一句話都像是在指責我嘛。」訓練官抬起頭來冷笑, 「那麼有本事去猜,怎麼不多花一點時間去找證據來指控我?」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人事官嗆了回去。   而訓練官只是不屑地笑了一下,隨即低頭處理自己的公務。   「營長好!」   一群相互嘔氣不理睬的軍官們,在看見營長不預期走進辦公室, 同時起立。   「辛苦了,或許很快就不會是你們的營長,不用那麼拘束。」營 長笑道,「都坐下吧,繼續辦公。」   「營長——」   人事官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張飛營長出聲阻止。   「我只是來看看你們的辦公情況怎樣,其他東西不用多說。」營 長有些惆悵地說道,「直到感覺好像快要失去了,才發現自己太習慣 這樣子的生活,如果哪一天沒有看到阿兵哥與你們,還真有點不適應 。」   「不吵你們了,你們繼續吧!」   張飛營長在繞了一圈辦公室後,便揹著手逕自走了出去。只剩下 滿屋子的幕僚軍官們,各自懷抱著不同感受。 <第七十章完> ------------------------------------------------------------ <第七十一章 說明>   「我還以為你逃兵了。」抬起頭,傳令發現營行政正站在他的眼 前,「連長要我幫你打晚餐過來,剛剛到處找你都找不到。」   「抱歉,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行政將便當放到他面前,然後拿起了桌上的一盒煙,逕自點了火 。   「有什麼好想的,你才剛掛上一兵,離退伍的時間還長得很,放 一堆學長跟著連上作息,自己卻躲在經理庫房發呆抽煙,會被學長說 你在擺爛喔!」   「我不知道。」   「我剛剛有跟連上一起去吃晚餐,目前沒有聽到學長有說些什麼 ,不過學長都在問你的情況怎樣,看來我們營部連比起其他單位算是 有人情味的了。」營行政主動地坐到了他的身邊,「就算連長沒有要 你做任何工作,你至少也要跟著連上作息,吃飯、體能活動、點名那 些總應該要到場。」   「現在的情況如何了?」林松桐抬頭問道。   「你是說黑函的情況嗎?」營行政反問道,他點點頭。   「聽說旅部政戰綜合科的人明天會過來,會做一些問話的動作, 你也有可能會被叫去問話哦!我剛剛有聽到連長跟輔導長他們在討論 ,營長或許有可能會暫時被停職,等到調查結束,然後人事評議會也 開了之後,才會決定該不該復職,或是做其他的處份。」   「什麼時候開始?」   「還不確定啦,我也只是剛好聽到而已!」營行政看著傳令的臉 ,表情有些奇怪。「其實看你跟營長的互動,老實說,我也有點懷疑 耶!你跟營長是不是真的像黑函上面寫的那樣子?」   沉默了一下子,營行政靠近他的身邊繼續說話。   「是真的,對不對?」   「現在可不可以不要問我這個問題?」傳令站了起來。「是不是 真的,跟大家都沒有關係,也不會影響到總統大選,為什麼要追著我 問!」   「好吧,我不問了。」營行政乖乖的閉上嘴巴,有種洞悉一切的 表情。   「我現在可以去找營長嗎?」他問道,卻被營行政給堵了回來。   「現在外面風聲鶴唳,你還想去找營長?你不怕又被哪個多事的 阿兵哥看到,然後把你們的風流韻事再多添加一筆?這裡是軍營,寶 貝,你如果不想把你自己跟營長害得慘兮兮,我拜託你先忍一忍吧! 」   營行政一臉的受不了。   「連長說現在把你抽掉傳令的業務,就是要在當頭冷卻別人的閒 言冷語,把你留在連上也是為了保護你,你這樣子冒然跑過去,到時 候營長面對調查會很難做人,你不要害他!」   想想也對,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在這灰塵滿布的庫房中。   「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東西?」過了不久,傳令忽然開口問道。   「什麼意思?不懂。」   「......」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明,但是他預想的反應是遠離他 ,在他背後竊竊私語地討論這件事,然後視他如洪水猛獸才是。   「你可以不用跟我說那麼多,你不擔心嗎?我在連上應該已經是 完全黑掉了吧!大家看到我應該就像是看到鬼一樣,深怕——」   話還沒說完,他被營行政給用力推了一下,差點跌下椅子。   「你神經病哦!喂,我問你,我們差幾梯?」行政問道。   「我不知道......應該只有兩三梯吧?」傳令不是很確定。   「那就對了阿!我們兩個人可是差不多時間到部的,馬上被拉去 當最喇賽的兩個缺,而且幹的都是遠離連上作息的活,到時候也會差 不多時間一起退伍,我不挺你挺誰阿?」   營行政摸著頭笑了笑,繼續說道。   「沒辦法!誰教我倒楣跟你是兄弟梯阿,有事也只能跟你商量啦 ,不然我有事時誰來救我,你一樣要罩我的嘛!」   「講成這樣......」傳令假裝抱怨道,過了一會兒小聲地說著: 「謝謝。」   「神經病!跟我說謝謝幹嘛,你還是先想辦法搞定連上那些學長 吧,我這樣想不代表他們也這樣想,那天他們看到報紙的反應你也知 道,不要到時候你也成為報紙的主角,那學長他們想不恨你也不行。 」   聽著行政漸趨嚴肅的警告,這些東西他不是沒想過,但他還是朝 著營行政的臉認真地點了個頭。 ------------------------------------------------------------   「這次的總統大選看來很有機會翻盤。」他笑著把一疊資料給丟 到桌上,桌子對面則站著一位畢恭畢敬的軍官。「張隆昌那件事現在 怎麼樣?」   「目前還未找到發放黑函的主事者,但是出了這件事以後,官田 的政三組將會前往台東初步調查,調查結果會上送到台南後備,然後 才會到我們總部這邊。」那位軍官審慎地回報道,「報告長官,這件 事如果曝光的話,對我們後備體系,甚至是全國軍都會造成莫大的傷 害。」   「所以呢?」他神秘地笑著,表情讓對方完全猜不透。   「報告長官,我們是否應該與張隆昌作適當的切割?事實上,張 隆昌對於鴿派來說也一向是游離的......」   「哎,你知道我們政戰老闆換人的事吧!」坐在辦公椅的他開口 說道,像是在談論天氣一般的口氣,「新老闆楊中將千里迢迢從金門 被拉回來,但他骨子裡總是鷹派的,若是到時選舉翻盤了,你覺得他 會不會被『拔樁』?」   眼前的校級軍官猛點頭。   「新人新氣象嘛!如果我是總統,我哪敢留著前任遺朝的親信? 擺明是要對方拿槍桿子打自己!」他笑了起來,「加上最近那個軍火 公司案,鷹派主將被轟得滿頭包,連國防部長都給攆下台!現在來個 讀書人也只是暫時,這些我們都有劇本,就等總統大選出爐,好戲才 要開場!」   「報告長官,但這些事情與張隆昌有什麼關係呢?」   「樹根要穩,枝末才能開花散葉。」他起身拍了拍中階軍官的肩 膀,口氣裡充滿勉勵。「這些你不懂沒關係,總之你先處理好眼前的 這件事。張隆昌不可以被停職,你去遊說陳旅長讓張隆昌放個大假, 調查完,先避開那些總部裡的那群老鷹們,我自然會有下一步的處理 方式。」   「長官好像對這件事不太擔心?」中階軍官好奇地詢問道。   「擔心什麼?」他哈哈大笑起來。「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不曉得 就任總政戰局長時,演講稿該怎麼擬才好!哈哈哈!」   語畢,他朝中階軍官瞧了一眼,眼神深不可測。   「你知道,我們這些搞政戰的,一路被國家剝削到這種地步,再 這幾個月終於要上演大復活了嗎?我說,當個小政戰局長有什麼好值 得高興,現在都只是過渡期跟一些踏板罷了,我要當的,是『總政治 作戰部』部長!你說值不值得期待?」   「恭喜長官。」中階軍官看著眼前接近瘋狂的長官,敬畏地說道 。 ------------------------------------------------------------   隔日的早晨,旅部政三組的監察官夥同幾位政戰綜合科的同仁, 風塵僕僕地趕到太平營區,展開黑函事件的調查。而黑函中的主角: 我們的張飛營長,自然是政三組首要訪談的對象。當我們還在早點名 與準備下中山室吃飯的時候,營長便親自接待了甫進營區的一行旅部 幕僚,並且關到營長室裡面長談。   而我與營長仍然沒有任何可以碰面的機會。   「先坐吧,不用客氣。」在招呼幾位旅部上尉坐到沙發上後,張 隆昌自己也坐到辦公椅中。   「首先我們想就黑函上的內容與長官了解一下情況。」監察官舉 起手中的黑函,表情嚴肅地說道。「在黑函上指控長官與營傳令產生 脫序的行為,並且濫用職權的情況,不知長官是否可以提出說明?」   「你們不是應該要先針對黑函的流散找出主謀者嗎,怎麼反而先 拿著黑函來問我這些雜七雜八的事?」張飛營長有些不高興地說道。   「這當然是我們需要調查的範圍,但針對黑函上的指控,我想我 們政三組也有義務去做了解,若黑函上所述並非事實,我們也必須要 還給長官一個公道。」監察官托了托眼鏡,「長官是否不願意針對黑 函的論點,對我們提出說明與解釋呢?」   「我沒有濫用職權!你們要我說明啥勞子!」張隆昌氣急敗壞地 吼叫。   「長官可以針對營傳令從禁閉室提早提領出來的原因與過程說明 嗎?」監察官面無表情地說道,似乎只在乎於他的問題,對營長氣到 跳腳的反應視而不見。   「這有啥好說明地!」張飛營長滿臉通紅,「誰曉得傳令會得到 文藝競賽優勝,陳旅長要來台東先行做授獎的動作,日期都排好了! 我能不放林松桐出來嗎?這事你們會不知道,你們好歹也是勾洞拐旅 部的人哪!」   沙沙的書寫聲在監察官的筆記上作響,而監察官則是一貫的面無 表情,在營長大聲抱怨的同時,只是低頭專心做著筆記。   「黑函上面還提到了,傳令是以經理士的身份來到營部連,卻在 第一天被營長以『私欲』強行拉拔成為自己的傳令——」   「老子我不是以私欲才讓林松桐當傳令!」張隆昌瘋狂咆哮。   「長官抱歉,我只是照黑函上來念。」   「你們是上面派來批鬥我的嗎?」張飛營長忍住滿腔的怒火,「 搞清楚情況好不好!老子我的傳令在林松桐到部當天就要退伍了,如 果我身邊有人可以幫我處理事務,老子我會無聊到把人拉來當傳令? 」   「長官願意說出來是好事,這樣子我們才能了解事實真相是如何 ,這也是我們來到這裡調查訪問的目的。」監察官補充道。「黑函還 提及,營長利用職務之便,對其傳令做出不當的行為,並且兩人在營 區內發生多次不倫的關係,這部份不曉得長官是否能說明或是澄清一 下。」   原本怒火一直高漲的張隆昌,在碰觸到這個問題後,卻異常地沉 默。   「長官不願意提出說明嗎?」過了不久以後,監察官開口問道。   「為什麼總是要我對黑函提出說明,上面沒有任何直接性的證據 ,你們只因為一句話,就來詢問我那麼令人難堪的問題。」   張隆昌沙啞地回答道,口氣裡是盡是無可奈何。   「我拒絕回答。」他說道。   而監察官只是直直地看著張營長好幾秒,最後才在筆記上寫下『 不置可否、拒絕回應』八個大字。 ------------------------------------------------------------   「我只希望你們可以快點找到發黑函的人,我自己能不能回來這 個位置,已經不是那麼在乎。」   送幾位政戰綜合科的尉級軍官走出自己的寢室,張飛營長的心中 百感交集。這次所謂的『調查』,明顯感受到他們對調查黑函來源並 不積極,話題反而一直圍繞在自己身上。   「謝謝長官的配合。」監察官依然是不帶任何喜怒。「我們今天 必須先將初步的報告交給上級備存,幾天後會再次來到這裡,繼續對 步五營可能了解情況的官士兵們做進一步的詢問與調查。」   「到時候我已經不會在這邊了。」張隆昌苦笑,他才被旅長威脅 加利誘,要他暫時先放個一段長假,還被特別聲明不是停職。   「不知道長官是否有與營區內的哪些部屬或同事曾產生恩怨過? 」   「沒有。」營長思考良久後回答道。   「謝謝長官。」   在對方與自己敬禮過後,張隆昌目送對方的身影在長廊盡頭逐漸 消失。 <第七十一章完> ------------------------------------------------------------ <第七十二章 冷處理>   事件過後的幾日,副營長在集合場舉行了那一天的早點名。包括 我在內,步五營每一個人都在集合場站了近一個小時,聽著副營長宣 導軍紀的重要。   在這幾天裡,我深刻的體會到什麼叫做被孤立。身為連隊的一份 子,還是要跟著部隊做排定的課程與教練,但很可惜的是,不論在哪 一個時刻,我永遠也得不到任何一個學長的正眼相看,如果非必要的 話,他們甚至不想靠近我、與我說任何一句話、甚至連經過我身邊也 不願意。   新進的學弟們或許是受到學長的警告,他們看到我都是戒慎卻不 敢跨越雷池一步,甚至連營參四——我的徒弟劉宗福也被牢牢地約束 著,只能站得遠遠的,用抱歉的眼神瞅著我看。營行政因為與連上學 長沒什麼交集,職位的關係不容被得罪,所以他倒是常陪在我身邊, 對學長的斥責聲幾乎視若無睹。   每一天都是對著自己不發一語,每一天四周都是冷漠仇恨的眼神 ,連抽煙都不自由。那種壓力甚於在禁閉室的一切,我寧願接受最嚴 苛的學長學弟制,也不願讓這種被隔離的日子在每一日反覆地上演。   但最難忍受的,都不是這些困境。   與過去幾天一樣。在早點名結束,丁宏志連長將隊伍拉回連上, 所有學長把我當成隱形人般在我面前走來走去。正當我不知該做些什 麼,只想回寢室躲起來的那一刻,我看見張飛營長身著便服,朝我們 丁宏志連長走了過去,不知道講些什麼。   明明知道不應該的,我卻朝他們的方向飛奔過去。   被扭曲的空間迅速地翻轉,途中每一張學長驚詫的臉孔倒映在我 的瞳孔裡,措手不及。目標盡頭的營長與丁連長則是直直的看著我, 兩個人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   「丁連長,可以請這位阿兵哥先離開嗎?」   林松桐停在他們跟前大口喘著氣,第一句聽見的話,便是張飛營 長提出要他離開的要求。   「林松桐,回去連上。」連長的雙眼瞪著傳令,表情嚴肅說道。   「營長——」   「林松桐!」丁宏志連長大聲喝令,「回連上作息!現在!」   「報告連長,我可以跟營長說幾句話嗎?幾句話就好!」語畢, 傳令轉頭哀求地看著營長,營長卻把頭偏向另一邊,不肯接觸他的眼 神。   身後傳來了學長的聲音。   「喂!你很白目欸!老大叫你回去都聽不懂阿,操!」   「你到底想怎樣啦!」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那封黑函會應聲出現了。」營長淡淡地說道 ,「這裡是部隊裡,不是在其他地方。我是你的營長,不是你的朋友 。你現在的行為是在違抗長官命令,並且十分不尊重長官,長官說話 是你可以站在旁邊的嗎?」   「報告營長,我不是這個意思——」   「住口!」營長喝斥,「還有理由!不要以為你曾經是營長傳令 就可以為所欲為,做什麼都不會被管束!你不注重你自己的名譽,我 倒是對這個流言非常在意!我希望我休假的這段時間可以讓真相水落 石出,第一要務就是請你不要幫倒忙,端正軍中倫理!不要落人口實 !」   「林松桐,你先回去,不然連長我就要做出處份了。」   「連長,只要幾分鐘就好——」   林松桐急得跟連長求情,卻得不到任何通融。   「你連長官的命令都可以視若無睹,我還能期待你的本職能做得 多好?」張飛營長冰冷的口氣,轉而對連長吩咐道。「丁宏志連長, 你現在要怎麼處理?」   「營長,我求求你給我幾分鐘時間!讓我說幾句話就好......」   甫見連長一個為難的眼色,一股強大的力量從背後牢牢地箍住傳 令,將他往寢室的方位拖了過去。他放棄了掙扎,眼神絕望地看著營 長,無可救藥的情緒卻像血一樣從他身體冒出,直到感覺自己快要乾 涸,直到營長的身影完全地消逝在他的眼中,他才流下了眼淚,也不 哀號,就這樣子靜靜地,把所有過去曾經擁有的希望與承諾,滴答、 滴答地摔碎在大理石地板上,然後風乾......   他直認是自己的錯,是他對不起營長。   卻瞭解得太遲! ------------------------------------------------------------   坐在空無一人的透天厝裡,張隆昌把自己關在房間,獨自面對著 電腦螢幕。   傳令已經幫他把網路遊戲的角色練到封頂了,若不是這一刻他心 血來潮打開電腦,恐怕永遠都不會發現。   想起一開始與傳令在網路遊戲上的相遇,他禁不住開始笑起來。 那對他而言是一段很重要的回憶,一方面為當初的汲汲營營而笑,為 自己老是在等著那個人上線而笑,也為了自己竟然敢在營區偷接私網 而笑,這是他以前絕對不敢也不可能做出的事,沒想到官階越高,心 臟反而越大顆。   回憶如糖蜜,而他則是頭守著一罐蜂蜜的熊,捨不得打開蓋子, 只敢偶而偷偷淺嘗。   他最害怕的就是與林松桐再次見面,至少不要在眾目睽睽之下。 他不確定自己是否可以忍住情緒,但是他可以確定,那個小朋友絕對 沒辦法壓抑住離別的傷感,他不想讓事端擴大,他不要眼看著林松桐 重新走上一樣的路。   他天性樂觀,短暫的離別不代表永遠的離別,即使這個事件走到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暫時離開現在的職位。那又如何?等到陳達 陸與林松桐那兩個小朋友休假時,一樣要住在他家,又不是見不到面 ,有啥好傷感的?   他不想讓悲傷掩蓋住自己的情緒,也不要他的小傳令因此看不清 真相。不是生離死別,頂多只算是一個頓點,他曾經在心裡排練過千 百次的,也不過就是遞出報告,然後收拾行囊退伍,他不是沒有與他 的遲緩兒討論過。      過程不同,但結果仍是一樣的。   所以在離開營區前,他找上了營部連的丁宏志,希望他可以多關 心林松桐,別讓傳令在一片蜚短流長中被吞沒,也要多多開導他,學 習平心靜氣面對未來。那是這個孩子最需要懂得的。   他不能沒有對方,他沒有辦法眼見悲劇重新發生。   所以他只能這樣選擇。 ------------------------------------------------------------   坐在中山室裡,林松桐所在的六人桌,周圍沒有任何一個人。   在吃飯時間,中山室依舊充斥著聊天的聲音,每個人一如往常的 聊著天,唯有傳令像是被一道無形的膜籠罩住一樣,不但大家對他視 若無睹,此起彼落的閒聊笑鬧聲,聽起來都像是在嘲笑著他,談論著 他與營長變態的情節。   連長將整個景象盡收眼底。在用完餐後,轉頭對輔導長講幾句話 ,便獨自離開中山室。   營行政在幫所有弟兄打完飯,便托著鐵盤子坐到傳令身邊。   「林松桐,等一下吃完,我們一起去營站買東西。」   「我不想去......」他說道,聲音低如蚊蚋。   「躲在連上只是讓自己更不好受而已,去啦!不然你走到哪邊都 會看到學長,搞不好又要被釘。」   林松桐點點頭。吃完飯後他呆坐在位置上,等到營行政也吃完飯 ,兩個人一起到中山室外將餐盤清洗乾淨,放到寢室的上舖下方,然 後併肩一起走到營站。   「現在全連都認定你是同性戀了。」營行政拉住了傳令,「每個 學長都怕被你怎麼樣,也憎恨你破壞連上的名譽,所以看到你像是看 到病毒一樣,避之唯恐不及。」   「我不在乎。」林松桐搖搖頭,一臉不以為然。   「你最好是那麼灑脫啦!」營行政推了他一把,害他差點跌倒。 「如果這件事真的被證實了,不管你有沒有被調單位,你接下來一年 多一點點的軍旅生涯都會生不如死。即使你被調到其他地方,那邊的 人也會知道你曾經做過什麼,自然也會把你視為毒蛇猛獸。」   「我現在還可以在乎這些嗎?」林松桐看著營行政說道。「你知 道嗎,我今天早點名完,看到營長來找我們丁宏志連長。」   「我知道。」營行政點點頭,「我中午回寢室的時候,學長有提 到。」   「學長一定把我講得很難聽吧!」林松桐苦笑。   「唉唷,眼不見為淨,你不要管學長講些什麼啦!」營行政再次 拍了傳令一下,「然後哩?」   「你都聽學長講到了,會不知道接下來是怎樣。」   「營長真的跟你這樣講阿?」營行政張大眼睛,有些驚訝,「不 過你真的直接衝到老大跟張飛營長的旁邊嗎?」   林松桐不情願的點頭。   「就跟你說了凡事小心,你這樣子反而讓學長對你的印象更壞, 搞不好原本不太確定的學長,一看到這一幕,心裡反而認定你跟營長 一定有什麼,不然你反應幹嘛那麼大。」   「你不能了解,」他對營傳令嘆了一口氣。「如果你是我,搞不 好你也會做出一樣的反應。我看見營長身上穿著便服,心裡想到的只 有撤職查辦四個字,我沒辦法當做我沒看到......」   「營長只是休大假,不是什麼撤職查辦好嗎?」營行政笑道。「 不過你說我不了解,錯了唷!搞不好我才最了解哩。」   「什麼意思?」   「我聽說營長對你很冷淡。如果是我的話,也會怕傳言傷害到你 阿,看到你這樣冒冒失失的跑過來,流言一定會更嚴重,不得已只好 板起臉訓斥幾句給大家看,不然到時不好過的一定是你這個傳令。」   林松桐抬起頭瞪著營行政。   「對阿,營長都要回家了,他哪會怕營區裡的流言阿,又聽不到 。苦的是你啦!你要一直待待待,待到這整個事件落幕為止。」   「搞不好張飛營長來找我們老大講話,為的也是你......」   他忽然有種心被緊緊揪住的感覺。   「我不知道營長是不是這樣想啦!但是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你 就不要再讓他擔心,他都已經那麼用心良苦了,你還讓他在外面擔心 ,不是很糟糕嗎?」   行政的話像是雲一樣,輕輕柔柔的飄進他耳朵裡,卻將他已不平 靜的心湖,吹出另一波漪漣。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我就是忍不住......」   「放空。」   營行政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就放空嘛!不要聽、不要看,把所有敵視你的學長當做空氣 ,他們碎碎念你就當做是猴子在念經,也不要去想營長最後會怎麼樣 。在軍中就是這樣,一皮天下無難事,當你在裡面黑到徹底了之後, 學長他們也管不動你,只能把你當做是一個隱形人,你看進財學長不 是這樣嗎?只不過揍了學長一拳,就被他當時的學長當成陌生人一樣 ,睬都不睬——」   「這跟我現在有什麼兩樣阿!」林松桐跳腳。「你叫我把學長們 當做是空氣,但學長現在就已經把我當做是空氣啦!」   「可是你現在還是會去想阿,閉上眼呆呆地過完每一天,總有一 天你也要退伍的吧!如果事情已經糟到不能再糟,你接下來的路一定 比現在順利阿。」   「談何容易......」他閉上眼搖搖頭,要他不去想,說得比做還 簡單。   「人如果有信念,做什麼都不是問題。」營行政笑著拍他肩膀。 「你就想著不可以再替你的營長大哥添麻煩,你就一定做得到啦!」   「我只能盡量,」傳令抬起頭,勉強撐起一個笑容。「你不是說 要來營站買東西,你到底是要買什麼,我們站在這邊講話已經講很久 了。」   「沒有要買什麼啦!只是找個藉口把你暫時拉開連上,一直待在 連上的低氣壓裡,我看你遲早都要瘋掉。」   「算了,」傳令擺擺手,從褲子後的口袋拉出皮夾,「我請你喝 飲料好了,你要喝什麼自己拿,謝謝你不怕學長眼光,還一直來找我 聊天。」   「那我抱一罐克寧奶粉回去摟!這樣每天晚上都可以泡一杯來喝 ,比較有凍頭。」營行政笑嘻嘻說道。「還可以躲到傳令室喝,如果 連上找起來,就說我在算營部的帳,不要來吵我。」   「隨便你。」傳令聳聳肩。   「我胡扯的啦!你就不能配合我演一下戲嗎?我又不喜歡泡牛奶 。」   兩個人站在營站旁邊瞪著對方,最後終於相視而笑,也是傳令歷 經風波後久違的笑容。他們互相推著對方,在漸漸暗淡的天色下,相 偕走入充滿溫暖空氣的營站。   對於營行政,他真的是心存感激的。 <第七十二章完> ------------------------------------------------------------ <第七十三章 總統大選>   四年一度的總統大選終於到來。在不影響防衛戰力下,大部份的 國軍官兵都被要求正常休假、返鄉投票。僅管如此,每一位阿兵哥還 是會永遠記得,這陣子長官三令五申的一些要點,諸如保持軍隊行政 中立、不可參與任何的造勢活動、不可與任何的政黨有所接觸與掛勾 ,倒背如流。   同屬國軍一員的陳達陸與林松桐,自然也是大部份休假人員的其 中之二,但他們則是沒有考慮要回家投票。在此刻,似乎還有更重要 的事情得去在意。   站在營區大門外,陳達陸看見林松桐整個人是憔悴的。   「我的媽,你是吸毒嗎?怎麼一臉吸毒樣!」陳達陸連忙趨前觀 察,「你這幾天應該很辛苦吧,我都不敢去找你,怕你情緒不穩定。 」   「你不要靠近我,要是被我們學長看到,我怕你也被牽扯進去。 」   兩個人先分道揚鑣,在陳達陸去牽機車的同時,林松桐只是默默 地往前走著。直到他已經走到離營區夠遠的距離,此時的陳達陸也從 後方騎著機車趕上了他,並騎在他的身旁,將安全帽一手遞到他面前 。   「夠遠了啦!先上車,我們回家看看張大哥在幹嘛。」   「......嗯。」   一路上,陳達陸的機車騎得比平日還快,或許是了解林松桐迫切 想見到張飛營長的心態,也或許是因為自己也想快點了解這件事進展 如何,複雜的心情在風中飛梭,他與傳令也不曾在回家的路途上交談 ,但兩個人想的卻是同一件事。   一如往常扭開大門,營長似乎不在家裡。   「張大哥哩?」陳達陸探頭張望,但林松桐卻早一步脫了鞋,跑 進屋子裡的每一個角色找尋張大哥的身影。   不久以後,他看著林松桐慢慢地走下樓,一臉失望的表情。   「會不會是去買菜啦?」陳達陸坐到客廳的沙發上,試圖安慰林 松桐。「搞不好等一下就回來了,反正我們今天又趕不回去投票,那 些大官簡直就是白痴,放什麼洞八假,雖然我們本來就沒打算要回去 啦......」   陳達陸一邊碎碎念,一邊以最舒服的姿勢躺在沙發上,然後拿起 電視搖控器,按下按扭,怎麼轉都是總統大選投票的新聞。這台是總 統協同某某某投票,並講了一些勉勵的話,那台又是某某影星光鮮亮 麗地到了投開票所投下神聖的一票,並且站在投開票所外供記者拍照 五分鐘之久。   他丟掉了手中的搖控器。   「搞不好張大哥也去投票去了。」陳達陸喃喃自語道。   「投票,選出一個新的總統。」一旁默不作聲的林松桐,忽然發 出了聲音,嚇了陳達陸一大跳。「然後國防部長會受到波動,然後各 個軍種的將領也會受到影響,然後每個派系的人都會做好準備,以爭 取最好的位置卡位。」   「你聽誰說的?」陳達陸回頭。「張大哥跟你說的?」   「不是。」   「那些東西離你太遠了,你不過是個小小小的下士,全台灣的下 士不知道有幾萬個,你只要好好的當完你一年多的兵,這些東西通通 干擾不了你。」小陸義正詞嚴地說道,「管他誰當總統還是國防部長 ,還不是要保衛台灣!」   「話雖如此,」林松桐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放棄。「我不知道 。」   「我覺得你就是想太多!你去管那些東西幹嘛,你只要顧好眼前 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你看看最近營區裡的黑函事件,張大哥實施營講 話,結果搞得全營區沒有一個人不知道!我不擔心營長接下來的前程 ,反正他愛當不當的,或許退伍他還落得高興些。但你好像還有一年 多的役期吧!你接下來要怎麼混?」   「再怎麼難過,總會拿到那張紙。」   當林松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陳達陸才發現眼前的松桐似乎已經 不是當初的林松桐,在他的每一句話裡面,都挾帶著大量的憤懣與自 暴自棄,與當初富有正義感又有點天真的林松桐,大相迥異。   「你最好不要這樣子想,有時候是感覺的差別,一天可以感覺像 是一秒,也可以感覺像是一光年......」陳達陸勸誡道,林松桐卻聽 而不聞地岔開話題。   「我打電話給營長,問他他現在在哪裡。」   「免了啦!」陳達陸對著找起自己手機的林松桐叫道,並從茶几 上拿起一樣東西。「營長的手機仔擺在桌上,他沒有帶出去啦!打也 是白打!」   「那我們現在兩個人要幹嘛?」   「看電視阿,聊天阿,你願意的話還可以幫我按摩一下,我最近 有點筋骨痠痛!」陳達陸拍拍沙發,「你急也是沒有用,除非等一下 進來的是一個陌生人,說這裡是他的家,不然營長沒把房子賣掉,他 一定得回來啦!」   林松桐勉為其難地坐到陳達陸身邊,看了一下子無聊的新聞後, 又坐不住地站起身。   「我去幫營長玩網路遊戲好了,打一些裝備也好。」   「喂!你中毒太深阿,林松桐!」   陳達陸對著林松桐著逕自上樓的背影,忍不住鬼吼鬼叫道。 ------------------------------------------------------------   一大清早,張隆昌便身穿汗衫短褲,走出家門慢跑。沿路偶而遇 到住家,那些街坊鄰居們都知道他是太平營區的那個老營長,見到他 便是熱情地打招呼,而他也會以微笑代替回應。   在這裡居住多年,附近的人都認識他,卻不知道自己其實正因為 黑函事件被旅長要求放大假,還以為是因為要投票的關係......慢跑 的途中,他想到許多在此地生活的點點滴滴,也想起了林松桐那個小 遲緩兒,想呀想的,連習慣的路程都變得短暫,待他回過神,已不知 不覺地跑完全程。   甫作完運動的張飛營長精神抖擻,依照原訂計畫前往投開票所進 行投票。他的投開票所是當地的土地公廟,一群上了年紀的人坐在廟 外的板凳上,頂著太陽閑散地聊著天。一見到張飛營長來到,便熱情 地打起招呼。   「營長嘛來投票喔!」   「嘿阿!」他對眼前的阿公笑著回答道,從口袋中掏出了印鑑與 投票單。   「阿營長你係要投給誰?」   「阿福伯,哇係軍人,軍人規定抹凍講這款話題啦!」他打哈哈 著,全場的阿公阿嬤都開心地笑了,就連廟旁站崗的老警察們也都哈 哈大笑起來,在台東的陽光下,構成一副安寧和諧的風景。   真是數十年如一日。   「要投給誰,我們這柑有人無同款?」張隆昌笑著丟下這句話, 便小跑步地進廟裡進行投票作業。   投完票後,他特地坐到了那群阿公阿嬤的身邊,有一句沒一句地 話起家常。這邊是個小鄉村,他們一邊搖著手中的竹扇,一邊大聊選 舉話題。對他們而言,選舉不過只是一種形式,會出現不同結果的票 才真的是有鬼。就連維持秩序的警察也是在這裡土生土長,不但不加 以制止,講到激動之處,還會不時插一句話進來,跟著大家義憤填膺 。   居住多年的張飛營長,自然也早已習慣。   投完票後,張飛營長回到了住處。眼見松桐與達陸兩個人還沒回 家,索性趁著難得的好天氣,拿起釣具便駕車離開,意圖獨享這難得 的清靜。   有多久沒有一個人到石磯旁安靜地釣魚了?他似乎沒有認真的想 過。在陳達陸這小夥子住到他家以前,好像一直都過著如此的生活。 他以為自己可以這樣過得很好,在父母雙逝以後,忙碌再忙碌的生活 讓他可以不多想,只是面臨到像此刻留白的時候,卻又感覺心裡太空 曠。   陳達陸與林松桐接連闖進他平淡無奇的生活,他的周遭頓時變得 吵鬧不休,有時甚至吵鬧得令他想發狂,可是,不能否認的,他比以 前不容易感覺到孤獨,僅管孤獨讓人堅強。   他像是多了兩個孩子一樣,從來沒想像過自己會有孩子,卻不自 覺地把這兩個還未進入社會的小朋友,當做家人一樣的疼惜。為他們 擔心,又受不了他們過度遲緩的個性,愛恨交織底下,原來自己已經 漸漸依賴住他們存在的生活。   如果生活裡沒有了陳達陸,或許他會覺得像是少了些什麼般空虛 。但如果生活裡少了林松桐那棵小笨蛋,這是他想都沒想過的事。   除了空虛以外,一定還有什麼額外的感覺揪住他,一想就讓他受 不了。   這叫什麼來著的,依賴嗎?還是捨不得?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不 過一定不會是愛的,他怎麼可能會愛上林松桐那個比非洲綠猴還退化 的生物呢?不可能的。   哈哈哈。   正當他想得津津有味的時候,有個聲音從他背後升起,嚇了他一 跳。   「張隆昌......是隆昌學弟嗎?」好面善的聲音。   張隆昌回過頭,滿臉疑惑地望著那位看起來有點蒼桑的老年人。 覺得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在哪邊見過這張臉孔。   「你是?」張飛營長不確定地問道。   「真的是你,隆昌學弟!」那位老人露出欣慰的笑容,皺紋在他 的臉上留下了歲月的痕跡。「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隆昌。」   一個輪廓在張隆昌的臉上漸漸地浮現,那個他已經淡忘許久的人 。   「阿,」張隆昌叫了起來。「是魏副營長!」 ------------------------------------------------------------   「別再叫我副營長了,我早就已經不是什麼副營長。」那位老人 笑道,「時光飛逝,但你還是跟以前一樣魁梧,連長相都沒啥改變, 哎!」   「副營長看起來也沒什麼改變!」張龍昌直爽地說道。「不知道 副營長現在是否還留在部隊裡服務呢?依照副營長的才幹與能力,現 在應該站在國軍的頂端才是!」   那位魏副營長只是笑著搖搖頭,一臉無奈。   「隆昌,你把我捧得太高了,學長沒有你想得那麼有能力。唉! 升官除了實力以外,運氣與手腕也是同等的重要,而我後兩樣則都沒 有。」   張隆昌點點頭,表示認同。「但我一直都很看好副營長您的官途 。」   「咱們可不可以不要談這些?難得在這裡遇到你,別盡是聊我的 事情。你呢?還留在部隊裡任職嗎?」   「魏副營長也來這裡釣魚阿?」張隆昌有意迴避。   「沒,我只是難得來台東,便到處走走。年紀大了,總會有想反 璞歸真的衝動,過去沒辦法到處走走看看,一直到這個歲數,才發現 其實還有許多很想做的事還沒做。」魏武漢轉身面對一片汪洋,感慨 道。「你看,台東的風景如此精緻,為何過去的五六十年,就是沒機 會去好好瀏覽一次?」   「現在將它一次看盡,也不算太遲。」張飛營長站在魏武漢的背 後,微笑說道。   「是阿!很多事情如果決定要做,真的都不算太遲。」魏武漢回 頭,「不止台東,整個台灣都是美麗的,還有許多的地方還未造訪, 一定要趁有體力的時候將它們給走一回。」   「如果知道魏副營長有心來台東一遊,其實應該要先通知我的! 我可以當嚮導,帶魏副營長到台東各個景點走走。」   「你現在住在台東阿?」魏武漢問道,張隆昌只是點點頭。「怎 麼會想要住到台東呢?」   「因為當初輪調到台東太平的新訓單位,後來便一直都沒有輪調 ,所以就在這裡定居下來。」   「怎麼會沒有輪調,這對你來說不是不公平嗎?老是待在這個地 方——」   「是我自己的意願。」   張隆昌搶先說道,卻被魏武漢發現他的神色有異。   「是因為當初那件事吧!你與傳令相戀的那件事情。」魏武漢歎 了一口氣,表情有說不出的哀傷。「這件事情沒有斷送掉你的前途, 卻斷送掉你的志氣。隆昌,你知道副營長當初為何那麼關切這件事? 那都是因為副營長覺得你有那個擔當,不會因為這個小事而窒礙不前 。」   「是,聽慣了大家這樣子說,有時我也會懷疑自己是否如大家所 說的那麼有能力,但......但我也只是個普通人,有些事或許我真的 也無法跨越。」   「這些年難為你了!看來這件事在你心中一直耿耿於懷著。」魏 武漢走到張隆昌的身邊,百感交集。「那現在呢,已經退伍了吧?」   「還沒有,不過快了。」張飛營長苦笑,「不瞞魏副營長,我又 走上了當初的那條道路,而這次,我是真的累了。」   「什麼意思?」魏武漢驚詫地看著淡然的張隆昌。 <第七十三章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8.169.144.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