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愛之囚＞
這場慶祝會開到很晚很晚，直到九點到了，才有部份主官自告奮
勇，回去主持各自連隊的晚點名，留下其他同僚在這邊繼續陪營長暢
飲。
與其說是盡興暢飲，張飛營長倒像是拼上了性命在喝似的，對每
個人的敬酒來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灌入嘴巴，手從來沒停過。直到
夜真的深了，眼見時針已漸漸要邁向新的一天，人群才漸漸散去。最
後，整間中山室只剩下營部連連長、張飛營長與我，還有滿桌的杯盤
狼藉，在燈光下映照出另類的孤單。
營長只是趴在桌上，嘴裡還在喃喃些甚麼，字句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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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送營長回去寢室吧，這邊我來清理就好了！營長明天還要
早起開營部會議。」營部連連長指著四周雜亂的環境，對傳令輕聲說
道。
「是，那我先送營長回去了。」他看著滿地的酒罐與杯盤，時間
已晚，現在不可能叫連上的學弟來幫連長打掃中山室，連忙補了一句
：「報告連長，我送營長回寢室以後，來幫你打掃。」
丁宏志只是擺擺手，笑著拒絕。
「不用了啦！你也喝了不少，這邊連長來負責收一收就好了，收
不完頂多是隔天早餐前叫連上的弟兄來清理。你快點把營長送回去睡
覺比較重要！然後你也快點去睡，不要忘記你要比營長早起！」
「謝謝連長。」
丁連長只是笑了笑，便捲起袖子，走出了中山室。
「營長，我們回營長室囉......」
傳令靠在張飛營長耳邊說道，只見營長忽然囈語了幾句什麼，他
沒聽清楚，猜想或許營長已經聽到他要說的話了吧？便將營長的左手
拉起，繞到自己的脖子上，一使力，營長身體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身上
，一步、一步，他使力維持著平衡，在一片漆黑中緩緩向前行走。
「遲、遲緩兒——」營長忽然吐出不清楚的幾個字，他沒辦法偏
過頭，只能努力斜著眼，看見緊閉雙眼的營長，還有那張比平常益加
漲紅的臉龐。
「營長，怎麼了嗎？」
「不要不理睬我......遲緩兒......」
張飛營長似乎只是喝醉了，閉著眼兀自重覆這兩句話。
他發覺自己肩膀溼溼的，營長的眼淚正一滴一滴掉在他的肩膀上
。
「營長，快到寢室了，你不要哭了，我的迷彩服會溼掉——」傳
令努力轉移營長的注意力，但心裡也明白現在的營長根本聽不到他在
講些什麼，一切只是徒勞無功。
「什麼都沒有了，什麼又都沒有了阿！......」張飛營長忽然喊
出聲。
張飛營長的每一句醉言，都像是出手毫不留情的重拳，狠狠地打
在他的心窩上。
打開紗門，他將營長小心地放到床上。營長閉著眼的表情，忍不
住讓他多看幾眼......看著營長的臉，這段時間的際遇一幕幕從他眼
前飛逝，他很努力很努力地不去想，怕如果想得太多，就會徹底崩潰
與放棄，他心裡為對方好的決定。下這個決定不容易，要堅持著不放
棄卻更難！
他拿起營長的毛巾，轉身走出門外。
『理由！理由！理由！每個人都是理由！誰真的有把我這營長看
在眼裡阿！我告訴你阿，就算我是個營長，我一樣可以治你治到底，
連旅長都要讓我三分！你一個小下士敢搞我，我會讓你傳令做得十分
”精實”，你聽到了沒有！』
『是營長......』
回到寢室，他順手關上房門，手裡還握著濡溼的毛巾。
坐到營長的床邊，發現營長已經沉沉地睡去。看著這張臉，他永
遠也忘不了營長第一天就給他的震撼教育，曾讓他時時膽戰心驚。想
起當時營長對丁宏志連長破口大罵的情景，令他忍不住微笑起來。這
就是他第一眼看到營長的形象。
他將毛巾對折好，然後輕輕擦拭起營長的臉，自言自語起來。
「張大哥，你知道嗎？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被你的威嚴給嚇
到不知如何是好。我當時心裡在想，如果可以去當參四就好了，在那
麼兇的營長底下當傳令，我怕我沒幾天就被送軍法了，你一定不知道
吧。」
『傳令，我好喜歡你，今天不要回去睡好嗎......』
『營長！不要這樣子！』
「當你第一次喝醉的時候，我聽到你說的話，整個人不知道該如
何是好。後來想想，營長當時喝醉所說的傳令，應該是以前曾經跟營
長有過一段感情的那個人吧？也對，我那麼遲緩，營長應該討厭我都
來不及了，不是嗎？」
他將毛巾放在一旁，聽見營長不知在喃喃些甚麼，將耳朵靠近了
營長的嘴邊去聽。
「遲、遲......」
傳令笑了笑，伸手抹掉營長額頭滲出的汗水。
『林松桐，快上來！』
『我不要！我不要在全營的人面前示範愛的抱抱！！！』
「以前我好任性，總是不聽營長的話。但是當女青年工作大隊來
我們營上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營長的身體抱起來好溫暖、好舒服
，如果可以的話，我恨希望可以天天都抱營長一次，如果是你的話，
你願意嗎？」
『總是勸下屬要堅持這條路，自己卻看不到前方到底是什麼....
..』
「有一次，營長你又喝了酒，在營區的頂樓大吼大叫著，我當時
心裡覺得好難過。營長，你知道嗎？我當時好想告訴你，我想當你一
輩子的傳令，我想永遠都待在你身邊，幫你做事，只要可以留在營長
身邊，我就覺得好開心。」
眼見營長睡得很熟，他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脫了鞋爬到床上，
靜靜地躺在張飛營長身邊，自顧自地沉淪於回憶之中。
「營長第一次帶我們去台北，那幾天，我真的以為我可以跟營長
永永遠遠地在一起了。」他伸手輕輕摟住營長，營長的臉就在他眼前
。「第一次感覺到營長嫉妒的心那麼猛烈，雖然那時候有些茫然，但
過去之後，才發現自己其實更肯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在關禁閉的那段時間，卻讓營長一直擔心我，我覺得很過意不
去。但營長把我送進去是對的，如果我沒有體驗過那一段生活，我想
我不會記得營長對我有多好，也不知道自己有被悉心照顧著。」
他將營長的手給緊緊握住，放到自己的懷中。
『營長只想跟你珍惜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至少現在營長覺得很
好。不要去想未來如何，如果每一天我們都這樣子把握住，那麼未來
就會是美好的。』
「但是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那麼自私......」
『我，張隆昌！我愛上我的傳令！他ｏ的我要跟他一輩子在一起
！一輩子都不分開！！！』
營長嘶聲吶喊的那一幕，還在他的心底轟隆隆振盪著。
不論如何，是自己選擇遠離的，是自己對不起營長。不論什麼他
認為有必要的原因，他終究還是背叛營長了。在營長離開太平的那一
刻起，他也會跟著五營離開這裡，所有好的壞的回憶，所有曾經有過
的承諾，一併留在太平，他們之中誰也帶不走。等到事過境遷以後，
也不會有誰記得！
那是一個終點，他相信也會是另一個起點。
但心裡卻還是不停地流著血。他會痛，而且痛得說不出口，只能
偷偷的哭，用哭來揮發那種難忍的痛楚。
就像現在一樣。
『你一定要離開我嗎？』
他聽見營長的聲音在問著自己，他驚得睜開了眼，營長熟睡的面
容卻在他的眼前，呼吸聲仍然規律運行著，從未間斷。
『因為我希望營長可以安心在軍旅生涯上順利走下去。』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回答對方。
『我不在意。』
『但是我在意。』
『那你答應老子的事怎麼辦？遲緩兒。』
『我相信營長可以找到更適合自己的對象。』
『我不會的。』
『未來的事很難說。』
『不，你知道我不會的。不是嗎？你別再自欺欺人了，遲緩兒。
』
一個小小的聲響從他的身體中爆裂開來，周圍的聲音都變得異常
清晰。先是注意到營長沉重的心跳聲，幾乎與自己的心跳同步搏動著
；營長規律的呼吸化成牧羊人的笛聲，誘引著他走向營長的懷抱中。
他感覺到一條看不見的繩索，牢牢繫在他與營長的頸上，逃也逃
不開。
『遲緩兒，不要忘記你答應營長的話哦！營長可是完全的相信你
了，已經準備好了。』
『沒關係，跟我的小遲緩兒在一起，做什麼都好。』
『請你相信營長，營長不會離開你，再怎麼樣都不會離開你，知
道嗎？』
『你自己要注意一點啦！如果哪一天老子我不是你的營長了，誰
可以事事護著你？我都搞不清楚誰是誰的傳令了，每次都把我氣個半
死，事情老是做不好，又不聽話，每天為你擔心東擔心西的。』
原來離別那麼迫不及待，正虎視耽耽地看著他們兩個人。
傳令慢慢地將自己的嘴覆上張飛營長的兩片薄脣，輕輕吸著從營
長口中呼出的氣息，一股安定的感覺在血液中流動。
他緊緊地擁抱住對方，而沉睡的營長似乎也有感應，同時將雙臂
伸向他，營長熾熱的體溫如同海浪襲捲了他，挑起他內心刺痛翻湧的
情感。
『可以嗎？』
『沒關係。』他彷彿聽見營長笑著說道。
下一刻，他跨坐在營長的身上，低下頭，狠狠地親吻起對方，他
抱著對方的頭，在黎明來臨以前，任由頸上的繩索勒緊了他們的咽喉
，瘋狂地褪去自己與營長身上的束縛，脣齒糾結之間，忍耐著心靈的
痛楚，痛與樂如紅與黑交錯的燄火，交錯縱合地切割著他的肉體....
..這是最後一次了罷？他心裡想著，眼角滲出淚水。
明天開始，便要展翅高飛......
＜第八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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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繼續看到這邊的朋友，與持續推文的朋友～
還有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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