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RedHatBoy:) 11/02 00:36
＜第八十六章 我懷念的＞
(六月底)
在我們離開太平營區後不久，還有好多事情等著我們去適應。第
一件發生的事情，便是人事官不知為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被調
職了，而他的工作則是由目前的後勤官兼任。我們並不清楚人事官發
生什麼事，但在這大半年來看了太多人事異動，對於任何不預警的調
動，早已經見怪不怪，麻木了。
改變最多的，應該是訓練官本人吧！現在在屏東龍泉與一群海軍
陸戰隊的兵員一起共用營區，能活動的範圍比起以前小了很多。在營
區裡常有遇見訓練官的機會，訓練官竟然出乎意料的會主動找我攀談
，完全沒有身為一個軍官的架子。不是問我最近過得如何，便是問我
參四幹得怎樣，與我以前所認知那位暴躁又有心機的訓練官，簡直是
脫了形。
後勤官還是與以往一樣，面對新營長的態度，總是若即若離。但
他在路上若看到我，也會報以微笑，讓我覺得有些受寵若驚。之前擔
任傳令時比較有機會與營幕僚接觸，卸任後成為了後勤官的部屬，還
可以保持有點像是朋友的關係，這是我當初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喔！忘記說我的事情了。
在新任營長上任以後，便大刀闊斧地整頓了一些事，頭一件便是
將我的職位給打掉，另覓一個人選來輔佐他日常起居事務。我當時總
會想，是否在這位營長上任以前，便多少耳聞過我與張飛營長的事，
但這些都已經不再重要，後來我便下放去做營部連參四的業務，這樣
子對我來說也不會不好，甚至有鬆一口氣的感覺。
最感謝的莫過於連上學長對我的包容。原本已不抱任何希望，覺
得自己會被調離這個單位，最後卻幸運地留下了。連上學長不但對過
去的事絕口不提，在某些方面也會盡量護著我，雖然我很了解大家不
會心無芥蒂，但能把那根刺隱藏到盡量不被發現是十分困難的事，我
還不曉得為什麼，但我感激他們。
營上任何從小到大的事都被營長大刀改革。他說：『強健的心智
來自強健的體魄。』，所以往後每一天四點到五點都要做體能活動，
哪怕你是幕僚或是任何的文書兵都不例外。這項規定令許多人叫苦連
天，因為部隊裡總是有用盡二十四小時也做不完的事，這種規定根本
就是逼連上各參快點去跳樓。
接著，有關營上大大小小的事情，營長都想要做更動，哪怕是更
動幅度極微也沒關係，像是深怕別人不曉得他與張飛營長是不同的個
體一樣。我想，那是有種宣示主權的意味，想要告訴諸位步五營的大
爺們，現在當家的人是我，不是你們的張飛營長。
比如說，像現在一樣。
「跑起來！跑起來！你們一個個是沒吃飽是不是，不要以為你們
以前不用跑步就可以怠惰，我告訴你們，現在全部都要給我動起來，
知不知道！」
一個連隊接一個連隊，有秩序地繞著營區跑步。以前的張飛營長
不是對體能不要求，但不會強求有業務的人也要一起跟著行動，也不
會要求每個連隊一起做體能，這一點很被我們連上的弟兄垢病。
「你們也知道新營長比較求表現，他都看到以前張營長那麼被長
官給重視，當然會希望在上級面前有好印象嘛！」丁宏志連長對學長
們擺擺手，「這種事你們跟我抱怨也沒用，快去換衣服準備離營宣教
吧！」
連星期五休假都規定要跑完三千才能回家，當周體測不及格者禮
拜六早上要留下來補考，引起學長對我們連長抱怨不止。但這又哪是
連長所能決定的，就算是連長也對新營長有許多不滿，很多東西都得
重頭來過，任何大小事都要對新營長報備，這也耗費了許多人力成本
。
但不管我們有多懷念張飛營長，我們畢竟是在服役，對於所有人
事的來去與改變都必須要學著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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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松桐！」
「怎麼？」他剛換好衣服，回過頭便看見叫喚他的營行政，身上
仍穿著整套迷彩服。「你這禮拜留守啊？」
營行政點點頭。「下禮拜我們連要接戰備你知道吧！唉，羨慕你
們這禮拜還可以休假，我這禮拜不休下禮拜也沒得休。」
「積多一點休不是更好，不然車錢花那麼多也不划算。」林松桐
不是很在意地回答道，一邊將迷彩服給塞進背包裡準備帶回家洗。
「那是你們阿，我又沒差，我家在高雄耶！離屏東那麼近。」營
行政笑著說道。「對了，我知道這禮拜天是你生日，先跟你說聲生日
快樂。」
「謝謝。」
「張隆昌營長有沒有跟你聯絡阿？」營行政關心地問著，「自從
張營長離開以後，好像很少聽到你開口提起他。」
「你問那麼多幹嘛？」林松桐口氣有些不悅，想想覺得不妥當，
連忙道歉。「我的意思是說，沒事幹嘛提起？我已經不是他的傳令了
。」
「你怎麼講得那麼絕情，你跟他不是......？」營行政將兩隻食
指靠在一起，滿臉的疑問。
「我從來沒有承認過吧。」
「但你也沒有否認過阿......」
「你夠了沒有，你一定要這樣子繞著這個話題講嗎？現在營長都
已經去宜蘭了，你們的目標已經達到了還想要怎麼樣！」林松桐的情
緒忽然爆發，對著營行政的頭大吼大叫。「放我一馬好不好，不要再
來沒事找事做了OK？」
「林松桐，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最好是給我聽不懂啦！不要逼我把一切事情都講出來，全連
上包括連長都不知道我們連上會有『保防細胞』，你應該心裡有數吧
！」
林松桐看著眼前愣掉的營行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些話當我沒說過，我要去離營宣教了。」林松桐跨出腳步，
丟出最後一句話。「我不希望你的關心都是假的，我希望我們還能是
好朋友。就像你說的，我們是兄弟梯。」
正當林松桐即將走出寢室，營行政小小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我真的當你是兄弟梯，」營行政頭低低地說道，聲音跟蚊子一
樣。「跟那些東西沒有關係......你知道有些事不能選擇，但我沒有
對不起你。」
站在火車站的月台上，林松桐心情惡劣無比。明明是自己的生日
，卻一點都沒有過生日的情緒，他還掛意著方才在寢室對營行政咆哮
的那一幕，明明不需要這樣子的，他還是做了。或許他也知道就像對
方說的，其實對方一直都沒有對不起自己，但......
下午六點多，在屏東車站的月台上，夕陽的金光吞沒了草原與軌
道。他呆呆看著鏽滿的鐵軌與石頭，自己的心情與鐵軌上的碎石一樣
泛黃。
不自覺點起一根煙，在模糊的空氣中跌入了沉思。
連上的學長有些是從金六結新訓過來的。聽他們說宜蘭常常下雨
，每到冬令時節，棉被都是溼溼的，不知道是真是假？他們還說，夏
天的金六結有很多小蟲子會咬人，蚊子也很毒，就算噴滿了防蚊液也
完全沒效，每天都會被叮得滿頭包。聽說那邊的營舍很舊，根本不太
能住人，聽說那邊的靶場要走個兩三個小時才到，聽說那邊伙食非常
差，是全國新訓中心伙食最差的營區，那該怎麼辦，聽說那邊很黑，
以前是么五三旅的時候因為常常出事，所以是出名的黑單位，那邊的
軍官都很可怕，聽說......
他忽然感覺到背後被人拍了一下，遙遠的幻想嘎然而止。
「達陸，原來是你。」他轉身說道，一團白煙飄散至空氣裡，無
影無蹤。
陳達陸，自從調來龍泉營區後，他們便再也沒說過話了。對於自
己為何要搬出張大哥的住處，達陸更是從沒過問過。在營區兩人偶然
擦身而過，就像是陌生人一樣，他沒追究達陸視他為空氣的原因，這
對他也已經不再重要。
好像也沒什麼事是非常重要的了。
他唯一能得到張飛營長的消息，也只能透過陳達陸取得，但他從
沒有對對方主動開口詢問過，反正自己都搬出那個家了，再問這些反
而顯得很奇怪吧？既然想離開，就乾脆一點吧！別拖泥帶水的，像以
前那個自己一樣，到底有什麼好？
陳達陸只是伸出手，一個國軍專用信封遞到了他的眼前。
「張大哥要我拿給你的。」
陳達陸的口氣有些冷淡，也感覺到有些憤怒。
「這是......」林松桐猶豫著該不該接下，「裡面是什麼？」
「我不知道，我又沒有拆開來看。」陳達陸的口氣有些不耐。「
你要不要？我手已經舉得很痠了。」
兩個人站在月台上對峙著，夕陽的金光撒在他們的身上，映出兩
個長長的身影。月台上的人群稀落，有一半是休假回家的阿兵哥，有
些人還穿著迷彩服，三三兩兩笑著閒聊，在火車到站以前......那些
聲音感覺離他們好遙遠。
「謝謝。」
林松桐最後還是伸出手，怯懦地接下那個信封，小心地放進背包
裡。
沉默了許久，陳達陸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面向月台的另一邊等
火車，眼神從不落在林松桐身上，也沒再開口對他說任何一句話。
「達陸，你要回台東嗎？」林松桐小心地問道。
「不然呢？」陳達陸轉過頭，隨即又低頭看了一眼手錶。
「幾點的火車？」
「七點十七分。」
「那個......」林松桐吞吞吐吐，鼓起勇氣後終於開口。「張大
哥他最近還好吧？」
而陳達陸只是直直地看著他，一句話也不說。
「你怎麼不講話，還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林松桐進一步試
探地問道，小心翼翼。
「你有什麼資格問我這些東西？」決絕的話，從陳達陸口中說出
卻是異常平靜。「你一下子決定要搬出去，連衣服跟盥洗用具都不想
拿，然後你問張大哥最近還好不好，你把張大哥那邊當成什麼了，高
速公路的休息站嗎？」
「陳達陸，我從沒有這樣子想過。」
「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但你這種行為真的很傷人，早知道我就
不要帶你去張大哥那邊住了。你不知道張大哥他為了你——」像是要
說些什麼，陳達陸卻又改了口，聲音漸小。「為了你這個遲緩兒受了
多少氣。」
「我知道我給張大哥添了很多麻煩，但我只是想要知道張大哥近
況而已，我沒有別的意思。」面對陳達陸的刁難，他的頭垂了下來。
「有意義嗎？」過了一會兒，陳達陸開口。
「沒有。」林松桐的頭垂得更低了，語氣裡全然放棄。
「......」達陸把頭別了過去，刻意不去看林松桐這個人。「我
不知道你所謂近況是想知道什麼，反正生活就這樣子過又不會死人，
我跟營長不常會在家裡遇到，但遇到營長時他也不常講話，整個家變
得很冷清——」
陳達陸忽然頓了一下。
「營長變得沒有以前快樂了。」
眼見林松桐低著頭沉默不語，陳達陸又繼續說下去。
「所以我說講這些有意義嗎，反正事情就只是這樣，你又不能去
改變什麼。」他歎了一口氣。「只是我沒辦法茍同你這種行為，匆匆
丟下一句話說要搬出去，結果連搬也沒搬就不回去了，連面也不見。
你知道你的東西張大哥一直都沒有動過嗎？我猜張大哥一定以為你總
有一天會回到那邊，所以除了打掃以外其它都保持原狀！」
「對不起。」
在林松桐低著頭的水泥地上，陳達陸看見了幾滴水漬。
「你跟我對不起幹嘛，你對不起的人又不是我。你如果真的有心
的話，應該要親自去一趟台東，跟營長好好把話說清楚吧。」
「我——」林松桐欲言又止。
「你不想吧。」陳達陸接著說道，林松桐的頭又垂了下去。「隨
便你啦，反正事情都過了，看來你當初在火車上說的話你自己都忘了
。張大哥條件不差，他要找個人在一起並不是件難事，只是看他想不
想而已......。」
緊接著又是令人煩心的沉默，小陸試圖換個話題。
「你幾點的火車？」
「七點二十五。」
「聽說你又回去接參四了，自己注意一點，不要又出包。」
遠方的火車漸漸地駛進車站，在逐步昏黑的天色下傳來轟隆隆的
響聲。陳達陸拉起背包，往前跨了一步。許多阿兵哥也跟著往車門口
的定點移動，交談聲越來越大，伴隨著刺眼的閃光照耀著，以及火車
發出的警示聲，緩緩地推近他們兩個人。
「對了。」臨上車以前，陳達陸特意回過頭。「聽說後天是你生
日，生日快樂......記得要快樂一點，不管你們兩個人有沒有在一起
。」
說完，陳達陸的身影便消失在車門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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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昏暗的自強號列車裡，窗外一片黑暗，在同一節車廂裡只有
寥寥落落的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安靜。火車裡聽得見在鐵軌上運行的
聲音，轟隆、轟隆，聽起來有點像是人的心跳聲一樣。
此時、此刻、此地，明明是歸家的路上，卻感覺到無可救藥的落
寞。
他拿出自己的隨身聽，將耳機塞到兩只耳朵裡，企圖用流行音樂
規避那惹人心煩的聲音。
我懷念的是無話不說 我懷念的是一起做夢
我懷念的是爭吵以後 還是想要愛你的衝動
我記得那年生日 也記得那一首歌
記得那片星空 最緊的右手 最暖的胸口
誰記得
誰忘了
「我沒有忘。」耳機裡的音樂隆隆作響，淹沒了他的聽覺，他在
心裡喃喃自語著，連自己都沒有發現。
假灑脫 誰懂我多麼不捨得
一幕幕相處的畫面從他眼中飛逝而過，彷彿化成窗外昏黑的夜色
，忘了打燈，變成一部草草落幕的電影，只剩他一人獨自憑弔觀賞著
。那是他們兩個人的感情，別人理解不來，但作出了這個選擇，自己
卻比任何人都掙扎難解。
不希望自己的選擇能被營長大哥了解，但卻怕這個選擇是錯的。
營長曾經對他說過，自己不戀棧那個高位，但他卻硬要把對方安穩地
送上去，並自顧自地認為是為對方好。
然後聽到陳達陸說到營長不快樂的事實，卻是他預見的事實。他
預見了，但不願意去想，以為對方不會痛苦一輩子的，也明白是自欺
欺人。
其實都是因為自己想逃，怕自己堅持不下去眼前的風雨。
誰愛得太自由 誰過頭太遠了
誰要走我的心 誰忘了那就是承諾
「太愛了......所以我，」他輕輕地唱起同一首歌，可惜歌曲已
到尾聲，剩下不到幾秒的歌詞，短短的道盡他現在的情緒。
「沒有哭......」但他卻哭了。
不，這不是哭。
這只是掉眼淚。
歌播完了。他將手擱在自己的背包上，似乎有個東西靜靜地躺在
裡面，像是努力安撫著他無力的情緒。
『遲緩兒，要好好當兵哦！當完就是你的，不准哭。』
他掏出了那封信。信封的上『傳令啟』三個大字，像龍一般地飛
舞著，有些潦草卻十分豪爽的字跡，是他再也熟悉不過的字跡。
撕開了信，一疊摺好的信紙與兩張千元大鈔落在他的手上。
他緩緩地打開信紙。滿紙龍飛鳳舞的字跡掩蓋了他的視線。信紙
中，他彷若看見營長方頭大耳的臉，正對著他憨憨地笑著。
他一個字一個字細讀起來。
親愛的遲緩兒：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應該是你的生日罷！如果你稍微不用心
點，你可能到生日後才拆開這封信。如果陳達陸那個小渾蛋沒有達成
老子的要求，那麼這封信很可能又流回我自己的手上。不過那也沒關
係，頂多老子就是把兩千塊給放回自己的皮夾裡，但這些都不重要，
營長我想跟你說的是，這封信老子我很早就已經開始動手寫了，真想
寫好之後馬上讓你看，哎！
先別急著把那兩千塊花掉，至少先把老子這封信看完再說。上次
問過你這遲緩兒的生日，營長我還記得很清楚是哪一天。瞧老子我對
你多有心！你這遲緩兒搞不好連俺的生日都記不清哪一天，真是！哎
，又離題了！
看完一個段落，林松桐在火車上不爭氣地笑了，淚卻撲簌簌地再
次掉落。他連忙抹掉淚水，小心翼翼不掉到信紙上頭。
龍泉那邊的海陸仔怎麼樣，體格應該都不錯罷！有沒有看到自己
喜歡的男人啊？不過可別再亂來啦，看歸看，別惹出甚麼不好的事，
你承擔不來的。營長不在你身邊幫你擋掉災難，你自己要多注意些！
有事情可以找陳達陸那棵小渾蛋商量，別都只悶在心裡。還有阿，傳
令這工作不要做啦！一直伺候別人有啥好地，不如回到連上當自己比
較實在！俺幫你問過啦，你們那個新營長在金門是出了名的鐵面虎，
做事一絲不茍，你沒那個屁股可以伺候他的，要求絕對讓你吃不消！
營長是為你好，絕不是怕你跟新營長搞上。哎！老子又說錯話啦！
金六結這邊的蚊子真他ｏ的多！不但伙食跟賁一樣，連熱食部的
東西都比給狗吃的更不如！現在才曉得太平的好，至少營站與熱食部
的東西還能見人，這裡根本是鳥不生蛋嘛！天氣又熱得要命，真不曉
得這邊的兵是怎麼活下來地！講到剛上任第一件事，那個步三營馬上
就要打靶去，我ｏ他ｘ的ｏ！那個枕山靶場遠得跟個鳥一樣，還好旅
長不需要親自走這段路，要是老子在這邊當個小營長，我他ｏ的大概
不到三天就被操翻掉！我操！
他不能自制地一直笑著，但心裡卻又不停溢出滿滿的悲傷。
遲緩兒，你擺在家裡的東西，營長一直都沒有動過。如果你哪一
天真的想回來住了，營長絕對張開雙手歡迎你！不過要先給營長打幾
下屁股才行。那麼不乖，說要搬，連回來拿東西都沒有，無聲無息地
就不理人了，這他ｏ算哪門子的搬家！不過就算你永遠都不會回來，
老子還是會把你的東西繼續放在原位，你的房間就不動了，偶而營長
可以進去看一看、摸一摸，感覺你好像還是住在裡面一樣，這樣子營
長就覺得滿足了！其實營長也懂得你在想些什麼，你還年輕嘛，要你
跟一個中年胖子住在一起，是有些委屈你，都還沒出社會哩！你如果
想飛，營長是不會攔你的，只是記得要在心裡留給營長一個位置，小
小的就可以啦，如果能大點則更好，你知道老子塊頭還蠻大的，位置
太小俺會嫌擠！
也許營長這樣子想有些自作多情，或許是太樂觀，但人生不就是
這樣？開開心心地過下去，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你這小遲緩兒就是太
悲觀了，把很多事情都看得太嚴重，這樣子對身體不好！放輕鬆點，
太陽總是會升起的，等到太陽不再升起的那一天，你跟我早都已經不
在世界上啦！
有股莫名的情緒隨著字句即將崩潰絕堤。他站起了身，將信安穩
地放在座位上，然後到了廁所洗了把臉，隨後紅著眼睛走到列車的最
末端，打開車門，迎著呼嘯的風，兀自點起了一根煙。
而風景仍不斷倒退飛奔著。
營長一直想親自幫你過個好生日，甚至還想說你這蠢蛋會不會忽
然回心轉意，跟陳達陸一起回到台東！不過既然你已經在看這封信，
想必營長這小小願望是沒辦法成真了。你別嫌我老土，營長從小就沒
過過什麼生日，家裡一直都不有錢，生日當天晚餐能豐盛些就很慶幸
！難得終於當上軍官，手頭也終於有些小錢，第一個生日便在部隊裡
度過。累了一整天，營長偷偷到營站拿了請結帳小姐幫忙代訂的鮮奶
油蛋糕，一個人躲到排寢裡歡喜地吃著，還不敢給其他排長發現，那
可多丟人！
營長想到的慶祝方式很簡單，就是買一個很大很大的蛋糕，奶油
越多越好！蛋糕上面插滿了蠟燭，你、陳達陸、還有你的祖宗我，三
個人一齊吹熄所有蠟燭，一定要一口氣吹熄！這樣子許的願望才能成
真。營長有個小小私心，這三個願望希望你有一個留給營長我，許啥
都好，只要不要許願希望快點離開營長身邊就好！既然你不願意回台
東，那麼營長就只好給你兩千塊，讓你去買一個喜歡的蛋糕，把俺的
話記在心頭，插滿蠟燭比較澎湃，卡有誠意！老天爺才會幫你把願望
成真！
如果你這遲緩兒不喜歡吃蛋糕也無所謂，把這兩千塊拿去買你喜
歡的生日禮物，買啥都沒關係，只要是你喜歡的就好！就當做是營長
親手送你的罷！如果你不願意接受營長對你的關心，你可以把這兩千
塊錢捐給孤兒院或是燒掉，但是營長覺得捐掉比較有福報，燒錢是會
被捉去關的，就算你捐掉營長也可以想做是自己為你點一盞光明燈，
希望你平平安安地，未來光明，不要再有甚麼災難啦！這樣子營長也
會覺得開心。
他緊緊地握住手中兩張藍色鈔票，淚水無止盡地奔流。他覺得哭
得好累，似乎連心都哭到抽痛了，一種極盡撕扯的力量在他心底瘋狂
扭曲，弄得他喘不過氣，不住顫抖。
你沒有遵守要跟營長在一起的約定沒有關係，營長不會怪你。但
營長希望你其它答應營長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到龍泉後，還是要好好
準備研究所阿，多多保重自己的生活，你答應過營長你會活得很好的
，別太莽撞了，又四處替別人擔事！你別嫌我囉嗦，更別覺得煩，營
長會那麼嘮叨是因為怕你出事，你這小朋友就是欠人照顧，又有嚴重
遲緩，走路都比別人慢！真應該拿根繩子綁在你身上，不然哪天走丟
了該怎麼辦！
說了那麼多，其實營長還是跟你說，營長很想你，有時候想到你
這小遲緩兒不在身邊，真他ｏ的竟然會睡不著覺，哎！真不曉得是哪
根筋不對。傳令，聽營長的話，回來，好嗎？
張隆昌
站在車廂的最後一節，他抬頭，天空掛滿了閃爍的星子。是哪一
個夜晚曾經看過一樣的星斗？他拼命流著淚，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過
去的一年彷彿做了一場不切實際的夢，好像曾經有個人曾經離他那麼
近，那張臉卻一點也沒有印象。是什麼樣的輪廓，又是什麼樣的眉與
脣？感覺好遠、好遠。今天晚上的空氣有些涼，他感覺好累好累，等
到抵達台北，已經是凌晨十二點多的事了吧？他只想好好睡個覺，醒
來以後，或許一切就都會不一樣了？
或許在夢中，他會記得為自己買一個很大很大的蛋糕，然後在上
面插滿五顏六色的蠟燭，一口氣吹熄它們。過了這個生日，自己就要
長大了！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他就會退伍，然後成為一個真正的大
人。
終點站還很遠，但他知道自己還在途中，不曾停歇。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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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一路以來的閱讀與推文支持
營長與傳令終於到結局了～再一次謝謝一路讀完的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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