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阿志原定要打工的日子。我下午早早請好病假在家休息
，媽和阿志看見問兩句，我回答感冒鼻塞渾身無力，他們除了叮嚀「
記得去看醫生」外，並沒有多懷疑什麼。
傍晚，阿志出門。門才關妥，我立刻衝進房間戴帽子、套口罩、
換墨鏡，緊接著出門，跟蹤去！
感覺只可能在小說戲劇裡出現的情節真實上演，我有些不安、有
些忐忑。純偵探小說我半本也沒讀完過，有涉獵的頂多是偵探愛情…
…可是阿志的事情要緊，我並不想跟半路冒出來的帥哥翻雲覆雨啊！
好在帥哥相當配合地一個也沒有出場，於是跟蹤任務還算順利地
一路進行下去。還算順利的意思是：雖然踩到香蕉皮但是沒有滑倒；
搶紅綠燈時太匆忙，把老太太直接推到馬路上，好在沒有發生車禍；
郵筒招牌總共撞到三次，值得慶幸的是附近剛好都有地方隱身，沒有
因為砰砰聲響曝露行蹤……
一如預料，阿志前往的不是他打工的那間餐廳，而是書局、服飾
店、百貨公司等等，都只是逛，沒有消費。然後他在麵包店停留，離
開了帶了一袋走，接著走到公園，揀一處草地席地而坐。
一坐就是三十分鐘。
眼睛望向遠方，一動也不動，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突然心酸起來。
現在是晚上八點半，離「下班」的十點鐘還有好長一段距離。時
間難熬，阿志一個人盲目遊走，不會感到心慌嗎？一個禮拜三天，累
積三個禮拜，總共九個晚上，他都一個人乾耗著？
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響了，我顧著憂傷太過入神，一段時間後才
發現接起，心裡亂七八糟。
是阿志打來的。
「怎麼這時候打來？忙裡偷閒？」我假裝若無其事。
那一端沉默了一會兒，「姊，再裝就不像了。過來吧，我有買妳
最愛吃的花生奶油麵包。」
我掛掉電話，萬般心虛地走上前去。阿志的表情沒有變化，我無
從得知他現在是尷尬、生氣、無奈還是什麼。
「沒去打工啊？」很白痴的開場白。
「餐廳生意不好，老闆讓我放『無薪假』。妳相信嗎？」
「不信。」我接過他遞來的麵包，拆開包裝一小口一小口啃起，
「沒事幹嘛不待在家裡？出來『流浪』很好玩？」
「不想讓你們擔心啊！而且如果讓媽知道我被老闆辭掉了，她一
定會東問西問，唉，想到就煩！」
「被辭掉的原因是？」
阿志楞了一下，「我還以為妳都知道了。」
「只知道你已經閒一陣子。怎麼了嗎？」
「不要知道比較好。」阿志撇過頭去。
「什麼話！」我把他的頭轉回來，近距離扮鬼臉嚇他，「快從實
招來，不然……不然我跟媽告狀！」
阿志索性閉上眼睛不看我。
我不因此而放手，擺明了不肯妥協，終於逼得他退讓。
他嘆口氣，「真想知道的話，去問我們老闆。腿長在妳身上，我
攔也攔不住你。對了，我還有大約半個月的薪水在老闆那裡，妳順便
幫我領回來好嗎？」
說完阿志沒等我回應便自個兒離開了，那神色，好落寞。
是什麼事情，不但讓阿志「想到就煩」，連前去領回薪水也不願
意？直覺告訴我這不會是趟愉快的旅程，但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餐廳座落在市區內最熱鬧的路段上，我和媽為了捧阿志的場，曾
在他剛被錄用後不久相約去吃過一次。煮的是宴會式的合菜，但也提
供單點，媽「不小心」點太多菜，頻頻邀阿志坐下來共同享用。
阿志覺得尷尬，偷偷跟媽抗議，「拜託，我在上班耶！」
媽左右張望了一下，「反正這餐廳沒人，你閒著也是閒著。」
剛好老闆就在附近，聽了哈哈大笑。阿志更尷尬了。
一個月過去，阿志領到第一份薪水，第一件事是給媽買一雙鞋，
給我買一件外套，大概偷偷研究過，尺寸完全適合。媽直說很喜歡很
喜歡，當場笑得合不攏嘴；我雖然沒有表示，但也偷偷感動。
阿志從小就比同齡的孩子要早熟一點，心思又細，很多事情自己
處理沒有問題，我因此沒有多花心思在他身上。
結果，就變成對阿志太過疏忽了嗎？
如果沒有小寬戳破，阿志會繼續流浪到什麼時候？
走進餐廳，候在門邊排定接待我的是個笑容陽光的高壯男孩。我
說自己有事情想找老闆商量商量，他很客氣，仍然領我到一個窗邊的
位置稍待，而且沒有因為我不消費，笑容就減去半分。
「請問有約嗎？小姐貴姓？」男孩問。
後面這個問號大概是要決定怎麼向老闆稱呼我吧，我想了一下，
回答：「你就說，我是阿志的姊姊。」
男孩的笑容頓時變得有些微妙，怎樣的微妙我說不上來，總之不
很自然。三分鐘後他從辦公室回來，態度不再熱絡。
「妳可以進去了。」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
我莫名地難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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