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第一次「失戀」沒有給我太大的打擊，柏怡「也不照照鏡子
，有十三天已經要偷笑了」的另類開導更讓我啼笑皆非。另外，發生
在阿志身上的大事，幾乎成功轉移走我全部的注意力。
阿志的事情，被媽發現了。
他被餐廳老闆辭退的原因，兩個人口徑一致，用生意不好不缺人
手之類敷衍過去，從此阿志告別了每週三次外出晃盪的遊魂生活，通
常我下班回到家，阿志不是窩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就是在自己房間
裡邊忙東忙西邊聽音樂，聲響就算不大，總非全然地死寂無聲。
因此當我推開門，發現屋內變成一個黑洞時，馬上知道不對勁。
還沒找到人問發生什麼事，一進客廳，我先被桌上攤開的幾本雜
誌嚇傻了眼，一個個未著半縷的男體爭相擺出各種不知該稱為性感還
是猥褻的動作——不正是阿志的男男雜誌嗎？
「妳看看，阿志買這什麼東西？不像話！不倫不類！不知羞恥！
我說他，他理由還一堆……」
媽不知道什麼時後來到身旁，手上還抓著抹布，像是清掃正做到
一半，聽見我回來了，便急急忙忙湊過來想同我分享她的重大發現以
及，舖天蓋地的氣憤難平！
「媽，妳怎麼發現的？」我問。
「我原本打算早上要找師傅來換掉阿志房間那扇壞掉的門，沒想
到只隨便往裡面瞥兩眼，就看到東西到處擺，衣服隨便丟，房間亂得
不像話。不可能專程請師父來看笑話吧？阿志又不在，我只好幫忙收
拾，結果，你知道怎樣了嗎？」
我搖頭。但知道，媽正在氣頭上，最好不要跟她搶話講。
「收著收著，我隱約聞到一股食物腐壞的酸臭，當下以為是阿志
有東西沒吃完忘記丟掉，怎麼也想不到是這種夭壽丟人的……真是，
真的是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我開始冒冷汗。不消費心觀察，便能察覺雜誌頁面上有著不合常
理的深淺髒污——它們是我的傑作啊！
之前從垃圾桶裡撿回來的男男雜誌，因為沾染些許湯汁、菜汁，
結果在房間裡發臭，被媽搜到了！
「阿志怎麼說？」我試圖保持鎮靜，卻只是徒勞，天曉得我雙腳
都在不住發抖。淑芬啊淑芬，妳看妳闖出什麼禍來了！
「他竟然質問我，怎麼可以進他房間亂翻，我告訴他，第一，我
是媽媽，他是兒子，媽媽管兒子，再天經地義不過；第二，房子是我
的，你們所有東西，說穿了也都源自我這裡，也就是說，我愛進哪裡
就進哪裡，我愛翻什麼就翻什麼……」
我心裡記掛著阿志的狀況，沒聽媽說完，便往阿志房間走去。
我敲門，他不回應，而門沒鎖，於是我直接打開進去。
阿志孤坐床沿，雙眼紅腫，臉色陰沉，「姊，我有說要讓妳進來
嗎？還是買房子的時候妳有出錢，所以這房子其實也是妳的？」
「別這麼『刺』，可以嗎？我只是關心你。」
阿志下一句話卻更顯尖銳，「雜誌是你弄的對不對？」
裝傻沒有用，這裡只住三個人。
「幹嘛借刀殺人？直接捅過來不是比較省力嗎？」阿志叫起來。
我試圖讓他冷靜點，「你稍微想一想，我知道你的事情都多久了
？如果想跟媽告狀，需要等到現在嗎？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似乎阿志聽進去了，怨氣一下子消退不少，儘管仍丟下一句不屑
的「結果還不是一樣」，但已經沒那麼具有殺傷力。
「你打算怎麼辦？」我問。這是很實際的問題。
「你覺得呢？順勢出櫃？」
「依我看，媽應該有在懷疑吧，畢竟這種雜誌……」
「她是有在懷疑啊！我才回家，鞋子都還沒脫，她就一直問一直
砲轟，什麼好的不學，學別人搞同性戀真不是普通丟臉之類的。我完
全慌掉了，第一個念頭就是姊妳出賣我……回了些什麼其實我不太記
得了，只知道媽最後用力呼了我一個巴掌，好痛！」
仔細看，阿志臉上還留著一個淡淡的紅印。
「媽說她搞不懂，而且無法接受。」阿志的結論。
我聽完嘆氣，「不只是媽，其實有時候我也非常迷惘，不知道是
哪裡出差錯了，你竟然會走上這條路。」
阿志靜靜聽著，沒有答話。
「至少你還能清楚講出事情的來龍去脈，不像媽，我看媽好像真
的快瘋掉了！我先回去照顧她，你就自己照顧自己吧，有什麼想不通
的、想不開的，再來找我商量，嗯？」
阿志點點頭，我放心出房間去。
回到客廳，媽整個身體陷進沙發裡，模樣憔悴。
我走過去握起媽的手，「還沒吃對不對？我去買。吃粥好嗎？」
媽睜開眼和我凝望，然後睜開我的手，「我很累，沒有胃口，只
想好好休息休息，妳不用買我的份。」
說完起身，顫巍巍地，一步一步進房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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