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信人: Brendon@Palmarama (男捨男分), 信區: Motss
標 題: [小小說]銀戒指(下)
發信站: 台大計中椰林風情站 (Sat Mar 28 20:22:26 1998)
轉信站: Palmarama
[本文章經 Brendon 於 Sat Mar 28 21:27:20 1998 編輯]
十二月二十四日。
自從十幾天前回母校找出那兩枚藏了十二年的銀戒指和我不知道的字條之後
，我便天天睡不安穩。我不願相信，他真的年年會來等，畢竟我們那時都年少，
對愛情都有種狂熱，不太負責地，只是一時興起的。一定是的。
可是，萬一，萬一是真的呢？萬一，他真的年年都回去呢？如果我不知道也
就罷了。知道了之後，我還能無動於衷嗎？可以視而不見嗎？我不也對他念念不
忘十二年了嗎？就算只為了舊日情份，不該回去看一看嗎？
我茫然了。我已經三十歲了，不是那種玩得起愛情遊戲的年紀了。這十二年
來，我讀了大學，畢了業，當兵，退了伍，工作也有六年了。一切都不是當年的
我可以想見的了。不會輕易相信這些彷若日劇般的情節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可是
，這陣子我夜夜夢見高中那段日子，睡不穩，心不寧，每天在信與不信間游離掙
扎，耗神費力。
一天拖過一天，是耶誕夜了。這天我同平時一般上班，五點半下班。穿過重
重趕去耶誕狂歡的人，回到家時已經是七點鐘了。我自己做了簡單的晚餐，啜了
杯香檳，在這大都市獨居，我早學會了一個人過自己的節日。
用過餐，洗了澡，九點了。拉開窗簾，窗外車燈匯流成燈海，轉開電視，台
台盡是耶誕消息，食衣住行育樂，樣樣都是耶誕節。關了電視，聽音樂好了。就
聽小喇叭吧，激情的小喇叭適合這樣的夜。
十點時，我下意識看了看手錶，想起了那張字條，他會去嗎？真的每年都去
？今年也去嗎？他難道沒想過我可能一輩子看不到那張紙條，或者那張紙條有可
能因為教室改建而消失嗎？
我拿起雜誌翻動，看了半天卻讀不進任何一字。盤踞在我腦中的，是我到底
要不要去的問題。我掙扎著。理性分析告訴我不用多跑這一趟，因為證據不夠充
份，沒有理由相信十二年前未經證實的一張紙條。衝動卻告訴我，去一趟吧！去
吧！坐立難安中，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十一點時，我終於說服了自己。去吧！就算他沒去，也要走這一趟，為了讓
自己從此不再失眠，還是去吧！我匆忙起身換了衣物，下樓攔了部計程車。耶誕
夜的交通實在很糟，我卡在車陣中，焦急地看著時間經過。十一點四十五分時，
我總算到了學校附近。
我趕忙下了車，急急走向學校大門。這時的學校附近靜悄悄的，人跡罕至。
約莫離校門口二十公尺時，我停下了腳步。一個人影站在門口，雙手插在口袋裡
，穿了件大衣，衣領翻起來擋寒風。我倒抽了一口氣，心跳加速，一步一步走向
那人。
是他！真的是他！天，真的是他！！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他真的如字條中
所言，耶誕夜十點到十二點，回校門口等我。他比我記憶中更高，高過我了。三
十歲的他好成熟，可是仍可見舊日的模樣，尤其那眉毛，依然是尾端分岔成兩道
的。
幾乎在我看見他的同時，他也看見了我，他的驚訝程度不下於我，甚至該說
是比我更驚訝。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我起碼還有點相信他會出現，他則是完
全沒有料到我會來。
「貝貝！」他大喊。「你是貝貝！天啊！真的是你！」他奔向我一把抱緊我
，激動得全身抖著。我任由他抱著，我也平靜不到哪裡去。我們站在原地好一陣
子。
十二點了。學校報時的音樂鐘準時響起。
「你……你看到字條了？」
我把發現字條的始末和猶豫著該不該來的心情都告訴了他。
「我真的不敢相信，你會來等。」我說。
「你真的……每年都來？」我試問。
他點了點頭。「每年都來，連入伍那年也是千方百計弄到一天假才讓我如願
趕過來等。」
「轉學後的第一個耶誕夜，我便來這等了。一開始，是為了自己的承諾，後
來失去你的消息，我便希望可以用這種方式再遇見你。我說過，你是我最美好的
初戀，之後再也沒能享受如同那時一般的喜悅。我愛你，貝貝。這些年來，我愈
發體認到我一直愛你的事實。十二年了。愈近三十歲，你在我心中的份量就愈重
，影響我也愈大。再沒有人可以給我這般感受了。聽起來很蠢，是不是？
我年年都來，不論風寒，不論晴雨。我曾想過，也許你一輩子都不會見到那
張紙條了，但我不在乎。我把心交給上天，祂看得見的。如果我們緣未盡，一定
可以見到的。那怕只有一面。
其實，等到這兩三年，我已經開始相信，我們不會再見面了。可是我仍然回
來，因為我要信守給自己的承諾，同時，也算是回來回憶那段愛吧……」他盡情
說著，彷彿傾盡所有的心事。
「你怎麼沒有想到要來找我呢？臺灣很小，我們又同校過，一定可以找到的
啊。」我反問。
「不。不一樣的。」
「我說過，這是我給自己的承諾。若非經由這種方式，那便不是命運，便不
是我所該得的。」
「也罷～～」我嘆了口氣。「反正，我在這了，不是嗎？」
他點了點頭，眼角泛著光。
十二年了。面對他時，我卻仍有抑制不住的衝動和喜悅，想上前去擁抱親吻
他，我一直愛他的，即使過了這麼長一段歲月，他一定也是的，因為我們的唇不
知何時已緊密觸碰在一起。我們在昔日共同走過的校門口，再次深吻著。
「你現在住哪？」我問他。
「加拿大。」
「加拿大？」我忍不住驚呼出聲。「那你是專誠……」
「是的。不只今年，這是我第四次耶誕夜回臺灣了。我住加拿大已經四年了
。」他竟然放棄了那邊絢爛奢華的耶誕夜，專程飛回來等一個幾乎不可能再見到
的人，我感動得說不出話。
「貝貝。」他喚我。
「不要再離開我了，好不好？」他溫柔低語著。
我的眼睛開始濕了。我沒有答話。十二年來，他沒有過過耶誕夜，年年回來
等我，面對這樣一個初戀情人，我又怎捨得再度離開呢？
我從口袋拿出那兩枚銀戒指。攤在手心給他看。
「這是當年我們的定情物，記得嗎？」我說。
「嗯。」他點了點頭。
「戴起來吧。不知道還合不合？」我們為對方套上了戒指。
「走，去吃東西吧。肚子有點餓了。」我提議。
「好，不過，你帶路喔，我不太知道路了。」
我們手牽手越過馬路，走向荷花池，路燈下，兩枚銀戒指閃動成耶誕夜璀璨
的星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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