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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窗外就是幾個排排坐的籃球場。除了下雨天,一早到晚都止不住人聲和球聲 。恨透了這種聒噪的可不止我一個,所以,只要誰有吃剩的罐頭或喝乾的茶葉, 便會往窗口一甩,算是一點微薄的報復。當然,陸大個例外,他會打籃球。 「你們究竟要我說多少次?」老汪又一次地不敲門就衝進來:「嗄?多少次?你 們自已講,一定要往外面甩嗎?有垃圾桶為什麼不用?」他一腳把那個塑膠桶從 桌下踢鉤出來,空桶打了兩個旋,又趴下了。 「什麼啦?什麼啦?舍監大人,什麼-」小孫還沒來得及啦完,早被他一把揪住 ,朝窗口一按。 「你們自已看看!看看!」老汪真是氣急敗壞了,臉膛上綴著成串的汗珠子。 「你先放手!我看。」小孫抖一抖衣領:「我自已會看。」倒是我先探出頭去。 老汪那隻食指還跟個鼓棒似的,不住地點著。 「你們嫌髒,別人就不嫌啦?我就不嫌啦?」 「息怒息怒。」我想拍撫一下他的肩膀,但是氣氛告訴我:那會使得這頭看來喪 失理性的動物誤會你要攻擊他。我縮回手,也莫名其妙地順著他的指頭指過去: 「那是什些什麼啊?」 我當然知道那是些什麼:甘蔗渣是徐肥的牙穢;雞骨頭是小孫啃剩的;我這兩天 感冒,那幾朵白色的草紙花就是我開的。只少了那張包裝的舊報紙,可能被風給 吹跑了。 「什麼?那要問你們哪!什麼?」他已經一副不知所云的神態了,這使我們覺得 要賴皮到底,否則他會忘記這裏是幾樓高而把他面前這兩個傢伙扔出窗去。「你 們敢做就得敢當!」 「我們到底做什麼了嘛?大人,冤枉!」小孫從他身邊掙開,我也連忙縮回脖子 。對面那座籃架下閃耀著陸大個一身鮮紅的球衣,他要是在這裏的話,情況或許 不會這麼糟榚。 「還給我裝蒜?嗄?」老汪俯下臉逼近小孫:「那是誰丟的?」 我和小孫同時說不知道。 他不理我們,又拿腳尖踹一下那隻很委屈的塑膠桶:「這是放著好看的啊?」他 應該想想,從我們這裏走到廁所後面那個大垃圾箱要跋涉一條長廊、三層樓梯, 來回便是兩條長廊、六層樓梯。我當然不敢這麼說,可是他應該替我們想想吧? 而我們也只有把罪過推給路人。上一次老汪來盤問一堆西瓜皮的事,徐肥說是四 樓丟的;還一口咬定,他當時正站在窗口,剛巧看見那些青皮經過我們三樓窗前 的樣子。那讓我們第一次看到老汪額頭的青筋暴結起來。 「四樓的上禮拜就退宿了,怎麼樣?還想賴給誰?二樓是自習室;一樓我在住。 怎麼?想賴給我啊?嗄?」 窗下晃著一頂花洋傘,經過那堆東西時故意閃開了。這樣一副裝扮,任我如何去 聯想,也沒辦法和甘蔗渣、雞骨頭扯在一塊兒。老汪當然不相信。 「你們這是什麼大學生?」還是那句老詞兒,慣例的開場白。他會從一隻垃圾桶 罵到環境污染,罵到核子試爆,甚至一直罵到人類自取滅亡。我和小孫是一個模 樣,兩手插在口袋裏,到了該點頭的時候我們就一齊點個不停。我們都得承認: 老汪懂得真多。 當然,我們也不會錯過窗外精彩的球賽。陸大個遠投近射,左右開弓,已經連進 十來球了。又是閃過兩個敵手,鑽進去- 「漂-」我趕快封上嘴,小孫皺皺眉,老汪倒似乎根本沒聽見,也不理會我那緊 跟著的兩聲乾咳,仍舊一發不可收拾地讜論著。 終於他掏手帕擦汗,左摸右摸,一身粗肉聳動著。順著手帕尖掉到地上一小團東 西,老汪自已沒注意,一邊抹臉:「這是最後一次,記好了;最後一次-呃,最 後一次啊!再甩,就叫你們吃回去!」 他一出門我們同時撲身過去搶那團東西。 「喂!財神爺,一百塊錢。」 徐肥堅決主張吃光這筆意外之財:「買些水果、西瓜、甘蔗,什麼都好。天這麼 熱。」 「買點啤酒,」小孫把這張大鈔正過來倒過去欣賞著:「再弄點雞翅膀啦、鴨頭 啦,不夠的話我們再湊湊,怎麼樣?」 陸大個歪過頭,看看我:「我沒意見:不過,呃-我比較喜歡吃水果,欸!要不 ,到學校後面吃冰去-」 「吃冰那用得了這麼多?」小孫叫著從床上坐起來:「統統不要囉嗦!錢是阿皮 撿到的,阿皮說:怎麼樣?」 「我想啊,最好把錢還給他,」抬頭制住那一張張又要聒噪的大嘴:「聽我說完 :老汪袋裏的錢不會沒個數,萬一他要是想起來錢是落在我們這裏,晚上跑了來 ,我們正吃得起勁,那可不一定逮個正著?」 「不會那末巧吧!」小孫摺起一個大鈔飛機。 「還有,他老人家現在對我們這間寢室已經很不滿意了,對不對?還錢給他,起 碼可以挽回一點好印象,對不對?老汪應該不是不講義氣的人,搞不好會掏出錢 來真請我們吃上一頓,對不-」 「不對不對!全是妄想!這種推想一點根據也沒有,不能成立。」 「阿皮說得有道理。」徐肥突然插進來:「有道理!老汪挺夠意思的,一定會表 示一下。-你別打岔,小孫!-他跟樓下餐廳的老板有一把交情,照顧我們一餐 水果絕對沒問題。」 「去你的水果!沒志氣。」小孫跳下床,拍了陸大個一巴掌:「你說,有沒有還 錢的道理?他自已送上門的,還個什麼勁兒?」 「呃,還是不必還啦-其實,呃,還了也好。」陸大個總愛說這種呆話。 「什麼鬼話!」紙飛機一摜衝向地面,快要撞上的時候又起死回生地仰飛了一個 圓弧,被徐肥一把撈住。小孫氣虎虎地:「還還還!你們去還去。」 「錯了!你。」我朝徐肥一齜牙,拿過那架鈔票飛機:「不是『我們』去;是你 去。對吧?徐肥!」 「屁!為什麼要我?」他想躺回床上去,卻被徐肥頂住肩膀,急得他叫起來:「 是你們要還的;欸!不是我啊!這樣太沒道理,欸欸!怎麼可以用武力?你們, 這太過分-」 我把鈔票揉成一團塞在他手裏,徐肥推他出門,陸大個只顧傻笑著。 「你們這樣太不夠意思!」隔著門,感覺不出那聲音是什麼腔調,猜他可能真有 些惱了。 「去跟老汪說:三○一寢室公推你作代表,問候他老人家好。」我實在忍不住, 大笑起來。 等我們笑定了,再開門,小孫已經不知去向。 「他會不會自已跑去大吃上一頓,什麼也不管了?」徐肥掩上門,胖身軀靠住了 大半個門板。 「放心。」我有些後悔,不該把那個小傢伙氣成那副德性。想他落落寞寞地穿過 長廊,兩手會慣常地插在牛仔褲袋裏,弓著肩膀。或許還要吃老汪的排頭。 「你說,阿皮!」陸大個坐回書桌前:「老汪會不會刮他一頓?」 「對啊!」徐肥湊過來,點了根煙:「你看嘛:下午撿到錢,拖到晚上才還,這 一定說不過去的嘛。」 我也坐下,沙沙翻起書來:陸大個他們也沙沙翻著。想不起該怎麼補償一下剛才 那場胡鬧。真要讓老汪罵上小孫一餐,也就不好玩了。 「欸!真的,會不會-」 「去去去!囉嗦。」我只有這麼吼吼,才好暫時忘了小孫的模樣。 天知道我一連抽了幾根徐肥的煙。門上篤篤一響,大夥一窩蜂搶著開。 小孫盈盈笑著,微微揚起下巴。這教我又想整整他,無聊的傢伙。他也不進來, 一手指著我們:「失策啊!你們,哈哈!真是失策。」 另一手推開徐肥,大步邁進門:「兩根總統牌、一盤香瓜、一杯可樂,嘿嘿!你 們是無福消受啊!」慢慢躺上,腳丫蹺上我的桌面:「就是他老人家話太多,扯 了半天,不過也值得啦!」 「他怎麼說?」我打掉他那雙臭腳。 「多了多了!」小孫半閉著眼:「還不就是那些?知過能改啦;善莫大焉啦。- 嘿!他懂得真多。」 「一盤香瓜能有多少?」徐肥一撇嘴,咳了起來,最近在學抽煙,還練不到邊說 話邊吐煙的段數。 「不管多少吧,你們可是一口也弄不上。-欸!對對對,有新發現-」 「就一小盤香瓜,也好炫?」 「別吵別吵,真的有新發現。」小孫豁地滾下床,跑到門口探個腦袋出去來回看 了一遍,關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要不要聽隨你們的便。」 我有些煩他,或許是為了替他空擔心一場而懊惱著,推身走到窗前;球場上昏暗 一片,遠處山上沒有一點燈火,這種夜晚,真要見鬼。 「你知道,老汪的隔壁是餐廳庫方,對吧?」小孫拉著徐肥走到我旁邊來:「從 老汪的房裏看過去,正好可以瞄到,真妙!」 「什麼啦?到底。」陸大個甩開小孫搭在他肩上的手。 「庫房院門裏面根本沒上鎖-我猜是那個打工的陳什麼的忘了。-」 「陳蒼安是吧?常常在校刊上寫社論的那個嘛!」 「管他是誰,反正他忘了鎖門。你知道,外面根本看不出來。正好,今天被我瞄 到了。欸!妙吧?」 「怎麼說?」老實話,我完全沒去想他說了些什麼。操場右邊系辦公大樓聳立著 ,背後襯著校園外面路燈的微光,像頭大怪物。 「院裏沒別的,西瓜啊、香瓜啊。徐肥!好吃的不少歐!」小孫猛擠眼。 我們一齊瞪向他,他抓抓頭髮:「我可沒說啊!你們想想。」 寢室熄了燈,我們才敢慢慢卸了鐵櫺,從窗口爬出去。工作早已分配好了。想來 也真是心虛:在討論著該誰做什麼的時候,四個人一逕是壓低了嗓門在爭執,彷 彿隔牆有耳的樣子,當時任誰也不敢保證:老汪或者餐廳老板會不會偶然經過門 口,無意間聽去一些什麼。 貼著牆,我跟在小孫後面,一路輕手輕腳地躡向那邊院子。陸大個悶吭不響,不 時還扯拉我的衣角,一副怕要摔跤的模樣。猛然被他一拉,我也愣了:從三樓沿 著花磚孔這一趟爬下來,居然是懵懵懂懂地,或許還真是夜暗幫了忙,剛才竟怎 麼不會想到:要是失手摔下來該怎麼辦?或者在經過老汪窗口的時候被發現了怎 麼辦?還是徐肥福氣,只消守在外裏;吊垂著一個籃子,等著吃就好了。看他陸 大個這麼小心翼翼地邁步子,大概也還在回想著下樓時的驚險;也在怨自已沒長 那身肥肉。 小孫用那種慢到幾乎看不出來的速度,擠開院門。像電視上游擊隊員的手勢,叫 我們跟進。所謂刺激,有那麼一陣子,我甚至忘了院裏是什麼,我要去做什麼。 黑沉沉的一片天地,有點像小時候,夥著一堆人,隨便找處黑屋子,就可以說那 裏有間諜或者土匪或者鬼,四周繞著轉個圈子,算是探了險。所以我說:小孫陸 大個和窗口上緊張兮兮的徐肥,我們無論那一個,或許只是為了這樣寒酸的一點 刺激,一如探個什麼險之類的。我這麼想,不是找藉口洗刷什麼犯罪感,根本沒 有犯罪不犯罪的衝突,真的! 「發什麼呆?」小孫抱過來一個西瓜。 我傳給陸大個,他兩手捧著,像捧個寶貝一樣,躡回去,放進籃子裏,繩索不停 地抖起來,險些撞上老汪的窗子。 我和陸大個抑了脖了,直到籃子收進樓裏,在沉沉的夜黑後面。 「香瓜怎麼樣?」小孫索性走到院子最裏面,在一排簍子裏翻撥著:「要有手電 筒就好了。-欸,阿皮!香瓜好像還不錯。」 「不會小聲點啊?你。」脖子有些酸,我使勁轉了轉。辦公大樓背後昏光逐漸顯 得煙濛濛的,霧氣漫散著,一時之間,我暈了起來,彷彿那樓越發地靠近我了。 籃子又垂下,小孫放上兩個香瓜和一個鳳梨。它一面升上去,我也跟著攀上牆。 「急什麼?有你吃的啦!」小孫輕喊了一聲。 我不理他,繼續往上爬,天曉得我要吃什麼。一腳踩上老汪窗頂,籃子正停在我 的鼻尖前面。忽然有一陣在這種沉靜的氣氛中顯得十分巨大的響聲,從我的腳下 傳來。老汪的窗櫺裏一聲叮噹,是玻璃板被推開撞上一串風鈴所發出來的,接著 ,老汪探出半個頭: 「哪一個?」 我緊貼著壁面,臉頰擠住籃子,香瓜皮上一層滑細的粉末敷上我的嘴唇,一陣濃 香刺鼻而入。老汪半禿的一圈光頂在我腳下的簷底外左探右探,風鈴仍無知地叮 噹著。院子那邊是一片死寂,門已經關上了。小孫他們大概還在裏面,老汪或許 還沒來得及開燈,要不可慘了。 這樣一動也不動地趴在牆上,久了-至少在感覺上是很久的。-就好像自已已經 可以跳開來,跳開到籃球場那邊去,遠遠地看著自已:壁虎一般地伏著身;或者 ,頭上這條繩子就是一根黏纏的絲,我便成了懸盪在空中的一隻蜘蛛。 老汪縮回頭,有好一會兒,我沒想到接下去要做些什麼。風又緊了緊,籃子給吹 得輕輕一歪,我鬆開硬擠住它的臉頰,仰起來看它漸漸升上去,這才覺得:腳尖 一逕抖得厲害。 徐肥拉我進窗口,一臉的喜色:「真他媽險!」怎麼搞得?他老人家還不睡? 我吁了一口長氣,窗外已經恢復了死寂。窗臺上點起一根蠟燭,在風裏搖搖倒倒 的燄苗十分漠落地抖跳著。 小孫不等進來,先就探個頭,數落起來:「你也太急了嘛,阿皮。裏頭架子底下 還有小西瓜-」 「少囉嗦!」這次我沒有壓低嗓門。 徐肥抬手攔攔我,厚厚的嘴唇嘟起來,食指架在中間:「噓!等下老汪提把菜刀 衝上來就好看了!」燭光下,他這姿勢鬼得很。猛揪住小孫的衣袖,一把扯他進 來:「怎麼找到的,小西瓜?」 「大個和我窩在架子底下嘛,好險!差一點就給瞄到。本來還想再帶幾個的。阿 皮先上來了嘛。」 「欸!你們小聲啦!」陸大個就著翻身進來的時候,憋聲罵了起來:「下面自修 室裏好像有人看見了啦!」 大家都悶下來,誰也不理誰了。燭影搖著幾張扭扭曲曲的臉,那種刺激的感覺倏 地消失。 「刀呢?」徐肥好容易打破了沉靜:「我來切,刀放到哪兒去了?」 陸大個連我那份鳳梨一起吃了,腮幫子鼓得脹脹的,唔唔嚷嚷地說:「下去的時 候可真險,胖子!要不要試試?嘿嘿!」 徐肥笑罵著踢蹬他,他一歪,靠到我身上來,長腿猛地蹺,膝頭頂翻了我那塊西 瓜,地上一灘爛渣,就著微光,只能見的是污黑一片。 陸大個止不住笑:「抱歉抱歉!待會兒吃我的。-欸!徐肥,你要是摔下樓去, 嘿嘿,就跟這西瓜一樣……」 徐肥撲過去,兩個人扭著翻滾到地上,小孫拍手喊好。看著我也興奮起來,拔起 那支蠟燭,在他們頭上澆滴著蠟油,小孫一把推我倒在他們身上,自已也壓上來 ,四個人揉成一團。然後,不知道是誰開始,撓著我的胳肢窩,我扔了蠟燭,一 邊掙扎,一邊也隨便逮到一個腋窩抓起來。 忽然,幾乎是同時,我們一起靜下來。四下全是黑,窗外的天空顏色反而顯得清 淡了些。 「聽!」小孫被壓在最底下,挪出一隻手來指窗外。 「去你的緩兵之計!」徐肥又想動手。 「真,真的!你們聽!仔細聽著。」 籃球場外一排防風的龍柏迎面抖擻。 「狗屁!你。」我握住他伸出來的那隻手。 「別鬧!」他也不再掙了:「真的啦!聽!」 也是失了興致,大家都鬆了下來。 唏唏嗦嗦的一陣腳步聲,微弱得讓人會當那是錯覺。從球場這頭漸漸遠過去。和 著風聲,就那麼悠悠盪盪地。 我們擠到窗口去,四處搜尋著。 「那邊!」陸大個長手一擺:「球架後面,小路上。」 那是一個細瘦的身影,一件寬寬鬆鬆的斗篷樣的風衣。忽然我想起來:是一種混 淆了的感覺,猛然間,我忘記了這是什麼季節,那麼冷的風,我的腿還抖啊抖地 ;然而嘴邊還殘餘著西瓜的涼渣。 他那麼弓身碎步地跑著,懷裏像揣著東西,重量可能還不輕,閃身隱到樹後去的 時候還絆了跤。 「幹嘛的?」小孫骨碌碌轉著一對亮眼。 徐肥輕拍一下後腦:「系大通!對,一定是從那裏來的。系大樓上個月丟了一批 器材,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怎麼辦?」陸大個回頭,下巴碰上我的額頭。 一陣沉默,我抬手擦去唇邊黏黏膩膩的西瓜渣。徐肥也只叉個腰,不吭氣。 「幹啊!怎麼辦?」小孫已經準備爬下窗去。 我還沒有完全想清楚該要怎麼辦的時候,人已經跟著小孫跨出去。手裏竟然還提 了根棍子:上回陸大個表演氣功,從系大樓車房裏砍斷了拿回來的一支架衣桿, 反正是報了廢的,可也派上了用場。 「你從右邊,系大樓側門過去。」我推小孫一把:「到外面堵住小路。」他稍微 頓了頓,或許是赤手空拳的緣故。「快去!」我緊了緊手裏的棍子,故意不理他 。 「你看他們會不會是搬那些攝影機?」陸大個跳下來,雙拳揮著,作他的熱身操 。 「你從左邊,快!」 「我下來了。喂!我下來-」徐肥卻高高地嚷下來。 我快步衝上前,水泥地在腳底往後飛閃著。樹叢裏忽然有個影子站起來,又立刻 伏下去。跳上小路,我掄起棍子: 「滾出來!」 沒有動靜。我隱約看見外頭路上停著幾輛腳踏車,車後都架著個大簍子。 「出來出來!」我把棍子再舉高一點,朝空亂吼:「看到你了!還不給我滾出來 ?」 突然一個黑影滾撲到我的腳邊,抽身一跳,我悶頭一棍砍下去。很清脆地一聲劈 啪,有些冰涼的碎片射到我的臉上,和原先嘴角上沒擦乾的一點汁液貼在一起。 是個大西瓜。被砍得缺了個豁口,閃著晶光。 那人要往外跑,小孫已經鬼伶伶地撿了塊磚頭站在那兒。他想回身再走,被陸大 個跳過去從背後攔腰抱起來,重重地扔在地上。 「後面!小心!」徐肥從我身後嚷嚷。 陸大個一轉身,斜裏兩個人影已經欺到他身邊。我再衝上去,乾起棍子,小孫的 磚也砸上了其中一個的腳。 這一個手垂下來,低著頭。 小孫跑過來,腳被絆了一下:「嘿!來看,阿皮!這麼多大西瓜!」 陸大個湊近了那個站著的:「陳蒼安!幹!你……」 地上的兩個只蜷縮著,那件鬆鬆的斗篷被風吹得膨脹脹的,他們都沒抬頭。然而 ,十分奇怪的,我竟然對這些隱藏著的臉孔感到很熟悉,甚至不只是臉孔,還有 那些動作:輕手輕腳一如去探個險什麼的。 「你們這是什麼大學生?」我揚聲罵起來,抬眼掃了掃系大樓和宿舍,迴聲顯然 特別清楚,像要故意吵醒誰那樣,傳散開來。 一發不可收拾地我用那些聽過幾萬遍的話教訓著他們,忽然,一個低啞的嗓門開 了腔: 「如果……你們報上去,那我們都會被,被開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