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六年曾換過四位導師，印象最深的是六年級時那位從外地新調來的年輕小伙子。
也不只是因為年代距離最近，更重要的是與他之間發生過的一些事讓我至今仍難以忘懷。

    在他剛接觸到我們這一班時，或許是他還不了解我是如何建立起在同學心目中天王般
的地位，所以才會特別覺得不以為然。那是從一年級時便開始展現出的數學長才讓我在同
儕之中顯得鶴立雞群、出類拔粹。而五年級的導師尤其看重數學一科，於是在其號召帶領
下，兼以個人素來平易近人、和靄可親，我輕易地便成了班上當年的模範生代表。之後音
樂課時選拔我們學校在縣市中頗有名氣的合唱團成員時我們班上幾個報名的同學中只有我
莫名奇妙地雀屏中選以及「民主與法治」作文比賽中我那寫過便忘卻的不明所以的內容竟
是全校的第二名，種種的輝煌事蹟就那麼直接間接地塑造出我的偉大形象。

    可是在他的眼中，對於剛接觸到我這麼一個充其量不過就是功課好一點，跟同學處得
還不錯的小孩子。何德何能可以像老師那樣受到同學們的尊崇？對於一個新官上任的上位
者，是如何都無法在短時間內接受的。於是，在重新調整座位時，我便從五年級時一貫因
名次順序而選擇的講台前的左右護法寶座一下被調至最後一排與班上那有點智能不足的女
生坐在一起。

    或許是班上同學經常談論到我，因此雖然他有點輕視我，但也得順應民意三不五時提
到我。只是，他提起我時總是在上課中看到我沒在看他時，便開始說我又在「想入非非」
了。其實我那時也不大懂那句話的意思，只是同學們聽到時便跟他一起笑了起來，害我有
點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該不該澄清其實我只是想趁我抽屜中的冰棒還沒溶化完時趕快舔光
那些幾乎要滴到我手上的糖水。

　　這種態度的改變是在某次偶然的機會中，一個同學去書局買了一本奇怪的數學題目後
，所引發的意想不到的結果。那天下課時那同學跑來問我裡面一題蠻奇怪的應用題，他怎
麼想都不知道該怎麼算－就算看了答案後還是一樣不會。看了裡面的幾個數字後，我便糊
里糊塗地列出了算式，沒想到運算的結果居然就這麼對了！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因為那時我算數學便是如此，只會算而不知道為什麼是那樣算。於是我便拿了那題目去問
那老師，看完之後，他想了半天，然後便寫了些奇怪的算式(我後來才知道那是代數)。可
是他算出來的答案錯了！這時我便拿我的算法給他看，他看了之後臉上露出豁然開朗的表
情，然後便尷尬的說：「這邊我想錯了。」之後又訕訕然地說了幾句恭維我的話，於是我
便很得意地回到我的座位，而那同學也崇拜地跟在我後面說些「真有你的」之類的話。

    同樣的事情隔天又發生了一次，從此之後，我感覺到那老師在和我談話時或是在班上
談起我時語氣有了不小的轉變。而我也從此領悟到，對於一個陌生人而言，你之前的偉大
功蹟在旁人眼中縱然有多麼地了不起，他仍難從那些人的口述中體會到那種感覺。只有當
他本身也真正有過類似的經驗後，他才能真正的了解到其中的內涵。

    畢業後沒幾天，我收到他的一封信，裡面還跟我稱兄道弟、閒話家常。然而那時我因
自覺文筆笨拙便沒回覆，之後問起幾個同學，好像只有我有如此榮幸得蒙重視。如今回想
起來，心中仍覺愧仄，只是那欠債已隨那封信的丟棄而難以償還了。至今我仍記得那老師
的大名－錢得龍，每當看到描寫師生情誼的文章或電影時我便想起的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