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戰場是什麼樣的感覺?
若是在戰後這麼問我燄,他大概會回答你,那是個讓人
全身戰慄的地方。
刀槍擦出的鏗鏘,像是要抓破耳膜般使他快咬斷自己的
牙齒,每根寒毛、每吋神經都是絲毫不敢鬆懈的緊繃;
擂鼓大作,像是怕這樣打打殺殺不夠熱鬧,卻仍是無法
掩蓋身旁人們的嘶吼、甚至哀鳴,那其中有些人的聲音
他能認得,卻又必須假裝沒聽見,因為他必須不斷前進
、前進,絕不能回頭。
看見了什麼?不,他看不見,看不見那飄颺的己方旗幟
,也看不見紛紛倒下的將士們浴血而顯得模糊不清的身
軀,清楚地印在他瞳孔上的,只有敵人向他飛撲而來的
身影被自己手中的重斧劈成兩半;鮮血和其他不知名液
體,飛濺到他的盔甲上、斧上和臉上,他沒有擦拭更沒
有閃避;踏過的是沙土還是人的肚子,他根本無暇去注
意,只要能再離目標更近,什麼都好。
只憑五百人要同時攻下兩座檢查哨,更何況大部份還都
只是臨時成軍的平民百姓,我燄早已對戰局有了最壞的
打算。最後,他決定擒賊先擒王,以捉住敵方大將為第
一要務,所以他單槍匹馬就直奔向敵方主營,對方似乎
也沒料到會有人這樣隻身衝入陣來,一時不免亂了陣腳
,竟也讓我燄順利地長驅直入。
直到他揮砍了數百下,直到他看見木造的檢查哨只離他
不過五公尺,直到耳邊只剩下西風的呼嘯,直到他終於
允許自己喘了口氣,直到一把無預警的小刀直朝他後頸
襲來,直到他一側身接著翻了一圈閃躲後看見了來人。
原以為是一個人,但定睛一看,才發覺是兩個人,兩個
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孩。男孩同樣有雙倔傲的眼睛,不可
一世地扠著手臂,從外觀上唯一能看出不同的地方是,
其中右邊那個男孩背上背了把長棍,看樣子他恐怕是使
長棍的能手。
另一位,手上、身上看不出有攜帶任何武器,那麼,剛
剛那把小刀大概就是他射的囉,看來是個暗器的專家。
南宮溫和南宮漳,我燄聽說過,他們八歲時因為南宮大
俠夫婦遇難,而被冰矢一族所收養,等到世上再有南宮
小兄弟的消息,已是冰矢一族橫掃王國的時候。殘酷冷
血、詭計多端,是幾年下來人們對他們的評價,南宮大
俠生前建立的好名聲早已被破壞殆盡,如果說董堅和古
拉可是黑白無常,那麼年僅十餘歲的南宮兄弟就是人們
眼中專門在人間作亂的惡鬼。
南宮溫緩緩解開背後的束帶,取出心愛的長棍。他瞪視
著膽敢獨自一人闖入的我燄,想起臨行前古拉可的警告
:「對手的心態不比以往,別太輕看了。」
什麼嘛,好像在說他們會落敗似的,古拉可不要太輕看
他們兄弟倆才是,輕看對手?哼,他們一向都不把對手
放在眼裡,當然這次也絕不會例外,自大狂妄對他們來
說是一種稱讚,這表示他們的確有實力這麼做。
南宮溫一直這麼相信著,只要他和漳聯手,沒有誰是打
不倒的,漳一定也是這麼想吧。
很久以前,久到他都以為他已經忘記了,當他們剛被領
走時,在營地裡受盡虐待,除了永遠也做不完的勞役,
還常常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而被捉來拳打腳踢,每天睡前
,肚子餓得受不了的兄弟倆常常躲進棉被裡抱著一起哭。
當時還年幼的南宮兄弟提早體驗了弱肉強食的這個現實
,尤其在亟於擴張領土的冰矢一族之中,更需要有力的
臂膀替自己打下一片天,他們倆告訴彼此也告訴彼自己
,武術訓練是提升自身力量再好不過的機會;於是,日
益精進的武藝和兄弟間天衣無縫的默契配合,在格鬥場
上漸漸攻無不克,再加上在幾次戰役中頻頻建功,使他
們如願以償被擢升為營中的大將,直接被王上所任命。
然後就再也沒有人會不准他們吃飯、再也沒有人敢對他
們吆喝來吆喝去,以往曾經欺負過他們的,不是正舔著
他們的腳趾頭巴結,就是墳頭上早已長滿了高過人的雜
草。
不斷打量我燄並盤算著的南宮漳,態度則顯得保守許多
。他忘不了,幼時的陰影在腦海怎麼也揮之不去,於是
他絕不讓自己或溫再回到那樣永無天日的生活。他們不
能輸,任何一場戰役都輸不得,尤其對手還是這種一盤
散沙的軍隊,他不但要贏,還要贏得漂亮,讓王上更信
賴他們,讓屬下更信服他們,這樣的話他所害怕的事就
永遠也不會發生。
他們一定辦得到的,絕對!只要他和溫聯手,沒有誰是
打不倒的,溫一定也是這麼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