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他問起了它, 他苦笑, 帶著黑眼圈的雙眼詢問著她的意圖. 沉默了許久後,
他提起小銀匙, 輕輕的玩弄著卡普奇諾溫柔的白沫, 然後小心翼翼的撫平. 接著,
慢慢的低下頭, 隨著厚實的杯緣輕啜一口, 讓思緒掉落在那段沒有咖啡因的日子裡.
小匙子漫不經心畫出圈圈, 緩緩的說出以前的故事.
大概是兩年前吧, 也許多一點, 他的記性一向不好, 昨天以前的回憶早已溺逝於每星期失
去的三十小時睡眠, 本來銳利的目光亦被螢幕的輻射線磨得呆滯無光, 也是在那樣的夜
裡 - 那樣彎著背脊, 手指猛敲著鍵盤, 脆弱的神經以高糖分飲料維繫的夜裡, 在網路上
遇見了那位喜歡水獺的女孩.
彷彿陳舊的火車頭笨重的煞車, 故事就這樣停頓了下來, 時間的巨輪擦出鐵屑和火花, 在
扭曲的鐵軌上發出刺耳尖銳的吶喊. 他慎重的眨眨眼, 疲憊的雙眼瞬間閃爍著晶光, 然
後消逝. 透過點點花瓣, 他怔怔看著窗外紛亂的雨絲. 她沒有再問, 只是安靜的坐在他
身邊, 直到沉默再度將他喚醒.
那一年發生了許多事, 他的臉色因為悲傷困惑而顯得蒼白, 又隨著劇烈的咳嗽微微紅起,
雜亂糾結的髮絲隨著顫動刺進他的眼睛. 真的好像, 他習慣那樣望著她, 他喜歡那樣悲
憫善良的雙眸, 但縱然如此, 卻也沒有人能告訴他, 為什麼曾經摔得那麼重, 那麼痛.
那個女孩和他都是水瓶座的, 生日早了六天, 兩人都有一個相同生日的妹妹, 他這樣繼續
說著, 也許是希望這些數字上的巧合能夠為他們之間多添些許連繫, 就像他曾經在她面前
勉強笑著一般. 但是, 那一年的感情, 近百封的信件, 和夜夜數小時的關懷著對方, 難
道都是勉強的? 他有點生氣, 撕開糖包, 然後把所有的冰糖殘忍的淹死, 小銀匙在黃色
的杯子裡如銀鈴般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 她覺得有點委屈, 問他花俏活潑的米開朗基羅
怎麼喝, 他才為自己的失態靦腆.
接下來, 兩人只是喝著咖啡, 沒有再提起它, 說到一半的故事像攪拌咖啡後的小匙子,
被冷落在一旁. 話題輕鬆愉快的跳躍著, 像淺池上紛飛而去的扁石子, 點綴出環環連漪.
雖然認識他不久, 雖然不懂它和那喜歡水獺的水瓶女孩有什麼關係, 但是她早已習慣他的
心事. 只是, 每每不自覺會好奇的看著它, 不知它究竟帶給他什麼樣的回憶.
推開玻璃門, 外面仍然下著雨, 但是天色已由深藍轉黑, 在回家的路上兩人慢慢走著.
他習慣性的低頭看它, 褐紅色, 濕漉漉的攀附在手背上, 岐嶇生硬的一條疤, 每一滴冷冷
的雨落在上面都讓他的心忍不住哆嗦一陣. 那是他那一年生存的標記, 活過的證據, 也
是直連心坎的一條疤. 想起這麼難堪的故事結局, 不自覺得輕嘆了一聲.
她拿出傘, 他為她撐著, 讓自己淋濕, 於是她把傘收了, 陪他愛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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