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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義縣布袋港。 現場民眾圍成一個圓圈,中央是一具屍體用白布覆蓋。 這時候響起了一陣鳴笛,原來是台剛抵達現場的警車,用來提醒圍觀民眾讓條路給他們經過。 停好車,下來的是一個看起來年約五十歲上下的幹練員警,另外還有一個看來約二十多歲的年輕小夥子跟在那老練員警身後,來到屍體旁。 即使已經處理過許多這樣的案件,那老練員警還是忍不住摀住口鼻,皺起眉看著圍觀民眾問:「雄哥咧?怎麼沒看到他人?剛剛不是他打電話報案的嗎?」 這時候遠遠跑來一個比那老練員警大上幾歲的黝黑男子,邊跑邊揮手大喊:「加啦加啦(台)!」跑到左近,喘喘氣後對那老練員警說:「阿志,就是偶花現蘇體的啦!」 阿志點點頭,對旁邊的年輕員警說:「小劉,等等鑑識小組的人會過來,你先去拉起封鎖線,不要讓民眾圍觀靠近,還有幫現場的民眾做一下簡單的筆錄,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 「是,學長。」小劉走向車子拿出封鎖現場用黃色塑膠帶、紀錄用紙筆,正依言準備拉起現場封鎖線。 雄哥卻在這時候扯了扯阿志的衣服,將他拉離人群後,這才緊張兮兮的說:「阿志阿志,這次有點不同餒……」 「哦--」阿志好奇的問:「怎樣不同?」 雄哥雙眼在人群和四周轉呀轉,深怕有人來偷聽一樣,他說:「你還記不記得偶之前跟你說過的,如狗偶們在海上花線那個……訴趴著的,都訴意外;如狗花現的訴躺著看天空,都訴被害鼠的?」阿志聽著他的台灣國語腔調說著,點點頭,於是雄哥又繼續說:「偶……偶今天就訴花現他……他訴躺著看天空的,所以……」 阿志明白雄哥想表達的意思,但也只是笑著安撫他,說:「雄哥,我知道你們討海人都比較信這個,但是我們警察是講究證據辦案。不過你放心,等一下鑑識小組的人就會過來了,如果是他殺他們應該可以發現什麼線索。」說完,他便過去看小劉進度如何。 才走近,一陣海風吹過,原本覆蓋在死者身上的白布翻了起來,露出了頭部。只看到死者兩眼瞪得又大又圓,兩眼死盯天空,全身上下因為泡水過久,呈現浮腫發白,散發著濃烈惡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阿志忽然覺得屍體的眼珠緩緩動了一下,仔細再看,阿志就像是和屍體四目對上,從他的眼神中讀出冤屈與不平,看著這充滿深意彷彿是活人一般的雙眼,阿志出了神。 「學長、學長。」 一陣呼喚讓阿志猛然清醒,看了看呼喚自己的人,就是小劉,阿志說:「怎樣,叫我有什麼事嗎?」 「學長、學長,」小劉輕輕搖了搖阿志,說:「鑑識小組的人已經來了。」 阿志有點恍神,聽完小劉說的話,過了兩秒回神過來,說:「喔,好……咦,這麼快就來了啊!也好,那你幫忙打電話回公司請武哥幫忙連絡死者家屬過來認屍。」 「學長,這些我已經連絡好了。」 阿志一愣,問:「你什麼時候連絡好的?我怎麼都沒看到?」 小劉一臉疑惑的說:「學長,我剛剛看你一直看著死者看到完全出神,我還以為學長你可能有發現什麼,所以就沒叫你。剛剛我就已經跟公司連絡好了,而且相關筆錄還有證人我大致上也問過了。」 阿志又問:「咦,這樣啊……那我剛剛發呆多久了?」 小劉看了手錶一眼,說:「快半個小時了吧!」 阿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發呆出神也才感覺過了一下子而已,可是竟然已經過了快半個小時,他緊張的搓了搓手,說:「那你做筆錄的結果怎樣?有沒有發現比較奇怪的地方?」口中雖然這樣問,可是心裡卻有一種莫名感受。 當警察當了這麼久,他第一次碰到這麼玄的事情。 小劉看著手中的筆錄,說:「我剛剛問過圍觀的民眾,他們都不認識死者,全部都只是好奇過來圍觀而已,不過剛剛跟學長說話的雄哥堅持死者是被人害死的,我問他問什麼,他也說不上來,只是說看死者的樣子就知道。」 阿志背著手踱起步來,看著剛到現場的鑑識小組正逐一將鑑識用物品搬下車,心頭卻是被雄哥的話和死者那對活起來一般的眼珠塞滿,來回踱了踱步,滿滿的煩躁之情不知如何宣洩。 還在思忖間,一台銀白轎車疾馳而來,在案發現場不遠處煞車,拖出一條長長煞車痕後,一名中年婦女匆忙下車,飛奔到阿志和小劉身邊,語氣又是焦急又是緊張,說:「警察先生,他……他叫什麼名字?我老公失蹤兩天了,我怕他是……」 阿志上前攔住那中年婦女,安撫著說:「這位太太,妳先不要急,死者不一定是妳老公。」後瞟了小劉一眼,示意他將人帶到死者身邊確認。 小劉邊將那中年婦人帶到死者身邊,邊說:「小姐,鑑識小組的人還沒採證完畢,所以請妳不要太激動,好保持現場完整性。」 中年婦女在小劉帶領下走到死者身邊,一看,忍不住腿軟,跪坐在地,隨即放聲痛哭起來。 泣聲悽楚,令阿志這種見慣了場面的老員警也感同傷悲。 烈日當空,景色卻是一片灰濛。 一艘漁船正穿浪破風而行,偶然濺起些許浪花打在行船人身上,濕透了的不只是身上衣物和頭髮,還有心頭那煩亂的思緒。 婉琳坐在船頭上,看著無邊無際的大海,心中忽然有一種恐懼──如果這時候掉進海裡怎麼辦?如果遇到暴風雨怎麼辦?如果船隻故障而漂流海上怎麼辦? 其實人是很容易恐慌的,在感覺到自己的生命並不是完全由自己掌握的時候……。 相較於恐慌,婉琳感到心中其實有一種刺激,一種將生命托付給他人的刺激感受,一種平和安穩生活所沒有的刺激感受,一種不同於雲霄飛車上下翻轉但仍能保證安全的刺激感受。 「就是這裡了。」船艙裡走出一人說著,然後將釣竿遞了過去,說:「在這裡釣魚剛好,沒有人煩也沒有人打擾,不是嗎?」 婉琳轉過頭去對他笑了笑,並伸手接過釣竿,只是婉琳因為坐著顯得太矮,而船主站著比較高,所以婉琳轉過頭去只是看到他的胸口。 接過釣竿後,她熟練的將餌鉤上魚鉤,站了起來,調整一下姿勢、角度和釣線長度後,便將魚竿狠狠甩了出去。她很喜歡這個甩竿動作,因為這個動作似乎讓她感覺到可以將一切不順心的事情狠狠甩出去,就像是魚餌一樣狠狠拋入海裡。 就這樣看著隨浪上下躍動的浮標,婉琳感覺到心中逐漸平靜了下來。若說方才的拋竿是狠狠的發洩,現在的等待就是發洩後的寧靜。 很奇妙,婉琳開始了解到為什麼有這麼多人愛釣魚。 本來她是不喜歡的,但是有了這樣的體驗,她似乎也忍不住要愛上釣魚了。 「喝嗎?」船主走了過來,遞給婉琳一瓶裝有美得如黃金般澄黃液體的玻璃瓶。 這是威士忌吧?不用聞到味道,光看那稜角的瓶身還有醇厚的代表色,婉琳也能猜到這是威士忌。 她搖了搖頭。 「難得來一次,偶爾放縱一下沒關係吧?」 猶豫了片刻,婉琳最終還是接過手,輕輕的喝了一小口。滑過口腔、掠過喉嚨、墜入胃袋,婉琳忽然感覺到自己喝下的似乎不是酒,而是麻藥、是火藥、是岩漿、是自己情緒的引線。 炸了。 所以他忍不住痛哭起來。 上癮了。 所以他從輕輕的一小口變成豪邁的牛飲。 醉了。 所以他又笑了。 婉琳站了起來,看著船主,不過眼神中滿是迷濛,是因為醉了,也因為四周的景色跟自己心情一樣灰濛,她說:「我……我要跟她……離婚……」 這不是自己的聲音,婉琳又驚又懼,但是這個又是自己的聲音,因為是從自己的嘴巴中說出來的。 「怎麼會這樣?」婉琳心中泛起疑問。 「她快要把我逼瘋了,如果……如果再這樣下去,我……不是先被她搞瘋,就是……會被她殺掉吧!」婉琳又笑了,雖然是笑著,但是眼淚卻不可抑止的落了下來,笑的越大聲,眼淚就流得越多。 婉琳看著船主,滿是淚水的眼中卻只見到一個人形,他繼續說著:「對……對……我知道她想找人害死我,所以……所以……」 一個海浪輕輕打上來,婉琳一個踉蹌便摔在甲板上,可是不痛,因為心更痛。 「你累了,也醉了,先睡一下,以後的事情都好商量……」 「不,我不……商量,我一……一定要……離婚……」還在嘟噥著,可是婉琳真的覺得自己好累,一種精神上的過度壓力,榨得自己宛如行屍走肉般,無力、疲倦、匱乏、虛羸。 對,就這樣趴著;對,就這樣不醒過來還比較輕鬆;對,活得這麼痛苦不如死掉還比較輕鬆;對,還是死了吧! 對! 微彎的嘴角,未乾的淚痕。 婉琳好想一直一直就這樣趴著,永遠不醒過來。 永遠。 永遠。 但是沒有跟自己期望的一樣。 她醒了,在不該醒過來的時候醒了。 她真痛恨自己為什麼在這個時候醒來。 因為,迎接她的只有絕望。 不知道沉了多久、不知道沉了多深,眼前帶給她的視覺只有一片黑暗,只有鹽分過高的海水帶給她眼球的刺痛。 這些都微不足道。 遠遠不及此刻胸腔撕心裂肺的痛楚。 肺葉宛如活了起來,像一頭獅子對著孱弱的身軀撕咬、像一隻尖錐不停穿刺胸膛,她受不了那樣的痛楚,忍不住狠狠吸了一大口,而帶給她的卻不是解脫的舒適感。 是更進一步的死亡。 或許她覺得就這樣死了還比較輕鬆,但是還不夠,此刻的她生命還不夠被壓榨到最後一滴。 儘管脹裂了肺,她還是感受不到維持生命的氧氣,她只得再一次吐乾滿滿胸腔的海水,卻又不是海水,她吐掉的是靈魂;忍不住又想吸一口氣,吸到的只有燒灼的海水,是閻王的焚香。 她瞪大了眼睛,手腳象徵性的微微划兩下。 是世界離她遠去,抑或是她離世界遠去。 不曉得。 只有逐漸模糊的眼前,只有母親溫暖的微笑,只有父親厚實的手掌,只有情人感動的眼淚。 還有對世界的眷戀。 她再次擺擺手,想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 「婉琳、婉琳……」 一陣急促敲門聲傳來,婉琳忽然從惡夢中驚醒,想起方才的場景,忍不住乾嘔起來。 一灘胃液潑灑一地,滿是酸臭。 「婉琳、婉琳,我要進去了喔?」 在門外敲門的是小奸,敲門卻得不到婉琳的回應令他焦急萬分,他開口詢問後便即開門進房,只看到婉琳一身是汗,仍舊不停乾嘔著。 思頤在小奸進房後也跟著進來,看到這樣的慘狀,急忙上前探手去撫摸婉琳額頭,入手卻是一陣冰涼濕冷,她著急的問:「妳怎麼了?妳不要嚇我啊!」 小奸也走上前蹲在婉琳身旁,伸手撥開瀏海看了看她的神色,接著再捏捏她那冰涼麻痺的手,立即猜到她為什麼會有如此異狀。 「思頤,妳先去拿開水給婉琳喝,就算她喝不下也要硬灌,她這樣一直吐胃酸會傷到食道,喝水多少可以沖淡她的胃酸,如果她要吐也給她吐。」 思頤有些慌了手腳,問:「這樣就可以了嗎?那你呢?你要做什麼?」 「婉琳大概是又被跟到或纏到,我先寫張安神符定一定她的心神,不然她一直這樣吐下去也不是辦法。」 這晚思頤和婉琳留在小奸家過夜,也因為家中空房甚多,所以小奸便讓她們一人一間,正當夜半好眠的時候,小奸隱約聽見啜泣低嚎聲響,於是便起床循向聲音來源,便看到了婉琳這副慘狀。 小奸快速翻閱黃皮舊書,找到安神符後,便趕忙聚精會神畫了張符,隨後又急忙跑回婉琳所睡的客房。 他抓起婉琳的手,將安神符塞在她手中,並以雙手捏住婉琳的手助她緊握符令。 思頤這時也已經拿到開水,不時趁著婉琳每次嘔吐的間隔,強灌她幾口水,幾次過後可見婉琳嘔吐次數漸少、反應也趨漸緩和,兩人這時才放下心來。 來回幾次後,婉琳終於停止了嘔吐,可是神智依舊恍惚。 小奸抽出幾張衛生紙擦去婉琳嘴角的酸液還有滿臉的淚痕,邊問:「思頤,以前婉琳不小心被跟的時候,都有像這次這麼嚴重嗎?」 思頤本來急得差點哭出來,見到婉琳總算停止嘔吐,這才放下心來,她扶著婉琳令其緩緩躺下,後說:「以前雖然都會上吐下瀉,可是感覺這次好像特別嚴重,而且你看她剛剛流了好多眼淚,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說完,思頤偷空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水。 看見躺回床上的婉琳呼吸漸緩、神色漸潤,小奸站起身子來抱臂思考著。 對此情況,小奸心中多少有個底,但是卻不能非常肯定,看了看牆壁上的時鐘是凌晨五點,後說:「是什麼情況還是等她醒過來問她比較詳細,妳先去休息,我來照顧她就好。」 思頤搖了搖頭,說:「沒關係,我來照顧,你先去休息吧!」 小奸見思頤如此堅定,也就不再多說,只是去拿了掃具簡異掃過,隨後便回到房間,躺回床上。 然而,無論如何他卻再也睡不著了。 看著天亮。 ---------------------------------------------------------------- 如果想看以前相關文章的人,可以按 A 搜尋我的 ID 也可以按 / 搜尋"都市半仙" 這次嘗試用跟完全不一樣的風格寫作,希望各位喜歡 --        我在檯面上覆蓋一張富奸卡,結束這次連載        http://www.wretch.cc/blog/s8140331213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63.47.59 ※ 編輯: strikegn 來自: 218.163.47.59 (05/17 21:00)
gwabauoo:剛去你BLOG看完八篇了,很棒啊!請繼續寫下去~ 謝謝 05/18 06: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