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殺鬼--第二回 泥偶（1）

[yasachi (明明)]

    她一直在她旁邊，但是她不知道。


    「媽媽，爸爸，我。」五歲多的女孩畫著三個抖得像蝌蚪的人形，一個圈圈

加上五條抖線，便成了她畫裡的爸爸媽媽。


    她一直在旁邊看著，即使腳離了地，脖子掛在屋樑繩子上，她的眼睛還是

緊緊盯著女孩一筆一畫，眨也不眨，可是女孩不知道她看著她。



    女孩用黑筆畫完三個微笑的人，手牽著手，又拿起紅色的筆。


    「沒有爸爸，」說完，女孩在比較大的人形上用紅筆打了大叉叉，「也沒有

媽媽。」接著，又在一個長髮的人形上打上叉叉，眼淚一顆一顆的掉，卻沒有哭

出聲音。





    這個女孩，叫做小娟。不久以前，她的父母在她面前互相砍殺而亡，血灑

滿地，她潔白的小臉滿是驚恐，幾滴溫熱的液體噴濺在她頰上，她的鼻子記得

那個味道，皮膚記得那種觸感，耳裡，也記得當時爸爸媽媽的叫聲。


    『錢……』倒在地上的媽媽眼睛瞪的極圓，她的頭偏了一偏，滿臉是血看著

小娟，嘴裡最後說出的，卻是一個錢字。


    而爸爸看著媽媽倒下，痛哭失聲，手上的菜刀就往脖子刎去。小娟根本忘了

閉眼，就這樣看著爸爸軟倒下去，躺在血泊中。


    事情發生後，小娟住在社福機構，好一陣子沒有開口說話，眼睛就這樣

瞪著，連哭泣，都忘記是怎麼回事。那裡的志工看了都嘆氣，總是瑟縮成一

團的小娟一句話也不說。



    終於不知道過了多久，小娟被決定要搬到叔叔家。



    整天工作的叔叔，早上出門，晚上八點多才回家。她的叔叔是個邋遢的單身

男子，性格不壞，就是不懂照顧小孩。往往一次買三四個便當冰著，早上拿出來

熱過留給小娟中午吃，不用說，一定是涼透的便當。


    小娟總是乖乖的吃完。


    小娟並不埋怨，她知道叔叔很累，工作很久，她的爸爸以前也是這樣，只是

爸爸脾氣壞的多。而且叔叔偶爾還會拍拍她的頭微笑，雖然不太說話。剛好這樣

不愛說話的男人不會給小娟太多壓迫，她的心裡慢慢慢慢痊癒，雖然還是有一塊

很大的陰影揮之不去。


    於是，父母雙亡的小娟，平常早上泡牛奶、吃土司，中午吃冷便當，下午發一

下呆看個電視，或是畫畫唱歌打發時間，偶爾跑去附近曠地玩耍，然後等晚上叔叔

買飯回家。大多時間，都是一個人在家。


    還有一個上吊鬼看著她。



    住到叔叔家後，小娟經常玩起辦家家酒，一個人分飾好幾個角色，她的叔叔

不知道該給小女孩買些玩具，所以小娟每每在家中只拿些碗筷擺一擺當作有其他

角色一起扮演。


    「你回來啦！」小娟假裝開門，裝著印象中媽媽會用的腔調。

    「嗯，好香喔！」小娟又跑到門外，壓低聲音說著，鼻子往啥都沒有的飯桌

上嗅一嗅。

    「我今天煮了好多，有高麗菜喔！」她一臉微笑，手的動作好像拿著外套。

    然後，裝成爸爸坐到飯桌前，桌上擺著三副碗筷。

    吊死鬼坐在小孩的位置上，一等小娟說開動，便煞有其事的用長長的舌頭

舔舔碗筷，然後哈哈大笑。小娟也不知道這個遊戲還有隻鬼陪，自己一個人玩

到悶了，嗚咽哭了起來。

    吊死鬼用舌頭舔舔她的眼淚，長長的頭髮下只露出一隻闔不上的眼，

她軟弱無力的手想摸摸她，一伸出去，直接穿到她的腦後。


    一直在哭的小娟抖了一下停止哭泣，她張大眼，一陣森寒透進小小的腦袋，

腦筋好像結了冰，讓她非常不舒服，卻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吊死鬼趕緊抽出手，怔怔望著她，歪了歪頭，又晃著長長的舌頭飄到一條

繩圈裡去，從此再也不親近小娟的身體。



    其實，從小娟搬到這，只要在家中，上吊鬼就會一直跟著她，一旦小娟出去玩了，

她就會吊在門口等她回來。為什麼吊著，只是因為她比較習慣用這個姿勢度過時間。


    有時等的太久，天色都暗了，小娟一回來，她便急急從屋頂下來，含糊地說著話，

當然，小娟還是聽不見。


    她與她，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



    這一天，小娟一反常態，相當歡喜地回家，自從小娟失去雙親，她幾乎

沒有真正笑過，可是這天她眉開眼笑，而她的手上多了一個小娃娃，泥巴做的娃娃。



    上吊鬼仔細看了這玩意兒，這個泥娃娃做得栩栩如生，是一名女子，娃娃

及腰的頭髮斜放在肩上，用條絲帶繫著，身上穿著一套古裝；做工精緻得無

法言喻，那裙子跟上杉幾乎讓人以為是用真的緞綢下去做，它的五官更是鮮活，

尤其那雙大眼，不曉得用什麼漆下去塗，晶亮有神，簡直是將美人的真眼縮小

給裝上去的。


    上吊鬼想，要是娃娃能動，不知道有多可愛，可惜，就只是個泥娃。


    然小娟對泥娃娃愛不釋手，小心翼翼的擺在床頭，她給它取了個安妮

這種完全不搭調的西洋名，此後，那個娃娃與小娟形影不離。


    「安妮，你說媽媽是不是在天堂？」

    「安妮，你說爸爸是不是也在天堂？」

    「安妮，我什麼時候會長大？」

    「安妮，今天叔叔什麼時候回家？」


    每天，小娟都這樣對娃娃輕輕訴說，但娃娃動也不動，就只是那樣優雅的

站著，雖然做得那樣生動，彷彿站在那邊它都會往那裡瞧，說什麼話它都會傾聽，

不過，它仍然是個泥娃娃。


    小娟每天對娃娃說話，有時是瑣事，開心的事，難過的事，但她最常說的，

就是那些誰去了哪、誰幾點回來、自己什麼時候長大的話，像是小孩會說的話，

但語氣卻充滿孩子不該有的孤單寂寞；而不會動、不會回應的娃娃，它還是成

為小娟一道心事的出口。


    或許是唯一的。


    而吊死鬼都在一旁看著，靜靜的看著，誰也不知道她就站在那兒。




    「哪來的小東西，這麼漂亮。」有天，她放假的叔叔終於發現泥娃娃。

    小娟卻神秘兮兮的擁在懷裡，對叔叔做了一個調皮的鬼臉。



    男子微微的笑，小娟有了娃娃開朗多了，不是什麼壞事，他也開始思考

是不是該用工作的獎金來買些玩具給這個才五歲大的女孩，畢竟獨身一人，

帶個孩子也沒什麼開銷，而且他總是把小娟一個人放在家裡。這孩子乖巧

懂事，從沒給他惹過麻煩，更不會大哭大鬧要買這買那，一想下去，他

鼻頭微酸，曾經他也想要一個家庭，有老婆孩子，沒想到卻讓他遇見一個傻女

人。而他的哥哥也算是什麼都有了，就是最後被錢給逼瘋，一手創立的公司被

現在的王家給收購，偏偏他這個弟弟替王家工作了十多年，收購案，他也參與

其中。

    當時他沒料到哥哥會跌的這麼慘，竟然會拋下小娟這麼可愛的孩子跟老婆

互砍身亡，而且，還是當著孩子的面。

    他嘆了一口氣，如果他知道哥會這樣，又能怎麼辦？在公司不過是個無

名小卒罷了，能保住飯碗便謝天謝地。



    跳出心事的男人看著小娟，她正興高采烈的和娃娃說話，男人心揪了一下，

很快地別過頭去。


    『平常，她都是這樣的嗎……』走回房間的男人回頭望著小娟孤單的背影，

那自言自語的模樣讓他有些心疼。


    他想，或許該花點時間陪陪她。


    男人一進了房門，小娟悄悄的回頭確認，然後興奮的對著娃娃說：

「儀姊姊，儀姊姊！可以出來了。」



    泥做的娃娃牽動了嘴角，手指竟動了起來，它撐起自己小小的身軀，

表情甚是頑皮。


    「今天一定要給你換衣服，」小娟興沖沖的拿起蠟筆，「粉紅色的

裙裙比較好啦！」


    「我比較喜歡原本這個藍色。」娃娃笑瞇了眼，雙手撥弄著泥巴做的青絲，

如同真的那樣柔軟。



XXX


    王家新生兒滿月，男人帶著小娟走入喜宴，另一名酒醉的男子正被

 保安人員拖出會場。


    「怎麼啦！我說錯啦？王家大老婆變惡鬼是事實，她害得王家不能

娶親也是事實，現在怎麼啦，不准人家說實話了嗎……」這大吼大叫、酒氣薰天

的男人不是誰，正是方玄。



    而殘霜的眼睛，正盯著女孩手上的娃娃。



    「殘霜你也說說話，這事兒你親手處理的……」終於，方玄的聲音遠的

聽不見了，而殘霜的目光也沒離開過那個泥娃，她清楚的看見，那娃娃的

眼睛朝她的方向動了一動。


    只有一瞬間，她還是確確實實的看見了。


    這種事情殘霜見怪不怪，除靈這一行，也算是看過許多事情，像會動的

東西常常能見，不過起因也都不同。


    而這個女孩手上拿的那個，不只是逼真，簡直像極了人。



    「殘霜……」本來該被拖出會場的方玄稍稍向保安人員哀求了一下，

又是求又是說自己東西沒拿，死纏爛打回到殘霜旁邊的位置，他眼神有些

不諒解，「你剛怎麼不幫我說話？」但看著殘霜緊盯著一個方向，他順著

她的視線望去，看到了那個娃娃。


    「那個東西不太普通。」殘霜淡然說道，啜了口淡酒，柳眉輕輕的挑著。


    「確實很不普通。」方玄突然哈哈大笑，他指著小娟手上拿的泥娃娃，

臉上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殘霜原本以為這個方玄不過是個半弔子，眼下見他如是說，卻也引起

聽聽他的想法這種念頭。


    「沒想到你有這種嗜好。」方玄點點頭，嗯嗯個不停。

    「什麼？」殘霜一時摸不著頭腦，直覺回了一句。


    「當模特兒阿，」方玄一臉興味，直瞅著殘霜標緻的五官，「那個娃娃

不就是照著你的樣子捏出來的？」


    語罷，方玄拿起一杯酒直灌下肚，又說道：「真的很像你。」


    殘霜看看拿著娃娃的女孩，印堂發著一股黑氣，而那個娃娃，

大膽回敬她的雙眸，笑嘻嘻的對殘霜扮了一個鬼臉。


    「很像嗎？」她呢喃一句，起身走向女孩。

    「小朋友，」殘霜彎下腰笑笑地說，摸摸她的頭，「這個可以借我看

一下嗎？」她摸頭的這一下，順手拿了些女孩的頭髮。


    只見小娟馬上嘟起嘴，身體一縮躲到男人大腿後方，娃娃捧到懷中，

既小心又防備。


    男人見女孩有異，注意到殘霜，他微微一愣，一抹極淡的緋紅飄上

黝黑的兩頰，公司裡有許多漂亮的女職員，這麼脫俗的還是第一次見。

久未接觸女人的他，渾身上下不自在了起來。



    「你女兒嗎？」殘霜轉向男人點頭微笑。

    「啊……」他張大嘴，心頭怦怦的跳，說不上一句話。


    「先生你還好吧？」殘霜稍微收起笑容，她懂，這情況她遇過很多次，

通常只要嚴肅些，尷尬就會解除。


    「沒事，」終於可以說話的男人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牽起小娟的手，

「剛剛我只是覺得，你……你跟這個娃娃太像了……」


    殘霜不語，神情有些嚴肅，但看著如此生動的泥娃娃，她不禁想到那個可能。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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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自個兒在家的離兒玩著沙包，想著正在吃喜酒的殘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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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忘了排版 >"< 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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