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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隱娘領著韓無荊一路往城內走去, 沿途不斷為韓無荊解說些冥界的知識,介紹周遭的景 物,走好一段路之後,聶隱娘在一處路口停下說道: 『這裡便是黃泉路,入酆都城之前, 你已經看見叉路可以通往枉死城。而在酆都之內,此 區域便叫做陰司街。』示意韓無荊可以往前走近看看 乍看之下,韓無荊只覺得到了個景象特異的地方, 近處見到木製矮房甚至宮瓦琉璃,遠處 卻又可見高樓大廈,古代和現代的中國同時放入同一個區域。 韓無荊不禁疑惑道「這裡怎麼會是這種情景?」 聶隱娘解說道: 『此乃亡靈滯留期時間長短不一所造成,好比說那邊有個木匠, 他是明朝萬歷年間的人, 但是他一直沒有投胎的文牒下來,所以就一直待在這兒了, 每個時代都有人死亡但在陰 司街等待文牒沒有投胎,類似的情況久而久之就形成這個樣子的聚落了』 看著身邊的奇景, 穿著西裝的男鬼向身著不知道哪個時代服裝的女鬼攀談, 頂著長辮子 一看就知道是清朝鬼的人卻從摩天大樓走出來。 韓無荊一時腦袋有點錯亂,覺得在這個地 方,怎麼樣都無法用常理去判斷。 兩人又起步走一會兒,韓無荊看到有的鬼魂正大口吃東西, 又疑惑的問道:「聶小姐,鬼魂也需要吃東西嗎?」 聶隱娘微笑道: 『叫我隱娘吧,聶小姐聽起來怪彆扭的。 吃的東西跟為人在世時吃得東西雖然看起來很 像,但卻是不同的。鬼魂如果長時間沒有補充靈魂所需之精氣, 那就會消失在世上。當然 鬼也可以吃掉別的鬼來維生,不過就會遭到懲罰, 嚴重一點就是直接讓犯罪的鬼魂飛魄 散,我們無常亦有管轄此事的權力』 伸手指向一旁耕田的農夫說道:『這邊你看到的靈體, 都是以精氣而活,鬼界的植物,吸 取地中的精氣,鬼魂食用這些吸了精氣的東西,就像在 人間一樣,土地供養草,牛羊去吃草,而人去吃牛羊, 一切跟當人沒有差太多』 韓無荊略感有趣,看了看身邊的聶隱娘,問道:「那你要算那個時代的人」 聶隱娘聽聞韓無荊語氣怪異,便說道: 『像我們這些在冥府當官的必然經過數次輪迴, 授予官爵前會經過一次試煉決定你為官的 形象,我自然是聶隱娘的形象了,對你而言自也算是古代人了』 韓無荊想了想說道:「但你卻沒有古人的感覺?」 聶隱娘笑道:『我帶過得亡靈也多的數不清了, 人間時代的演進可以說看得一清二楚,現 今你們的談吐、服裝我自然也明白,在冥界時間甚多,左右無事我便嘗試 著改變自己的外型,你們現在的服裝挺好,活動挺方便,講話也直接些, 沒像以前什麼都麻煩。』 韓無荊這才恍然大悟,隨即又問道:「現在要去見你的師父, 是你們當官的師父嗎?。」 聶隱娘嘲諷般的說道:『你以為我們生下來就會無常的法術阿?』 韓無荊頓時尷尬一笑,隨即問道:「他是怎樣的人?」 聶隱娘想一想,說道: 『左右還需要些路程才到老師居處,我便跟你說說我師父的事情。』 聶隱娘稍微向後退了些和韓無荊並肩走在一起徐徐說道: 『 人間東漢靈帝時,蜀郡益州,有一位秀才,複姓司馬,名貌, 表字重湘。資性聰明,一目 十行俱下。八歲縱筆成文,本郡舉他應神童,起送至京。 因出言不遜,衝突了試官,打落 回鄉。年歲長些後,深悔過去輕薄之非,更修端謹之行,閉戶讀書, 不問外事。雙親死後 ,他結廬伴墓六年,鄉里皆稱讚其孝。鄉里中屢次舉他孝廉、 有道及博學鴻辭,都為有勢 力者奪去,他悒悒不得志。 自光和元年,靈帝始開西邸,賣官鬻爵,視官職尊卑、 支付銀錢多少,各有定價:欲為三 公者,價千萬;欲為卿者,價五百萬。崔烈討了傅母的人情, 付錢五百萬,得為司徒。後 受職謝恩之日,靈帝頓足懊悔道:「好個官,可惜賤賣了! 若小小作難,千萬必可得也。 」又置鴻都門學,敕州、郡、三公,舉用富家郎為諸生。 若付得錢多者,出為刺史,入為 尚書,士君子恥與其列。司馬重湘家貧,因此無人提挈, 淹滯至五十歲,空負滿腔才學, 不得入仕,心中怏怏不平。 有天晚上司馬貌酒醉,取出文房四寶,邊吟詩邊寫作,遂成《怨詞》 一篇。詞曰: 「天生我才兮,豈無用之?豪傑自期兮,奈此數奇!五十不遇兮,困跡蓬虆。紛紛金紫兮 ,彼何人斯?胸無一物兮,囊有餘資。富者乘雲兮,貧者墮泥。賢愚顛倒兮,題雄為雌 。世運淪夷兮,俾我嶔崎。天道何知兮,將無有私?欲叩末曲兮,悲涕淋漓。」 寫畢,諷詠數次,餘情不盡,又題八句: 「得失與窮通,前生都注定。問彼注定時,何不判忠佞? 善士歎沉埋,兇人得暴橫。我若作閻羅,世事皆更正。」 飲著酒不知不覺天晚,點上燈。司馬貌於燈下,將前詩吟了數遍, 猛然大怒,把詩稿投 進 燈中焚毀,叫道: 「老天,老天!你若還有知,將何言抵對?我司馬貌一生鯁直, 並無奸佞,便提我到閻羅 殿前,我也理直氣壯,什麼都不怕!」說罷,便感覺身子困倦,倚卓而臥。 只見七八個鬼卒,青面獠牙,一般的三尺多長,從桌底下鑽出,向司馬貌戲侮幾回,說道 :「你這秀才,有何才學?竟敢怨天尤地,毀謗陰司! 如今我們來拿你去見閻羅王,只教 你有口難開。」司馬貌道:「你閻羅王自不公正,反怪他人謗毀, 做何道理!」眾鬼不由 分說,一齊上前,或扯手,或扯腳,把他拖下坐椅, 便將黑索子望他頸上套去。他大叫一 聲,醒將轉來,滿身冷汗。只見房中短燈一盞,半明半滅,哪有什麼鬼卒。 司馬貌連打幾個寒噤,感覺自己身子十分不舒服,對妻子汪氏嚷道: 「點盞熱茶來吃。」 汪氏端茶來,司馬貌喝下,瞬間便覺得神昏體倦,頭重腳輕。 汪氏扶他上牀。次日,司馬 貌昏迷不醒,叫喚也不答應,正不知什麼病症。捱至黃昏, 口中無氣,直挺挺的死了。汪 氏大哭一場,見他手腳尚軟,心頭還有些微熱,不敢移動他, 只守在他頭邊,哭天哭地。 原來司馬貌寫了《怨詞》,焚於燈下,被夜巡中的夜遊神發覺, 並上奏給玉帝。玉帝見了 ,大怒道: 「世人爵祿深沉,關係氣運。依這酸儒說,賢者居上,不肖者居下; 有才顯榮,無才者黜 落;天下世世太平,江山也永不更變了?豈有此理!小儒見識不廣, 反說天道有私。速 宜治罪,以儆妄言之輩。」 太白金星在旁啟奏道:「陛下,司馬貌雖然出言無忌, 但此人因才高運蹇,抑鬱不平,致 有此論。若據福善禍淫的常理,他所言未為無當,可諒情而恕之 。」 玉帝道:「他欲作閻羅,把世事更正,哼,此子甚是狂妄! 閻羅豈凡夫可做?陰司案牘如 山,十殿閻君,食不暇給;他又有什麼本事一一更正?」 太白金星又奏道:「陛下,司馬貌口出大言,必有大才。若論陰司, 果有不平之事,幾百 年滯獄,未經判斷的,往往地獄中怨氣上衝天庭。以臣愚見,不妨押 司馬貌到陰司,權替閻羅王半日之位,凡陰司有冤枉事,著他剖斷 。若斷得公明,將功恕罪;倘若不公不明,即時行罰,他必誠心悅服 。」 玉帝准奏,即差太白金星奉旨,到陰司森羅殿, 命閻君即勾司馬貌到來,權借王位與坐。 只限一晚六個時辰,容他審理一切。若斷得公明, 來生注他極富極貴,以酬其今生抑鬱之 苦;倘無才判問,把他打落酆都地獄,永不得轉人身。閻君得旨, 使差無常小鬼,將司馬 貌勾到地府。 司馬貌見了這些小鬼,全然無懼,隨之而行。到森羅殿前, 小鬼喝道下跪。司馬貌問道: 「上面坐者何人?能讓我去跪他?」小鬼道:「此乃酆都大帝, 閻羅天子。」司馬貌一聽 ,心中大喜!立即叫道:「閻君,閻君,我司馬貌久欲見你, 吐露胸中不平之氣,今日幸 得相遇。你貴居王位,有左右判官,又有千萬鬼卒,無常、牛 頭、馬面,幫扶者甚多;我司馬貌只是個窮秀才,孑然一身, 生死出你之手。你別用勢力相壓,須平心論理,理勝者為強。 」 閻君道:「寡人忝為陰司之主,凡事皆依天道而行。司馬貌, 你有何德能,便要代我之位 ?所更正者何事?」 司馬貌道:「閻君,你說奉天行道,天道以愛人為心, 以勸善懲惡為公。如今世人有等慳 吝的,偏教他財積如山;有等肯做好事的,偏教他手中空乏。 有等刻薄害人 的,偏教他處富貴之位,得肆其惡;有等忠厚肯扶持人的, 偏教他吃虧受辱 ,不遂其願。作善者,常被作惡者欺瞞;有才者,反為無才者凌壓。有冤無 訴,有屈無伸,皆由你閻君判斷不公之故。便似我司馬貌, 一生苦志讀書, 力行孝悌,有甚不合天心處?卻教我終身蹭蹬,屈於庸流之下。似此顛倒賢 愚,要你閻君何用?若讓我司馬貌坐於森羅殿上,怎得有此不平之事?」 閻君笑道:「天道報應,或遲或早,若明若暗;或食報於前生, 或留報於後代。假如富人 慳吝,其富乃前生行苦所致;今生慳吝,不種福田, 來生必受餓鬼之報矣。 貧人亦由前生作業,或橫用非財,受享太過,以致今生窮苦; 若隨緣作善, 來生依然豐衣足食。由此而推,刻薄者雖今生富貴,難免墮落; 忠厚者雖暫 時虧辱,定注顯達。此乃一定之理,又何疑焉?人見目前,天見久遠。人每 不能測天,致汝紛紜議論,皆由淺見薄識之故也。」 司馬貌道:「既說陰司報應不爽,陰間豈無冤鬼?你敢取從前案卷, 與我一一稽查麼?若 果事事公平,人人心服,我司馬貌甘服妄言之罪。」 閻君道:「玉帝有旨,將閻君之位,借與你六個時辰, 容你審理一切。若斷得公明,還你 來生之富貴;倘無才判問,永墮酆都地獄,不得人身。」 司馬貌喜道:「玉帝果有此旨,是吾之願也。」 當下閻君在御座起身,喚司馬貌入後殿,戴平天冠,穿蟒衣, 束玉帶,裝扮出閻羅天子氣 象。鬼卒打起升堂鼓,報道:「新閻君升殿!」善惡諸司, 六曹法吏,判官小鬼,齊齊整 整,分立兩邊。司馬貌手執玉簡,昂然而出,升於法座。諸司吏卒, 參拜已畢,稟問要擡 出放告牌。 司馬貌想道:「五嶽四海,多少生靈!玉帝只限我六個時辰管事, 倘然判問不結,只道我 無才了,取罪不便。」 心生一計,便向判官吩咐:「寡人奉帝旨管事,只六個時辰, 不及放告。你可取從前案卷 來查,若有天大疑難事情,累百年不決者,寡人判斷幾件, 與你陰司問事的做個榜樣。」 判官稟道:「只有漢初四宗文卷,至今三百五十餘年,未曾斷結, 乞我王拘審。」 司馬貌道:「取卷上來看。」判官捧卷呈上。司馬貌揭開看時: 一宗屈殺忠臣事, 原告:韓信、彭越、英布。 被告:劉邦、呂氏。 一宗恩將仇報事, 原告:丁公。 被告:劉邦。 一宗專權奪位事, 原告:戚氏。 被告:呂氏。 一宗乘危逼命事, 原告:項羽。 被告:王翳、楊喜、夏廣、呂馬童、呂勝、楊武。 司馬貌覽畢,呵呵大笑道:「這樣大事,怎麼反而不判決? 你們六曹吏司,都該追究。這 都是向來閻君因循耽擱之故。寡人今夜都與你判斷明白。」 隨叫值日鬼吏,照單開四宗文卷原、被告姓名,一齊喚到, 挨次聽審。那時震動了地府, 鬧遍了陰司。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32.144.10
newlag:這古文寫得好有趣 :) 02/02 0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