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錄] 寶珠鬼話 黃泉公子 二

[oolliiku (壓縮)]

作者：水心沙
http://my.jjwxc.net/onebook_vip.php?novelid=330249&chapterid=30

2.黃泉公子
　　放課後趕到黃記，十點差一刻的樣子．那地方比較僻靜，通常到了這個點路上已經看
不到人了，大老遠就看到黃記的燈透過窄門再兩邊發黑的石牆中間亮著，映著街面一道暈
黃色的弧．

　　進店沒看到黃老闆，只看到那個瘦瘦的女人在帳台前坐著，看上去有點犯睏的樣子．
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劈哩啪拉撥著算盤．我在她邊上站了半响，她的手一直都沒停過，也
不知道要算多久，所以我敲了敲桌子，朝她清了下嗓子：「黃老闆在麼？」

　　
    她停下手抬頭看了我一眼：「出去了」

　　聲音細細的，像唱戲裡的那種花旦，不過她倒確實是個花旦的，她邊上那塊牆上的玻
璃鏡框裡有她穿戲裝的照片．可是穿戲裝的為什麼會來賣調料呢，這問題我從來沒問過她
，她也看起來不像是個喜歡隨便跟人談論自己過去的人．
　　
    ”大約什麼時候回來？”我再問她．

　　她看了下表：”你找他什麼事．”
　　”我是過來幫忙的．”

　　”幫忙？”抬頭又朝我看了一眼，她用那只細的像老鼠爪子似的手輕輕摸了下鼻樑，
我以為她想對我說些什麼，可是她很快把目光轉向我身後：”汪先生來啦．”

　　到底是唱戲的出身，眼神就那麼一轉，已和剛才大不相同，那種親親切切的溫柔，柔
的幾乎能滴出水來．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身後，看到一個男人在離我不到一步遠的地方站著．一件深色的
長風衣，頭上戴著頂同樣顏色的禮帽，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過來的，那麼靜的地方，我連他
的腳步聲都沒有注意到．他帽簷壓的很低，低得除了他方正的下巴和薄薄的嘴唇，那張臉
上什麼都看不清楚．

　 「老樣子來三份，分開裝。」他說，聲音很低，有些感冒似的沙啞．

    「上次的，海先生還滿意麼。」

　　「42年的東西也只有你們這裡才能買到，他挺高興。」

　　「喜歡就好。」

　　包完放到櫃台上，那男人並沒有馬上過來取走，只是在我身後看著。我想是不是自己
擋了他的道，於是朝邊上讓了讓，但他依舊沒有過來，只是抬手推了推他的帽簷，然後對
我道：『能不能麻煩你把他們給我遞過來，小姐？』

　　我楞了一下。似乎沒什麼理由回絕，正打算伸手去拿桌上的袋子，櫃台裡那女人已先
一步把它們抓進了手裡：『汪先生，三千六百二十五塊』

　　這價錢從她嘴裡輕快地報出來，一度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三千塊，什麼樣的調料能賣到三千塊?及至看到那男人從口袋裡掏出厚厚一卷鈔票，才
確定自已沒有聽錯，我呆看著他們一個把錢塞到對方手裡，一個把袋子遞了過去。

男人接過袋子後很快轉身走了，我還在看著他的背影發呆，直到女人推了推我，才回過神
。
   「來幫忙的是吧。」女人問我，隨手把那卷鈔票塞進了抽屜裡，低頭點了支煙。

    我點點頭。

   「這樣盯著客人看不大好。」

    我被她說得臉微微一燙。

    所幸她說話時的眼睛並沒有看著我，一邊打著哈欠，她一邊看了看手錶:「你接我的
班，到十二點，我現在要出去。」

    我怔:「我一個人看店??」

   「對。」

   「那這些東西的價錢…」黃記的商品從來不標價錢，這麼些年，除了我買的那些調
料，這裡所有東西的價格我從來都不知道。

    似乎早知道我會這麼問，女人朝我噴了口煙，然後從抽屜裡拿出本藍緞面的本子放
到我面前:「每個調料下面都有一個號碼，按照號碼從這本子裡查，所有的價格都在這裡了
。」

   「哦…」

   「 生客有生客的價，熟客有熟客的價，那些過來就給單子的，你按紅標籤的價格給
。」

   「好的。」

   「對了，」正從櫃子裡抽出雙絲襪旁若無人地套上，女人想起了什麼似的抬起頭，
那雙細細的眼睛瞇起來朝我看了看:「他們給的錢，記得看一下。」

    我一愣，半晌明白過來點點頭。

    她微微一笑，把套好絲襪的腳伸進鞋裡打量了一眼，站起來了摸了摸頭髪:「那麼
我走了。」

    女人細細的高跟鞋聲在馬路上漸漸消失後，只剩下燈光和豆瓣醬鹹潤潤的小店變得
有點異樣的安靜。

    我沒想到她這麼隨隨便便就把這交給了我，包括抽屜裡那卷鈔票。她甚至都不打電
話跟她老闆證實一下。

    而我頭一天的打工生涯就這麼開始了麼?

    說真的，從顧客到店員，這身份還真轉得讓人有點突兀。一時有點不知所措，我在櫃
檯前呆站了半晌，才讓自己擠進了那片相對我的體形有點擠了的空間。這地方還真是窄，
剛夠一個人進出，一扇吱嘎響的小木門是櫃台到外面的唯一隔斷，不過來蠻有意思的，讓
我想倒小時候開菸酒雜貨店的鄰居，他家的店也是這麼老而窄的，門板是一塊塊可以拆卸
的木頭，每天早晨夜裡都可以聽到他拆門和裝門的聲音。

　　坐到那張還留著女人體溫的凳子上，依舊沒有客人上門，外面靜靜的，靜而黑，尤其
是邊上那盞老式馬登照不到的地方。別說人影，連鬼影都沒有一個。

　　我翻了翻那本藍面本。

　　本子很厚，也相當重，看式樣有些年頭了，緞面有點變色，裡面的紙頭黃得已經有點
發脆。記的帳目也都是很老式那種，我費了點力氣才搞清楚，哪些是那些調料的編碼，哪
些是那些調料的價錢。價錢差異大得有點嚇人，有的很便宜，就像我平時買的那種，幾塊
十幾塊的樣子。有些卻能賣到幾千甚至上萬，我不知道那都是些什麼調料，和酒一樣，他
們是按照年份來分的，最早以18開頭。真稀罕，酒是年代越久越是醇，調料難道也有這種
說法？

　　不過狐狸一心卯上的店，總有他怪異的道理的，我只管賺我的錢就好，別的不需要我
管。

　　只不過，那些價目也太多了點，即使是有編碼，也是很難一一對上號。想到這問題我
不由的有點頭痛，我本就是個對數字不太敏感的人，這真的要找起來，還不是累死人的活
兒…

　　「　姊姊，豆瓣醬有麼…」　正傷腦筋著，忽然櫃台外一陣說話聲飄了過來，來的有
點突兀，所以雖然說話聲小小地，還是把我嚇了一跳。

　　「　姊姊，我在這裡。」　小小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次離我近了些。只是近得叫我
有點忐忑，我左右掃了兩眼，小心翼翼把目光投向櫃檯。

    卻沒見著說話的人，只看到一只全身棕毛的倉鼠站在櫃檯的算盤上。見我望向它，它
一下立了起來，踮著兩隻腳，吸著鼻子，用它兩隻鼓豆似的眼珠子同我一樣小心翼翼地看
著我：「姐姐…」然後小心翼翼動了下兩顆大門牙，它對我道。

    我朝後一個趔趄。

    凳子被我晃得吱嘎一聲尖叫，驚得那老鼠一縱身跳到了筆筒邊上。半晌怯生生探出半
個頭，啞著遣再道：「豆瓣醬有麼…」

   「甜的辣的。」

   聽我這麼問，老鼠猶豫了一下，然後從筆筒後鑽了出來，撓了撓耳朵：「豆瓣醬還有辣
的麼，是不是新出來的…」

   我一呆。

   這老鼠倒是問住我了，辣的甜的不過是我乍見到一隻老鼠來買醬時吃驚脫口而出的話，我哪知道這醬到底新的老的有些什麼口味…只是
瞄一眼邊上的藍面抄，它厚厚的頁數和密密麻麻的分賬又實在攘我頭皮發麻，果然一小時
百元的活不是那麼容易幹的麼，確實怎麼看那黃老闆不像個錢多得使不完的冤大頭…琢磨
著正打算去看看後面那些格子櫃裡有沒有它要的醬，門外桀桀一陣笑，一道人影從外頭走
了進來：「元查兄一到夜裡眼睛就糊塗了，這麼陌生張面孔放在面前，還姐姐姐姐地問人
家討醬，看把人家給急的，小妹，看看你後面第三排第八格，是不是有個紫紅色罈子。」

   一路說一路到了我的面前，那個穿得像朵花似的男人腰一擰，半個身體靠在了櫃檯邊。

   我只掃了他眼，然後感到眼睛有點發眩。

   頭一次見到一個男人打扮得那麼花哨，簡直可以用色彩紛呈來形容，挑金的頭髪上包著
條七彩斑斕的棉布頭巾，襯衫是大紅色的，下面裹著條半長不短的尼泊爾碎花裙，裙子裡
還穿著條牛仔褲，褲子是粉紫色的，我第一次見到牛仔褲有這麼艷麗的顏色。

   就連眼睛居然也是帶色的，一邊眼睛棕，一邊眼睛綠，波斯貓似的，只是長在人臉上，
就有點詭異的了。

   興許我的眼神直接了點，這男人摸了下臉朝我嫣然一笑：「怎麼了小妹，看上我耳環了
麼。」

   這才留意到他耳朵上還戴著不少閃閃發亮的東西，左邊一排耳釘，右邊一排耳環：「看
上哪只，你要我送你呀。」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沒理他，轉身按著他剛才說的找到了第三排櫃子的第八格，那個小小的格間裡還真的有
一只小小的紫紅色罈子，我轉了下瓶身，看到標籤上寫著上喜豆瓣醬五個字。想來這就是
那隻老鼠要的醬了。取頁來放到桌子上，那老鼠鼻子一吸立刻就跳過來了，後邊甩著手裡
的鈔票：「一瓶都給我吧。」

   「不看下價錢麼小妹。」

    我循著聲音抬頭朝上看，隨即又低下頭，心臟一陣急跳，臉上還得顯得若無其事。因
為我頭頂上除了條手臂，什麼都沒有。

    靠。刑官就已經長得夠節省的了，現在這個又是什麼?

   「青行君今天來得早啊。」耳邊聽見那花裡胡哨得男人開始同這手攀談起來，我低頭迅
速翻開那本藍面抄。按著編號找到第223頁。一看裡頭那價錢，我吃了一驚。

    原來這醬不是按瓶來賣的，而是按勺來賣的，一勺五百元，這小小的老鼠，看著畏畏
縮縮，竟然欺我生想用一勺的價錢買走一整壇。好傢伙，要不是那隻手仗義一下，回頭我
打的工貨不夠還這一壇醬的。

   想到這登時就火了，把罈子朝原處一塞，我把那隻老鼠朝邊上撣了撣：「不好意思，賣
完了。」

「 姐姐你騙我。」 老鼠小小聲地抗議。

 鼻子是尖的，良心是壞的。騙你又怎的？「 不賣了。」 我乾脆道。

「 不賣？」 老鼠抬起頭

「是的不賣。」

「真的不賣?」它再重複。

  我點了下頭，卻瞥見那花裡胡哨的男人在邊上衝我迅速擺了下手。

  正打算無視他這個動作，眼見櫃檯上這只小小的老鼠一陣抖，這同時邊上的馬燈突然間
倏的下滅了，整個店迅速淹沒在一團安靜的漆黑裡。

 「咦?」我忍不住驚叫了一聲，沒等過去看那燈到底出了什麼事。猛然間一股帶著陣土腥
味的冷風朝我腦門心方向直衝而起，硬生生沖得我朝後一仰。

  差點撞到身後的櫃子上，與此同時，一的團冰冷的霧在瞬間瀰漫到我眼前：「開店不賣
貨?你開店不賣貨?!」

   霧裡有聲音對著我尖叫，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東西，只感到它濃重得壓得讓我幾乎快要
透不過氣長了，而隔著它，我完全看不見那個花裡胡哨的男人，還有那只青白色的手。

   「你開店不賣貨?」然後那東西只朝著我眼睛的方向過來了，我想退，可後面哪裡有路ꄊ眼睜睜看著它朝我眼睛直撲過來，隱約兩店赤紅的光在那團霧裡閃動，情急之下我伸手朝
它們抓了過去。

   試圖阻止它進一步的靠近，開始一抓一個空。

   那方向是冰冷的，冰冷而空洞。

   只，被我抓過的地塞煙似的散了開來，並且後退，彷彿風吹到了似的。於是我趕緊再揮
手，那團霧竟不到片刻消失得乾乾淨淨。迅速顯出櫃檯以及櫃檯後那個花胡哨的男人，他
看著我的眼神有點奇怪，不對，應該說。看著我手的眼神有點奇怪。

  我把手往身後背了背，因為我知道他在看什麼。他在看我的鎖麒麟，這樣的眼神，我想
他一定識得它的價值。

  桌上的老鼠也在看著我的手，肚子一鼓一鼓的，兩眼跟著那鼓動閃著赤紅色的光。片刻
轉身剌溜跳下了桌子，幾個縱身在外頭的黑夜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輕輕鬆了口氣。轉頭看向那個花裡胡哨的男人，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他己經不見了
，包括懸在房樑上那隻手。只一股妖嬈的香水味還在店裡搖蕩著，濃得花散不開。

  「噔……噔……噔……」門外響起陣輕輕的腳步聲，一路過來，那盞本滅了的馬燈倏然
又亮了，從最初的暈黃，到漸漸的明亮，一道細細的身影被拉長了劃過門前。

  「今天…赦姐姐不在麼…」然後我聽見門外有個聲音道。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8.168.224.204
→ qoqoqoqo:頭推
推 qoqoqoqo:推~
推 Stanleyk:有點看不太懂~但是還是推~
→ ePaper:推
推 addicteat:推~好精采
推 puding918:推
推 Halogens:推
推 nosmoker:推推！
推 Simonana: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