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故事] 作者:鬼古女 轉載來源:http://www.suilian.com/posting.htm
第十章 知音稀
1967年1月23日,陰轉小雪
最近突然又有了寫日記的念頭。我是那種生性疏懶的人,不到百無聊賴,絕不會動
筆自說自話,日後看了,白白地多出一個取笑自己的機會。提起筆來,大概證明了自己的
落落寡歡:依依轉到前衛線醫院去實習,我們倆硬是被拆散了,她又不敢抗旨不遵,一賭
氣,找藉口請假回了老家,估計春節前是不會回來了。
這據說是“鐵托”在後面搗的鬼,將依依拉到了他身邊,但決定是系裏做的,我沒有
證據和他分辯,想找他打場架也沒藉口,更何況他爪牙眾多,即便勁松和我並肩齊上,也
是光榮犧牲路一條。是啊,勁松也離開了我,他革命熱情高漲,跑到西南去串聯,差點把
我也拽上。
於是偌大一個世界,就只剩下了我一人。
醫院裏倒是人多。近來市里紅衛兵各大派系的武鬥頻頻,十八般兵刃齊上,更聽說早
已有些派系用上了半自動步槍,於是各醫院難免成了“戰地醫院”。偏偏醫院裏有經驗的
大夫們大多被打倒了,或者在交代問題,或者已被流放,也有被鬥死的,於是從病房到門
診,被那些革命但業務不見得精鑽的二流醫生們主宰,因為人手不夠,實習生更是成了工
蟻。我們這個實習組所有沒參加造反的學生已經沒日沒夜地連軸轉了三天,今天終於輪到
我有個整天的休息。
這一天我都用來思念依依,很悶,悶得想抽煙,但前不久看到英國的一個流行病研究
,抽煙和肺癌有直接的關聯,我已經下決心不再碰煙。為了解悶,我拿出好久不聽的電唱
機來,放上一張巴赫《D小調雙小提琴協奏曲》,音樂一響起來,寂寞和苦念頓時消減了
許多。
可是宿舍畢竟不是我一個人的,同室的有兩個在造反,另一個膽小怕事,也和他們一
樣不讓我在宿舍裏堂而皇之地聽資產階級的樂曲。吵了一回架後,我知道此時此刻一意孤
行的艱險,又不願就這麼屈從,放棄欣賞我心愛的音樂,便想換個地方去聽唱機。到哪兒
去呢?
學校的教室是個選擇,教學的不正常化有好長一段時間了,但畢竟還是有好學的人
,自己去放一通音樂,不是存心讓這些碩果僅存的未來社會棟樑心寒嗎?
忽然想到一個好去處,解剖教學樓。
冬季沒有解剖課的安排,平時也很少有學生去那裏,幾次經過那小洋樓,裏面都是空
蕩蕩冷清清的,和我現在的心情差不多。
入夜後,我抱著唱機出了宿舍。傍晚時就飄起了小雪,到這時已是滿天滿地的鵝毛。
剛過了大寒,天格外的冷。這樣的冬夜,應該和依依相擁在一起,在門口的小飯店吃一碗
熱氣騰騰的羊肉水餃。可是現在,路燈投在雪地上的影子只有一條。
解剖樓門口黑駿駿的,我險些又被那高達一尺的門檻絆了一跤。是誰的無聊主意,在
一個教學樓前修這麼高的門檻?據說幾年前解剖樓裏有個盛福馬林藥液的大缸破了,福馬
林流出樓,污染了大片校址,這門檻就是為了防止類似的液體再流出來。誰知道呢。
我推開樓門時,心裏竟有些發虛,大概還是因為聽多了別人說這裏常鬧鬼的事兒。再
想想,又有什麼太可怕的?我寂寞得緊,即便是遇見了鬼,做個伴也沒什麼不好。那些鬼
至少不是造反派,不會去批鬥老教授。
我在朝西的那間實驗室裏設好了唱機,放上了一張德彪西的《牧神午後前奏曲》唱片
,為了保持情調,燈也不開,坐下來,腳翹在用來放人體標本的實驗臺上,閉上眼,隨著
音樂,漸入佳境。
這時候,我覺得很知足,別人在造反,在進行所謂的文化大革命,莫名其妙地流血,
而我優哉遊哉地聽著交響樂,實在不該再抱怨什麼。當然,如果有依依在身邊,生活就更
完美了。
想到依依,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輕歎,像極了依依的聲音。
我猛然起身,四下巡視,黑暗之中自然什麼也看不見。我想,也許是我想依依想得情
切,產生了錯覺,便不再多想,重新落座,專心賞樂。
樂曲繞在黑暗裏,我渾身舒暢。但一陣腳步聲忽然響了起來,輕輕的,仿佛是怕打擾
了我這個夜遊神。會不會是那幫造反革命的鬥士?如果他們見我在這裏享資產階級的清福
,一定會讓我更好地“享受”。本校雖然尚未鬥學生,但我聽說工學院和建築學院已經有
出身不好的學生被打倒了。
所以現在應該迅速將唱機停了。
我還沒來得及起身,唱機停了。
我的心跳幾乎也停了。
“是誰在那兒?”在黑暗中,我並沒有看見任何人影。
也沒有人回答我。
可是從剛才的腳步聲判斷,絕不止一個人。
我的手心開始冒冷汗,一步步挪向實驗室門口,拉亮了電燈。
教室內外,什麼人都沒有。
可是我一轉身的功夫,唱機又響了起來,卻是從樂曲的開頭重新放起,仿佛有雙無形
的手,抬起了唱針,又放了下去。
我盯著那唱機看了許久,大口大口的呼吸,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更鎮定些。忽然覺得身
後似乎有異樣,轉身看去,不由驚得幾乎魂飛天外!
身後已滿滿地坐了一屋的人!
我瞬了瞬眼,想看清都是些什麼人,但眼前竟又還原成早先空蕩蕩的教室,還有我嘴
裏因寒冷而吐出的白氣。
“什麼人,玩兒什麼花樣呢?”我氣咻咻地叫了起來。要說我的膽量不能算小,否則
也不會一個人黑燈瞎火地坐在解剖實驗室裏聽音樂,但此刻覺得自己被一種莫名的恐懼包
圍著。
“噓……”一個聲音不知從哪里發出,似乎在示意讓我噤聲,而我此刻腦子裏只有一
個念頭,走!
我沖到唱機前,將唱針移開,誰知那唱針像是被釘在了唱片上,怎麼也挪不動。我索
性一把拉掉了電源,火星一閃後,插頭從牆上脫出。
但唱片仍在轉動,音樂仍在流淌。
我的血卻仿佛凝住了,恐懼感陣陣襲來,我隱隱覺得,今夜怕是要失去我心愛的唱機
了。
我緩緩向前伸出雙手,忽然猛的抱緊了唱機,就在我觸到唱機的一剎那,一股強勁的
電流從唱機上發出,毫不留情地擊中了我,我的身子立刻橫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要不是穿著棉襖棉褲,這一跤定會讓我傷筋動骨。
我知道自己鬥不過超自然的力量,按照毛主席的指示,敵進我退,飛跑出了解剖樓。
戲弄我的究竟是誰?我幾乎敢肯定不是尋常的人,那麼說,傳說中的鬼故事都是真的
?我想到頭都痛了,而此刻夜已深,思路也有些混亂,就將所見所聞記下,今後有空,一
定再深入研究一下。
1967年1月24日,中雪
一大早就踏雪去了解剖樓,西首那間實驗室裏空無一物,我的唱機就這麼香銷玉殞了。
一整天在急診室幫忙,稍有空閒,就會發會兒呆,想念我的唱機,又會問自己:這是
不是人生必經的一個階段?或者說,一個低谷:和愛人夜夜思君不見君,和好友青鳥不傳
雲外信,甚至連一個娛樂用的工具也保不住。
我咽不下這口氣,不願向命運低頭。夜深下來的時候,我再次到了解剖樓,抱了一線
希望,奇跡出現,能拾回那唱機,或者,奪回那唱機。莫說我並不信鬼神之說,即便真的
是鬼,我也要和它鬧一鬧,辯個是非曲直。
跨過高門檻,走上高臺階,我忽然停住了腳步。緊閉的樓門內,傳來了隱隱的音樂聲
,正是我昨晚放在唱機上的《牧神午後前奏曲》!
我怒氣衝衝推開了樓門,直闖入西首那間實驗室,正想大聲質問,到嘴邊的粗話卻咽
了回去:只見實驗室裏只有兩位老者,而且我都認識。一位是本校藥理學的泰斗劉存熾教
授,一位是一附院放射科的老主任江宓。
劉存熾已年過花甲,據說早年曾在美國留過學,解放後回國報效,幾乎以一人之力撐
起了整個藥學系;江宓是反動學術權威,本來也屬於被專政的物件,但因為放射寇里另兩
個中年骨幹已經去了幹校,剩下的年輕人對讀片實在沒底,好歹需要個導師把關,這才將
江宓保了下來,我今天上午還和他一起讀過一個因武鬥而骨折的患者的X光片。再一想,
記得不久前無意中和他議論過古典音樂。
江宓認出了我,似乎對我的到來並不驚訝,笑著打招呼說:“小蕭同學,這唱機邊上
貼了個‘蕭’字標籤,是不是你的?我們在這裏正好有個小小的聚會,而我們的唱機和所
有唱片都被抄家抄走了,正愁沒有音樂呢。為什麼你的唱機會在這裏?”
我恨恨地說:“昨晚,我在這裏聽音樂,結果唱機被別人……誰知道呢,也許是鬼,
給搶走了。難得他們又把它放了回來。”
劉存熾和江宓兩人一愣,互相對視了一眼,顯然對鬼搶唱機的說法也覺得荒唐,在猜
測我是不是有精神病。不過,他們兩個在解剖實驗室聚會,也夠稀罕的,當然,他們可能
正是和我一樣,沒有更好的去處。這個動亂的時代,能輕易找到一塊淨土嗎?
一陣談話聲在走廊裏響起,只聽一個洪亮的聲音在說:“我將這《牧神午後》聽了多
少遍,還是覺得前人所謂德彪西對該曲採用的是‘印象派’構思之說太過武斷。我偏偏能
感覺出他在意象構造上仍保持著‘古典派’或者說‘浪漫派’的精確和嚴謹。”
另一個女聲冷笑了一下:“我看是您偏愛發些奇談怪論而已。這曲子是‘破傳統’的
,可謂證據確鑿。隨便舉幾個例子,曲式上,德彪西打破了常規定式,沒有整段的重複和
對主題的反復湧現;曲調上,沒有大、小調之分,大量運用全音階,這些都是完全背離‘
古典派’的。”
洪亮的聲音立刻打斷道:“這只是形式,完全是換湯不換藥。不可否認,當時的德彪
西試圖走出‘古典派’,但這曲子充其量只是個向‘印象派’走的過度產品,從鑒賞的角
度而言,欣賞‘古典派’交響樂的程式完全可以適用于這支曲子。”
那女子還是冷笑:“真是‘古典派’,連音樂欣賞也要稿‘程式’。知道莫拉梅是何
許人嗎?”
“著名印象派詩人,長詩《牧神午後》的作者,這首樂曲正是為該詩所配。”
“既然你承認莫拉梅是著名印象派詩人,而這曲子是為印象派長詩所配,更何況莫拉
梅聽罷後說,此曲之妙,與原詩可謂天作之合,不是印象派又是什麼?”
那洪亮的聲音忽然發出一陣大笑:“著啊,一板一眼地配詩歌而做的曲子,且做到了
準確反映原詩意象,這哪里是‘印象派’或‘象徵主義’,分明是實話實說,中規中矩的
‘古典派’作曲法。”
我聽得入神,覺得兩人說的都不無道理,一旁劉存熾和江宓卻微笑著搖頭。一男一女
走了進來,那男的身材高大,大概四十五歲左右,留著一部修剪齊整的連鬢鬍鬚。女的三
十余歲,長髮精心地燙過,極具風韻。劉存熾說:“你們兩個,一見面就抬杠,其實欣賞
古典音樂,用心而不是用腦,想得太多,反而束縛了自己的想像力和感受力。”
兩個人略顯歉疚地笑了笑,幾乎同聲說:“劉老說得有理,我們就是有這臭毛病,誰
也不服誰。”江宓也笑著說:“要不是你們有這個愛抬杠的臭毛病,我看哪,早就該走到
一起了。”兩人更尷尬了,一起飛紅了臉。
這新來的兩人我從未在學校裏見過,又忍不住看了那女的兩眼,只見她面容姣好,顯
然保養得很精細,尤其那長髮,讓我驚歎不已:要知道最近無論是在校園裏還是在校園外
的街頭巷尾,隨時可見紅衛兵或者小痞子,拿著剪刀,專門剪時髦的長髮和衣飾。她是怎
麼能倖免的呢?黑夜出行到解剖樓或許是個訣竅。
江宓指著我說:“給你們介紹介紹,這是醫學系的一位高材生小蕭,目前在一附院實
習,也是個古典音樂愛好者。”他又指著那一男一女說:“這位是淩蘅素博士,算是本校
衛生系婦幼衛生專業的先驅;這位是二附院外科的第一把刀,駱永楓。”
兩人和善地向我點頭示意,淩蘅素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莫非二老打算……”又
看了我一眼,沒有將話說完。
劉存熾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事關重大,我們兩個只怕做不了主,還是要大家商量著
來。”
我雖然很想留下來一起探討古典音樂鑒賞,但見他們神神秘秘的,頓時沒了興趣,就
說:“天不早了,你們諸位既然有聚會,我就告辭了,這唱機如果你們需要,就用吧,明
天我到江大夫那裏去取,只是這解剖樓裏有些古怪名堂……,也許算是鬧鬼吧,會搶唱機
,你們人多,可能會好些。”
江宓忙說:“小蕭,先別急著走,我這個反動學術權威,現在是戴著帽子、掛著牌子
,在原崗位上接受改造,夾著尾巴做人,哪里敢把這個唱機帶到我那放射科去。我們這個
聚會也就是一些趣味相投的人在一起欣賞古典音樂,如果你也有興趣,歡迎你參加。
更準確說,我們缺了你不行,因為我們這些人的唱機和唱片都被沒收了,所幸你們學
生尚未受到波及,今後,我們怕是要靠你來提供精神食糧。”
我明白了些:“這麼說來,你們是定期聚會的?”
江宓點頭說:“這事說來話長,我們曾經是定期聚會,但這兩年風雲變幻地厲害,就沒有
什麼規律了。”
我還有許多問題,比如他們是不是總在這裏聚會?是否也曾有過我昨晚那樣的遭遇等
等,但這時腳步聲響起,陸續又有二三十人有說有笑地走進來。這些人都是知識份子模樣
,年齡在三十多至六七十歲,男女都有,彼此似乎都很熟稔,其中有幾個我似乎在學校裏
也見過。
劉存熾忽然咳嗽了一聲,朗聲說:“大家差不多都到齊了,開始吧。想想離上次聚會
已經有……兩個月了吧,這兩個月,外面……學校內外的環境都是每況愈下,說實在話,
有時候,覺得根本不該有心情聽什麼音樂,甚至任何的娛樂。但有時候又想,越是在這等
艱難時世,越應該學會尋求解脫,在音樂中忘了遠憂近慮,對身心健康都大有裨益。”
眾人都點頭稱是。
江宓接了話說:“我們今天正巧發現,這位蕭同學雖然年紀輕輕,卻是位元相當資深
的古典音樂愛好者。何況近來,我們手頭的唱片多已流失,小蕭卻還有一些收藏,既然有
同好,我們琢磨著,想歡迎小蕭入社,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看得出,眾人臉上都有些遲疑,淩蘅素說:“又是一個學生?上回收一個學生入社,
不過是在數月前,結果如何,二位難道這麼快就忘了?”
我才不在乎他們是否歡迎我,冷冷說:“我真不知道諸位在說什麼,入什麼社?我這
個人最不愛受約束,能沒有組織最好,逍遙自在。”
江宓忙說:“小蕭,原諒我事先沒有向你解釋清楚。以下我說的這些,請你不要再向
第二個人說起:我們這些人在一起欣賞古典音樂,成立了一個小社團,叫‘月光社’。這
個名字的由來,是因為最初建社的幾位元老,在一起欣賞比較不同版本的貝多芬《月光》
,比如施奈貝爾、巴克豪斯、霍洛維茲的演奏版本,後來又比較 不同作曲家的《月光》,
包括老貝、德彪西和福萊的,於是就以‘月光’為名,結了社團。這還是很早……
1952年的事。
“本來,‘月光社’是個公開的文藝活動團體,不料1956年後開始反右,社裏的許多
成員因為資產階級情調重,‘順理成章’地被打成了右派,本社也被定性為‘右派組織’
,取消活動。但我們這些人心裏不以為然:大家在一起聽聽音樂,就算右傾了嗎?於是,
我們也順理成章地轉入了‘地下活動’。
這一來,一旦風聲露出,反而引起了校方的注意,專門給我們立了案,疑為反革命或
特務組織。而我們的活動也更隱秘,儘量不再接收新成員,各成員對自己‘月光社’的身
份守口如瓶,集會也減少次數,精選隱蔽的地點,而且每次集會只召集三分之一的社員,
以防哪一次當場查獲,全軍覆沒。
於是,校方逐漸對本社斷了消息來源,失去了把握。
“從去年開始文化大革命以來,‘月光社’又成為革委會虛擬的‘攻堅對象’,因為
‘月光社’只剩下了一個虛名,誰也不知道還有哪些人是成員,沒有任何集會活動的蛛絲
馬跡。
“去年九月份的時候,我們正在這裏集會,一個清秀的男青年,手裏捧著一疊唱片,
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他請我們原諒他的魯莽,自我介紹說叫柳星,酷愛古典音樂,但因
為家裏窮,雖然能買到些二手的唱片,卻無論如何買不到唱機。
有一晚經過解剖樓,他隱隱聽見裏面傳來樂聲,偷偷進來,看見是一群人在集會賞樂
,便興沖沖地去捧了唱片來誰知他再來時,樓裏就沒了人。之後一段日子裏,他執著不懈
,天天到解剖樓來等,那晚終於又撞見了我們,並懇請加入本社。
“我們見他說得一片赤誠,便同意他加入,並警告他本社‘地下’的性質。他發誓一
切保密,便參加了幾次聚會,幾乎認識了社裏所有同人。
“十一月下旬,本社的絕大多數成員忽然都被隔離審查,查的就是‘月光社’的問題
。我們當然矢口否認,但調查組都是有備而來,將我們兩個月的聚會情況一一列出,並讓
我們出示不在場的旁證,這下為難了大多數成員。審訊過程中,調查組向我們出示了第一
手的人證對質,你想必猜得出,那人正是柳星。”
我淡淡地說:“既然有這麼可怕的先例,我看你們還是不要收我做成員吧,以免再為
人所害。”
劉存熾說:“除非你沒有興趣,我們決不懷疑你的意圖。其實,那柳星年紀不大,但
對古典音樂還是頗有見識的,我真是想不明白,同為愛樂之人,何必相煎太急?大概是利
慾薰心……可是揭發出我們這些老古董,又有何利可圖呢?也許是革命的表現。”
他未等我表態,又自顧自地發起感慨,可見那柳星對他們的打擊之重。
駱永楓開口道:“這您難道還不懂嗎?那小子未必覺得自己做了什麼昧良心的事呢!
他做了回地下黨,深入敵後,揭了我們這個特務組織的老底,將我們這些特務組織成員一
網打盡,會覺得很光榮呢!”
劉存熾說:“這些天我總想在學校裏遇見這小子,好好問他幾句話,但他好像消失了
一般,我到醫學系去打聽,似乎沒人聽說過有這麼一位。”
我說:“我好像也從來沒有在系裏聽說過這樣一個人,說不定他那個學生身份也是假
的呢。可能根本就是位公安人員。”
“那麼,這入社的事……”江宓望著我,眼裏帶著鼓勵和期盼。
我當然願意有這麼一群志趣相同的長者為伴,共賞佳樂,就欣然應允。淩蘅素囑咐說
:“此事你可千萬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包括你最貼心的朋友,甚至女朋友和家人。事關你
的安危和前程,千萬馬虎不得。”
這個日記本隱藏之地只有我知道,即便我將這段事記錄下來,也絕不會有人知曉。
--
享受驚悚~~~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29.7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