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輪迴鎖 第五回 遺失女孩

[egozentriker (林賾流)]

                                               本故事已由明日工作室出版。

                                               作者：林賾流

 第五回 遺失女孩


 1938年初春，浙江省嘉興縣，餘南村。

河邊一處民家毫無燈火，傍晚時分，屋裡屋外卻一片死寂，距離南京失陷已經過了三個月，
村民都在日軍的控制蹂躪下過著心驚膽顫的日子，生怕一出門就再也回不來。

原本養鴨的池塘被劫掠一空，此刻空蕩蕩的映著天色，夕陽懸在空中，血漬一般。

窗下，洗曬好的衣裳灑落一地，女人被壓在地上遭人強暴，由於過度的恐懼與痛苦，只是張
大嘴巴卻發不出聲音，無聲的恐怖扭曲了五官，黃褐色的軍服背影在陰暗中宛若一頭黑色野
獸，面對著村女的日本軍官，卻有張細緻如女子的臉孔，此刻流露出殘忍微笑。

終於，等到酷刑終了，日本軍官穿好幾乎一絲不苟的服裝，順手拿起佩刀用鞘尖挑起女人低
垂顫抖的臉。

「運氣真好，還是個乾淨的。服侍得不錯，支那母豬，下次本大人再多找些友人過來，啊！
開個慶祝會好了。」用日語說完，他得意洋洋地離開了。

留下衣不蔽體的女人，彷彿石像般半坐躺在雞籠旁，直到黑暗完全吞噬她。

忍耐，只要忍耐就不會像豬狗一樣被刺死，但他們要忍到什麼時候？足不出戶藏在地洞裡，
躲過像老鼠一樣的冬天，原本再過一個月就要和未婚夫成親了，女人忽然瘋狂拉扯著長髮低
嚎起來。

等到青年結束被強制徵召的苦役回到家中，見到茅草屋中一片黑暗，連忙快步趕入屋中，卻
發現未婚妻衣衫不整的模樣，她用顫抖的手正要點亮油燈，見到青年趕了回來，碟子咕咚一
聲掉到桌面，滾到地上停在震驚的未婚夫腳旁。

「金姑！妳被鬼子強姦了嗎？」

「我……」

「說啊！」

「……」

「為什麼不聽話！我不是要妳躲好別拋頭露面嗎？」

她只是想幫他洗洗積了一籮筐的髒衣服，上面沾的都是泥水和屍體臭味。

「對不起，原諒我……」她朝他伸出手，指尖還有著掙扎時留下的瘀傷。

「他沒殺了妳，妳向他求饒還是獻媚嗎？可惡！妳這下賤的妓女！兩天沒東西吃就投降了嗎
？這是什麼？」

「什麼？」她茫然地抬頭問。

憤怒的青年手中拿著一件陌生的銀首飾。

不是的，不是那個壞人給她的，是他攻擊自己時遺落下來，當時屋內暗了，誰都沒看見。但
是受驚過大的女人還無法完整的說出一句話，此舉在青年眼中看來不啻心虛之舉。

「夠了，別碰我，好髒！」他要逃出去！逃出嘉興，聽說國軍在西南方集結勢力，他要去報
效國家，不再為了護著這個淫蕩變節的女人委曲求全。

青年想推開她，她卻發了瘋般死纏不放，最後他一腳踹在她小腹上，引起了劇痛，女人只能
見他毫不留情的奔入黑暗中。

「不要走！」

尖銳的叫聲從茅屋中射出，像是刺青在青年背上般，成了他無法忘卻的夢魘。

當時他只顧著往河的上游跑，足足過了一刻鐘後才喘著氣回頭，應該是茅屋的位置在黑暗中
燃起詭麗大火。

「拾瑾──」那聲迴響終其一生不曾停止。





結果，徐家只剩下陳警官和拾瑾，還有三個面有菜色的警察，原本居住在此的人都不在了，
形成諷刺的對比。

儘管說心態上是埋伏，但兇手真的會笨到回到加重警力防備的凶宅嗎？如果是盯上徐家人，
那麼有危險且需要警戒的地方還有好幾處，可是從有警察被害這點猜想，或許兇手真有非得
在這間屋子中行凶不可的強制衝動，那麼此時不埋伏便錯失良機了。

就是抱著這種心情，陳警官和拾瑾才做出在中元節時留宿凶宅使鄰里指指點點的瘋狂舉動，
而破案是不管民俗禁忌的，一切都在和時間賽跑。

但是拾瑾告訴自己，小螢和暄柔不在，他可免去後顧之憂，接著就是扎實注意好任何風吹草
動，好逮住那個來去無蹤的變態而已，他不會鬆懈下來，只要不給敵人可趁之機就能萬無一
失了。

儘管兩人都鎮靜地看著電視，鬼月高峰時還待在有三個人離奇死亡的凶宅著實是種嚴酷心理
考驗，加上從外頭飄來道士隱約的誦經搖鈴聲更是讓人背脊發毛，大約九點開頭，那三名警
察就藉口別處需要支援溜走了。

拿其他人沒皮條的陳警官，原本不想太過搭理有嫌疑在身的涉案關係人，但相比之下態度堅
定的拾瑾，不知不覺卻變成討論案情的唯一對象，原本想撤下他心防的探問，反而變成雙方
針對疑點的交流。

即使陳警官不想承認，讓外行人插手專業也不妥當，但徐拾瑾確實擁有不錯的定力，膽色過
人，此時有他在總比自己待在這裡要多份人手，自然陳警官是不信怪力亂神也不怕孤身獨處
，但那惡性重大的凶手，如能多一分力量來緝捕更好。


第二件警察溺死案，乍看之下死法雖不像徐黃靜菊，也就是徐拾瑾的奶奶那樣駭人，但在徐
家一律是淋浴設備的情況下，案情變得更詭譎，查核過死者家人通訊記錄，符合拾瑾供稱兩
點時他們還活得好好的證言，那麼從那之後直到警察趕到，短短四小時內一切到底怎麼發生
？除非有惡魔的智慧否則不足以解謎。


就連進到村裡的田間小路，不常走的人也容易混亂，陳警官他們儘管走了兩次還是難免因為
找路耽誤了一點時間，除非兇手非常熟悉當地環境，否則他是如何在不用交通工具的前提下
躲過搜索？在要道設路哨也一無所獲，倘若兇手是村中人士就說得通了，但那也表示他們面
對無法想像的病態殺人魔。

平日和受害者打成一片，某一天忽然就喪心病狂地下手，事後還處在震驚哀傷的人群中，裝
出一副害怕模樣。

有這種可能。但既然那殺人魔如此聰明，又為何選在這個無法掩飾罪行的小鄉村作案呢？出
去沿著公路就可以通往城市，但如果是私人因素的報復行為，為何要攻擊毫無瓜葛的警察？

為了獲得快樂而殺人？也不對。如果是這樣，一度曝露在不明兇手面前的少女卻被放過了，
比起老年人和男人，小螢應該才是兇手求之不得的獵物。

所有推理都觸了礁，不只是執行手法，動機也是。

最讓人疑惑的是，住在二樓的人為何沒事，而一樓必死？

為了解開這道謎，這次陳警官和拾瑾都待在客廳，沙發和茶几都被搬開了，兩人都不想坐在
曾是屍體發現處的家具上，客廳中央草草放了兩張椅子，倘若這件案子真不是人類所為，那
也讓他們見識看看怪物的模樣！

鐘聲忽然響起，兩人俱是神經質地轉頭看向各自懷疑的角落，發現毫無異狀後，有點不自然
的盯著單調選秀節目畫面，為了讓兇手以為他們放鬆警戒的偽裝，兩人正佯作對電視節目入
迷，但拾瑾知道這個經驗老到的刑警和他一樣緊張戒備，心情上好過了點。

驀然間，拾瑾的手機響了，他看著陳警官，後者示意他轉到免持模式接聽，他照做後，心跳
速率無法避免的加快。

「誰？」

「請問，這是海螢的手機嗎？」手機傳出陌生男子聲音，拾瑾下意識皺眉。

「你哪裡找？」幾乎是瞬間，對這通來電產生某種無法解釋的衝突感。

陳警官比手畫腳的要他別太快掛線，不用他提醒，拾瑾也清楚這通來電的不尋常。

「……」彼方沉默了數秒。

小螢國中畢業旅行時，因為沒有手機怕緊急時連絡不上，拾瑾曾將手機借給她，那時也有填
寫資料，要說他的號碼外洩，對方找的卻是小螢，很有可能便是那次流出的，拾瑾那時借的
是備用手機和門號，因為一點雜務因素，現在卻變成他主要使用的手機號碼。

所以那通電話，等於打到了自己的手機上。

「你到底是誰？找她有什麼事？」

「你是？」對方又問。

「她的表哥，這是我的手機，只借她用過一次，你到底怎麼查到這個號碼？」拾瑾正色說。

語調聽起來像是個知識份子，帶著矜持的抑揚頓挫。

「你和叫海螢的女孩子生活在一起嗎？」那人說話速度變快了，拾瑾和陳警官對看一眼，還
是無法理解這通電話到底是在說什麼？

「你有什麼目的？」


神經病！拾瑾在心中大罵，但也許這是和凶手有關的電話，他還是不能輕易掛斷，以免錯失
好不容易出現的突破點。

「你在哪裡？」他搜索枯腸尋找著可能套出男人資料的問題。

「台北。我搭最近一班高鐵過去，現在馬上離開那女孩附近。」

他那急促的憤怒連陳警官都聽得出來，但說要來見他們？難道又是兇手的詭計？

「你的身份！這麼做的動機是什麼？」陳警官終於忍不住開口。

「有別人嗎？」男人聲音出現停頓，可以想像電話那端的人也跟著愣了一下。

「警察！徐家命案和你有關？」

「徐家？啊……昨天新聞沒說清楚細節的那件連續殺人案？原來你們不是在嘉義市，怎樣都
好，總之不能再待在叫海螢的少女身邊，我會親自當面和你們談，來嘉義車站等我。」

男人第三度重複命令，不由得讓人懷疑他的腦袋有問題，短短幾句話中反反覆覆都是要他們
離開小螢！

「小螢怎麼了？你又想對她怎樣！」拾瑾搶回手機繼續逼問對方。

「當面談，我會告訴你們原因。」

「為何在電話裡不能說？」拾瑾咬牙怒道。


「說不清楚，我希望你們首要能做到活著見到我，不去做多餘的事。」

「你不說我是不會照你的命令行動的！神經病！我現在有重要的事要辦，除非人就是你殺的
！」

「我當然不是兇手。」男人以唯我獨尊的冷漠語氣回答。

「聽好，你和那個警察現在有生命危險，如果你們是待在命案現場附近，立刻撤出來，就你
們兩個，誰也不要通知，愛惜生命的話就照我說的去做！」

「不可能！我不能丟下小螢不管！你又有什麼資格命令我？」


「也就是說，她現在的確跟你們在一起了。」那冷調的男聲忽然現出些許狡黠，還是被對
方優先套出了話，客廳裡一個饒富經驗的刑警和一個大學畢業的老師頓時覺得顏面無光，對
那人的存在更加痛恨不快且加重懷疑。

「那又怎樣？」拾瑾粗聲粗氣的說。

「如果你無論如何都不聽忠告……」手機傳來斷線的空洞聲音。

拾瑾忿忿轉身，抬眼看見表情同樣意外的陳警官。

「怎樣？是這傢伙嗎？」

「不曉得……」陳警官也覺得這通電話來得太詭異，然而這兩天連續發生的案子又有多少能
獲得合理解釋，難道因為是鬼月，到處都碰到怪異事件嗎？

「等等，我還是聯絡立哥一下。」拾瑾出現不安預感，嫌惡的拿出才剛收好的手機，才想按
下鍵時已有人搶先一步打了進來。

「喂！拾瑾嗎？出事了！」徐立人驚慌失色的語氣讓拾瑾立刻跟著繃緊身體。

「說清楚一點！」

「小螢她……剛剛我媽上樓，發現房間沒人，我家都找遍了！」

「怎麼會這樣！」拾瑾垮下肩膀喃喃自語。

 一種詭異的聯想在腦海中點燃，但他幾乎立刻排除了腦中的想法。

「我過去你那邊！」

「等等，你在附近找更仔細點！」拾瑾慌張中給出建議，又飛快將這個消息告訴陳警官。

「能怎麼辦？先去找人吧？」他亦無奈地說。這戶徐家，到底是被什麼詛咒了，總是接二連
三的出事？

「聯絡一下你家裡，我怕萬一那邊也不安全，不管怎麼說，你女朋友不也是現場目擊者嗎？
」

但接下來的情況卻不幸讓陳警官一語成讖，拾瑾連撥好幾次號碼，家中都無人接聽，他急得
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我聯絡嘉義市警察局，請他們去看看。」陳警官一邊動作同時搖頭。

「目前看來只能請這裡的村人先幫忙了。」

「希望來得及……」

青年心亂如麻，兩頭都是重要的存在，現在要他選一邊都很為難，小螢、暄柔和父母，為何
兇手要這樣折磨他？難道兇手不止一人？


還有那個神祕的男人，這一切到底因何而起？



他不明白，誰能來告訴他這一切只是場噩夢？




拾瑾挨家挨戶拍門懇求村民幫忙搜尋小螢的同時，覺得胸口彷彿要被怒火燒得乾焦灰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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