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福音 第四回

[egozentriker (林賾流)]

神秘事件的調查中，路訪是最累人的一環，持平來說我和燕臨做的事情和徵信社沒兩樣，
所以有時候會乾脆假稱自己是徵信社的人，但差別在是燕臨挑case，而不是來者不拒，而
我也不是次次都會幫他忙，就算如此我相信他也一定能找出辦法解決問題。

不知道為何，我覺得他好像在男人這方面蠻吃得開的，比如說我就拿他不太有辦法，但他
對整路修橋的工人，公園裡打太極拳的老伯伯等等融合在背景裡，通常會被忽略的人，很
容易就能和對方打成一片，就像現在拿著包菸請涼亭裡的遊民並和其攀談一樣。

所以也許他討厭的是中產階級和以上的階層，對那種精明並帶著防心接近自己的面具人種
冷嘲以對也說不定，但這些正常人中的表率偏偏是現在的我們最常接觸的類型，而他們本
身的怪現狀和疑難雜症也都相當繁複扭曲，其實我也討厭的，只是抗性比燕臨好一點。

「葉慈生，你在發什麼呆，要移動了。」

聽到這個聲音，我再次用曾經身為業務主管的專業眼光打量夥伴，燕臨絕對具備企業戰士
的資質，連向陌生人打聽消息這種引發對方戒備的行為，也是勝績居多。

「怎樣？你那邊有消息了嗎？」這次的事件範圍太大了，多一個人就是多一倍不確定性，
何況光是同一間學校就有三個女高中生失蹤，潛在失蹤人口不知還要算進來幾個，不確定
方向的話根本就是大海撈針。

有時候問了一百個問題，才能確定現在的方向是錯的，偶爾靠著運氣找對路，線索才陸續
浮出，就算世界上真有先知這種人類存在，也不在我們之中。

「大概，你先說。」

「嗯，等我想一想。」我被派去詢問女性居多，雖然也沒有被刁難，可是也許是處得太好
了，不少太太小姐反而拉著我說了許多和問題無關的生活瑣事，起碼有三個說要介紹女兒
給我，還有一位老婦人說我和他死去的孫子很像，硬是要請我進去屋裡喝茶，折騰了快一
小時才得以脫身。

我想這些經過還是不要說出來好了。

但實際上目前也無法問出太精準的問題，我也只能憑著直覺和對方的反應順著話題聊天，
我沒有燕臨那種神乎其技統整情報的推理能力，不過還是盡力從我剛剛聽到事情裡面挑出
感覺派得上用場的部份報告。

「女學生失蹤的事情比我們想像得要流傳更廣，報紙雖然沒有變成全國性消息，可是這城
市裡的人似乎已經有些流言，而且不只是兩個星期以內失蹤的人而已，你的推測沒錯，果
然還有更多。」

燕臨微微點頭，我繼續說下去。

「我說自己是雜誌編輯，想要做一篇地方旅遊簡介，問她們除了風景名勝，有沒有什麼鬼
屋傳說怪談，年輕人喜歡嘛！」可是問題往往只是個開端，人要說起有興趣的東西，往往
會扯出一大串和原題不相干，但對於燕臨來說可以是參考資料的口述內容，我也就盡量幫
他都記在小冊子上，再看情況插入高中女生失蹤的話題，果然收到不賴效果。

「果然就像你推測的，以前就有人失蹤，嗯，有些行蹤不明的人後來有回來，但似乎精神
都變得不正常，然後失蹤前就有點怪怪的了，感覺不出和新興宗教有特別關係。」

我把筆記交給燕臨，讓他自行瀏覽，如果需要細節我再補充，就這樣到處轉過了兩天，不
知不覺離白宣舞所言最近失蹤的同班同學不見那日也快一週了。

驀然，我不知自己朦朧地期待什麼，但撇開人情倫理不談，也許要打破這種僵局，只有新
事件才是最快的捷徑，當然我絕非希望這種事發生，但假若把K市人口失蹤的主因做為特
定對象來思考，這種發生頻率的縮短無疑很明顯，倘若情況還不明朗，悲劇重演是遲早的
事。

「真頭痛了，當初以為是好事者傳聞的意外，實際訪談才發現真有那麼點怪異。」

「那些回來的人呢？」

「就知道你會問，少數我探聽到的有搬走也有意外過世，但目前要見到本人有點困難，認
真起來要查應該也可以找到蛛絲馬跡，只是其他事情就完全做不了了。」

我想燕臨大概也不會想把寶貴的時間完全賭在這一條線索上，畢竟現在不是追尋陳年舊聞
解謎而已，還包括現在進行式的失蹤少女，貿然離開K市萬一錯過關鍵消息也不太妙。

偶爾也會感嘆我們認識的朋友都太少了，恨不得多生幾對手腳，不過要交到能夠像萬能秘
書或手下那樣被他隨時傳呼去調查東西，有時候還可能違法的朋友，基本上應該不太可能
。

如果我的人生不是和燕臨有類似的破碎之處，恐怕我也是理都不會理這種人，早就遠遠撇
清了。

輪到我開車時，燕臨忽然拿出地圖用手指著某處要我繞過去，我低頭瞇著眼看清楚街區位
置，那裡在第一女中附近。

「你要找誰？」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很自然這樣問。

「劉沙。」

「咦？」我本來打算踩下油門的腳又移開。

「她沒住在學校宿舍，而是自己在附近租雅房，親戚給她生活費和獎學金來支持這些開銷
。」燕臨又說出我不知道的情報。

「等等，這一定要先弄清楚。」我連雙手都離開方向盤，在胸口交叉，轉頭看著那個男人
。

「你什麼時候知道劉沙的事？」

「早上。」

所以是趁我們分開路訪的空檔用手機聯絡，真是不能小看他。

「哦，你對她有興趣嗎？她也算是成年少女了。」

燕臨沒理會我的調侃繼續說下去。

「她和白宣舞一起時會被那同學壓制，我要的不是代傳和白宣舞自己推測捏造的評論，她
今天早退，我要她一個人在家裡等我們。」

我抬眼望了下天色，已經黃昏了。

「你要直接過去，還是先去吃個飯？」其實我是有點餓，不然也不會這麼說，如果是去見
委託人，時間很難拿捏好，也許這一去就會耗到晚上八九點。

「你開車，路上看到什麼想吃的自己買一買。」燕臨照例用沒有起伏的聲音下著急行軍命
令。

「……算了，跟你出來我就不指望吃飽睡好。」

和燕臨的鐵人體質不一樣，我體力不夠就容易精神渙散，所以也不會害羞在民生活動上提
出要求。

我還是買了兩個便當，剛好燒臘店旁邊有間蛋糕連鎖店，想起要去會見那個拘謹又有些陰
沉的劉沙，再怎麼說我們兩個大男人一定會給她製造壓力，還是帶些甜點去當見面禮比較
好，就隨意挑了個草莓慕絲蛋糕之類的商品請店員幫我包裝好。

十分鐘之內搞定晚餐問題，接著就是驅車到燕臨口中劉沙獨居的雅房位置，那附近不太好
停車，我繞了兩圈才帶著點罪惡感將車停在兩棟相鄰民宅的大門之間。



劉沙住在某間三樓透天格局的半舊房子二樓前方房間，經燕臨說過以後我也知道位置，只
是接著她的手機卻沒人接，該房屋一樓入口是玻璃拉門，四扇一組只用一個鎖頭扣住中間
兩扇，很不保險的那種，我伸手試拉居然沒鎖好。

「燕臨。」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緊繃著。

「也許……出事了。」

他看了我一眼，隨即越過我往樓梯上跑去，我自然馬上跟在後面，一前一後上了二樓，發
現房門半開，燕臨推開門直接踏入劉沙房間，卻見她在自己的單人床上，被一個金髮外國
少年壓制著，那人左手壓著她的脖子，右手高舉著十字架，跪騎在劉沙腰上，用一種低沉
神秘的語調大聲說話，而少女卻像離水的魚兒般痛苦撲騰著。


「Padre nostro che sei nei cieli…sia santificato il tuo nome…venga il tuo
regno! sia fatta la tua volontà──come in cielo così in terra!」


那急促的聲音到最後近乎吼叫，異國少年高舉著十字架就要朝劉沙的臉刺下！


「Convertitevi, perché il regno dei cieli è vicino!」

「Vattene, satana!（註）」


※※※

註：所引用拉丁文出自《馬太福音》，依序為「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都遵你的名為聖。
願你的國降臨。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天國近了，你們當悔改！」「
退下，撒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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