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羈魂 第九章

作者egozentriker (林賾流)

看板marvel

標題[創作] 羈魂第九章

時間Fri Feb 19 15:02:45 2010

殺人，即使殺的是惡貫滿盈的人，對有良知和理性的人那仍然不是件輕鬆的事，即使能勉強自己做到，往往也是因為心中有個更強大的信念在支持自己，或者乾脆否定被殺者生而為人的資格，將對方貶成蟲蟻或畜生。「燕臨！你不要衝動！」葉慈生看出這次不是威嚇或發洩憤怒，因為這麼近的距離，燕臨瞄準的卻是黃春壘的頭！葉慈生見過燕臨開槍，槍法是神準的，他也有氣不過的時候，但頂多就為自保而打人手腳，現在的燕臨打定主意要處決黃春壘。「如果道德倫理真這麼偉大，點點當初就會留在能保護她的地方，倘若法律和警察有用，程紹元就不會被關在這裡這麼久，遲遲無人發現；倘若老天有眼，他豈能如此優優哉哉地殺了這麼多人，還養出一個殭屍！」點點也是被謀殺的，當年如果有實際的調查行動，並且發現這件事，說不定就能循線查出段玉梅和程紹元的行蹤，然而，誰也沒放在心上。這些外人「對得起自己」的底線，永遠都是那樣低！輕鬆就可以達成心安理得的程度，舊案件沒解決，就用新案件太多作為藉口，卻不去反省，那些失蹤和被害的，都是活生生的人！豈有新舊之分！燕臨的聲音透出某種奇異的威嚴，被螢光包圍的他看來竟不像屬於人類的處刑者，讓黃春壘愣在原地，瞠目結舌無法發言。「道士，告訴我天理何在？」三先生仍然諱莫如深。「我沒其他好問了。」語罷，燕臨扣下扳機。擊發瞬間，手腕被抓住上舉，子彈朝天空飛去，槍聲在山林中聽起來萎萎的，不如想像中大聲，或許是籠罩在他們上空的霧氣太過濃厚的緣故。「冷靜點！」阻止他的人是葉慈生，他用單手拼命和燕臨角力起來，這真是件苦差事，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燕臨沒摔他，只是不客氣地用力想把彈道調回來。「拜託！就算為了點點和程紹元，你想讓段玉梅稱心如意嗎？」葉慈生氣急敗壞地大吼。直到燕臨瞄準黃春壘時，葉慈生才猛然想通了一件事。他從不了解女人在想什麼，就連自己的未婚妻，也是差那麼一步，就讓對方瞞過自己，自顧自地調查犯罪事件，自顧自地隱瞞然後失蹤，不給他參與挽救的機會，導致最後天人永隔，一切都是秋繁太有正義感惹的禍！不，錯的是自以為關心卻從未看清她在想什麼的自己！自那以後，哪怕知道燕臨遇見的是邪惡的段玉梅，葉慈生還是保持了一定的疏離感，沒有對這個女人的事表現好奇，因為，他是真的不好奇，葉慈生清楚不管動機本性是正義或邪惡，都會給人帶來不幸，他只要跟著自己給自己定的規矩，不主動生事，單純幫助燕臨找到他的朋友或對惡鬼們復仇就好。但是，一直記錄燕臨故事的自己，老是擔任那個幫他收尾的人，燕臨的弱點和習性他都看在眼裡，如今終於就像離開掩蔽要走入陷阱裡的動物那樣清楚了。「段玉梅把你當成英雄，你以為她是認真想讓一個用迷藥害人的癟三來幹掉她設定好的那個英雄？」葉慈生只知道，對人類太過同情，老實地負起一般人不會負或能卸脫就卸脫的責任，這種人是不能殺人的，因為他們付不起殺人的代價，如果不是崩潰自我，就是對人性真正絕望，燕臨多次將自己置身在生命危險中，就是因為他下意識去維護這條底線造成的問題。所以，不應該讓這個人去殺人，即使是為了正義也一樣，能夠堅強到那種程度的，就不會是人類了。「槍給我！你放手！」葉慈生好不容易才拿走燕臨身上速度最快的武器，這簡直比虎口拔牙更累。「遇過那麼多超自然案件，你不會天真到以為這是你或她誰的肉體死亡就能兩清的定理吧？段玉梅活著就那麼危險，她都死了這麼久還能造成這麼多新麻煩，萬一現在才是開始怎麼辦？燕臨！張大眼睛給我想清楚！」葉慈生不需要推理，這根本是明擺著的陷阱，燕臨的詛咒還沒解除，為了自保也為了報仇讓他去挑戰並殺掉痛恨的仇敵，這些精神刺激隨便其中一樣都能讓普通人崩潰，就像讓已經多處受傷的人去跳冰湖一樣，不用再來什麼強敵，只要讓燕臨自己倒下就足夠了。燕臨還是倔強地死瞪著他的目標，不願移動緩解，葉慈生知道，能被輕易說服就不是燕臨了。「你還要穩重地保護程紹元和點點他們安全下山，還想去尋找能夠治好他們，確保他們不會再被害的人和地方吧？怎麼能夠在這裡，被他們看到你殺人的樣子？」燕臨微抬的手總算落下，垂在身側緊握成拳，指尖深陷掌心，葉慈生的位置能聽見他顫抖的呼吸聲，這個男人到底壓抑到了什麼程度，即使現在都還不算是極限吧？從燕臨願意放手，就知道他腦袋還是相當清醒的。葉慈生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把視線轉回絲毫不能分心大意的黃春壘身上。「老闆，有件事你是不是誤會了？從你的描述和我已知的部分，我半點都無法得出，當初那個妖女有說過你殺了我們她就會回來救你的結論耶！對哦？段玉梅有說過這種話嗎？」黃春壘大叫一聲，又撲爬而來想搶燕臨手中的小草人，被他兇狠地踢回原地。「時辰到了，走。」三先生忽然發話，娜基亞烏身後樹林邊緣的山壁上忽然出現一處透出螢光的洞口，並且被繁複的植物枝葉簇擁著，不知通往何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直到他們回眸之前，那入口從未存在。白貓踏著莊嚴發光的腳步，轉身慢慢朝動口移動，除了仍擋在黃春壘之前的燕臨和葉慈生，其他人均開始撤退，女殭在不遠處的幾株林木間來回碰撞繞圈，偏偏無法闖出更遠的距離，彷彿有無形的牆壁在阻攔它。「就這樣……放過他？」燕臨的聲音非常小聲，但葉慈生還是聽見了。「有句話我想對你說很久了。」葉慈生掂了掂手上的魂甕。「起碼也留一點表現機會給我！」語罷，他轉了方向把小土甕往下猛力砸，聽見清脆的碎裂聲，葉慈生才回首看著燕臨，友人的眼睛瞪得很大。「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沒脾氣？」葉慈生這輩子深交的人其實很少，他和燕臨一樣都不能容許有人動自己重要的存在，父母在他年輕時就過世了，臨死前終於完成結婚儀式的妻子也病逝在挪威，葉慈生到後來真正是孑然一身。所以他總覺得沒必要和一個已經背負那麼多的人去計較小事，可是偶爾也會火大。他不喜歡殺人，或者說想方設法讓某個人活不成，但是如果連燕臨都要殺那個人，而且非親自動手不可，葉慈生發現，他不能把手縮在袖子裡眼睜睜看著對方染上更多污穢。「啊，痛快多了，走吧！」砸碎魂甕的同時，黃春壘也仆地沒了聲息，真的動手後葉慈生發現自己居然無動於衷，或許這才是真正的他，葉慈生是個護短的、自私的人，從來都是如此，所以說不定他還比燕臨要適合殺人。不讓燕臨再靠近屍體，亦無檢查黃春壘是否斷氣，葉慈生強拉著他趕上三先生的行伍。當他們才走出二十餘步，黃春壘竟然又爬了起來，四處摸索著柴刀。「沒死？我沒事？哈哈哈哈……那妖女的法術不靈了？」黃春壘發出喪心病狂的厲笑聲，吐出更多難以辨識的咒罵聲。燕臨和葉慈生快步趕上三先生，因殭屍已經掙脫了鈴繩的迷惑，無論黃春壘還活著並且賊心不死，山林興起某種無聲的騷動，彷彿此起彼落交相低語著，某件大事將要發生。那處發亮的洞口，直到臨向前時都還只像是凹陷樹叢，無法看清內部，但娜基亞烏與三先生撥開枝葉卻直沒進去，無聲無息有如落入水面的雨珠消失，葉慈生和燕臨仍保持殿後的順序進入那處，卻發現內裡非常寬敞。上下左右全是散發螢螢淡綠的植物組織，最窄處也有容納會車的寬度，如同走在通體碧綠的巨蟲體腔內部，才連後腳都踩進去，身後就傳來封閉感，那時葉慈生依稀從風聲中耳聞到模糊的叫喊聲。剎那間，連風雨如何再起肆虐都聽不見了，只剩下頭頂水珠不斷晶瑩滴落的奇妙風景。一切驚惶彷彿隔世，幽道內也有著濃霧，但霧氣卻是暖洋洋的，僅略低於人體溫度，讓全身凍僵或已凍傷的眾人感覺到有如復活般的舒適感。明知應該要緊張的，卻有種想任意放鬆的衝動，葉慈生感到不安。好在三先生一走進詭異的山中發光道路，確定全員都進入神祕幻界後就停下來，娜基亞烏見他不動也沒有太過勉強，三先生從懷裡拿出一綑長長紅線，依序綁在眾人手腕上，為防有人掉隊而將所有人都串連起來。這時無人再覺得三先生的行為古怪，毋寧說是鬆了口氣，因為這明顯是非人專屬的通道，霧氣之濃非但無法確認道路遠近，甚至連站在一起的同伴身形都看不清楚，三先生能精準地拉起每個人的手繫線打結已經足以令人佩服。繼而三先生牽動繩頭領隊，被道士調整過的順序就非常清楚。白貓的光時明時暗，更讓人產生自己會永遠迷途於此地的恐懼，不由自主緊緊握住那粗細僅一釐米的絲線，道士仍走在前方，點點緊跟在後，然後扶持著體力與精神都非常脆弱的程紹元，這項保護工作實際所需的力量與象徵意義上都非燕臨莫屬。三先生綁完燕臨後下一個接著葉慈生，最後才是阿靈，等於他讓自己和阿靈充當這隊伍的頭尾，但真正開始前進時，葉慈生當然不可能讓阿靈殿後，雖然阿靈還是一臉嘻笑輕鬆，大有見怪不怪的氣質，這點兩兄妹簡直合得天衣無縫。葉慈生只好緊牽住阿靈的手使兩人並行，三先生在為每個人綁上繩結時皆有預留一段使他們方便活動的長度，以葉慈生距離領隊的距離看去，除了一小截紅繩外，連燕臨的背影都若隱若現難以確認，只能透過時而繃緊時而鬆弛的絲線確認前人的動態。空氣難以言喻地潮濕乾淨，乾淨得讓人有些呼吸困難，本能地，葉慈生明白應該保持肅穆，事實上連同愛笑的阿靈在內都乖乖的沒有出聲。三先生走得不快，因他們與蒙眼走路其實差不到哪去，地面也凹凸不平，燕臨感覺腕上牽向後方的紅線一直鬆鬆地垂著，這表示葉慈生和阿靈有好好地跟緊，並未落下，於是扶著程紹元專心趕路。無論三先生要將他們領到哪裡，他幫自己救出程紹元，燕臨已當他是恩人，他沒讓阿靈緊跟在身邊，而是點點，也表示了對眾人的看重與自信，儘管對三先生的目的仍處在五里霧中，起碼知道他是信得過的男人。滴答，滴答，不知從何處滲出的水，持續地落在不知位於何處的水窪，這種單調的聲音彷彿從遠古持續到現在。和娜基亞烏引他們上山那時一樣，也感覺不出時間感，但回過神來卻覺得自己經過的地方比步行能走出的距離要遙遠許多。紅線仍保持鬆弛，燕臨卻驀然頓住腳步，同時按住程紹元，他的不動又牽動點點，接著通知三先生燕臨停步了。他在等，但是過了幾秒後還是沒有人接近的跡象。十幾秒過去了，半分鐘過去了。三先生的紅線有這麼長嗎？這疑問只在燕臨腦海掠過一瞬，隨即固定成新的威脅感，不可能，每個人之間的線長應不超過三公尺。「道士！」燕臨不得不喊出聲，但是幽道裡的螢光，隨著他一喊竟在同時如飛蟲般驚散得乾乾淨淨，四周頓時陷入濃黑！「嗚……嗚……點點……」程紹元立刻驚慌起來，東張西望同時想掙開燕臨去找點點，燕臨只好將他抓得更緊。「別怕。」但燕臨除了這麼說以外一時也苦無對策。「程紹元，我一定會保護你和點點，相信我！」燕臨言出必行，但他也不願讓好不容易找到的目標其中之一脫離自己的掌握，哪怕是一公分，在這妖異的空間裡或許又是另一次錯過，好不容易走到現在，燕臨死也不能放手。純粹的黑暗裡，沒有半點光亮，娜基亞烏也消失了，五官被黑暗填塞，燕臨唯一能感覺的只有手腕上的束縛感，以及垂在他指間的絲線，他懂了三先生說的，被某種存在遮蔽感覺的意思，現在就是那種情況，如果不緊緊抓住程紹元，那麼燕臨將連身邊的人都無從意識對方的存在。當下他必須做出抉擇，要順著哪一方的絲線走去會合，由於不管選哪一邊，都必須冒腳步沒配合好扯斷紅線的風險，現在甚至完全喪失方向感，絲線又是這麼細，儘管三先生綁的結很結實，但其實就跟他們現下處境雷同，都是隨時可能斷裂的安全感。燕臨試著回收葉慈生那邊相連的絲線，收了幾圈後卻發現紅線完全沒有變緊的跡象，倘若是扯斷了，之前自己也會有感覺才是，這種鬆弛就像絲線無止盡地拖曳著。他們又被非人控制住了嗎？「可惡！」燕臨暗暗咒罵。程紹元不停顫抖，燕臨忽然發現他微向前傾了一下，心中一動，摸索到程紹元手上的紅線，已經被牽動了，似乎正催促著他們追上，而葉慈生那邊卻遲遲沒有動靜。「燈？」燕臨無意中低喃。在完全的黑暗中，浮出一小朵圓形的懸光，靜靜地停在大腿的高度上，離他們不遠。「點點、點點……」程紹元因為看不見最依賴的人，抽噎並叫著少女的代號。「大大！」從暖黃光亮處傳來一聲模糊的呼聲，像是點點嬌嫩的聲線。他是否應該相信？燕臨自問，緊握著另一條紅線。末了他還是邁開步子，順著程紹元與點點相連的絲線走，直到被那盞燈籠照亮自己，也藉由燈籠的光看見三先生和點點正等著他們，提燈者是三先生，他不知從哪變出的燈籠，也許又是道術的效果。燈籠光線並不強，只能勉強照見彼此，無法作為照亮道路的工具，三先生的表情依舊淡得看不出端倪，燕臨不知他到底清不清楚後方的兩人出事了。但他們才會合，連問題都來不及話出，腳下地面就傳來一陣柔和震動，眾人像是站在正在呼吸的巨人胸腔上，一波一波震顫不停，天搖地動，難以站穩保持平衡。那古老且無名的存在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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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itema:推！原本以為都要結尾了的說XD 02/19 15:22

推 SPY326:耶我等好久了原PO謝謝 02/19 17:23

推 wefeather:接下來才是開始嗎 02/19 17:41

推 jingyi620:推~ 02/19 22:51

※ 編輯: egozentriker 來自: 122.124.141.212 (02/19 23:15)

推 pandahsien:推好看耶~ 02/19 23:21

推 Sensui:推～葉華生本集表現出色啊～ 02/19 23:38

推 lucy32lin:留一點表現機會...(笑) 02/20 0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