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egozentriker (林賾流)
看板marvel
標題[創作] 羈魂 第六章
時間Mon Feb 15 12:36:04 2010
事情的原因要回溯到比十一年前更早的時候,早到黃春壘和他的妻子陳阿蘭還沒到這處荒
僻的深山蓋了棟房隱居的八零年代,他們曾經是技法高超的詐騙集團,從在香港時用雀局
和仙人跳詐財,輾轉逃避仇家到台灣,並且用以前騙來的財貨作資本設計欺騙榮民或老人
的養老金,或者成立空殼外匯投資公司掏空僱員和客戶積蓄。
這對騙子夫妻雖然不動一刀一槍,卻不知害多少人家破人亡,撈了大筆橫財後低調地躲進
深山,同時慢慢脫手以往騙來的高價珠寶,又買地經營茶園,將自己漂白成沒有前科的平
凡人,過著低調但是享受的悠哉生活,同時也是為了不讓檢調單位和老仇家發現蹤跡。
快活日子持續到某天一對年輕男女上門來,女的一臉清秀,冷靜的眼似乎看透黃春壘直到
骨子裡,男人是個傻子,癡癡呆呆地跟著她,手裡抱著一個五歲小女孩。
女人說要借宿,當時根本沒作民宿生意的黃春壘當然是要他們滾,然後只是視線對上他就
昏倒了,等黃春壘醒來,他發現自己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不知昏去了多久,太太陳阿蘭
正忙著煮東西,還有執行一堆無端進門的神秘女人指示她做的雜務,簡直像條狗一樣聽話
。
黃春壘本身就是個老練的犯罪者,只有自己將人騙得團團轉的份,見那女人竟然這樣戲弄
自己和妻子當然是氣壞了,又不知她佔用他們的家打算做什麼,立刻上樓想找人興師問罪
!
那個女人高高在上地出現在視野裡,不知何時換上一身樣式不合現代流行的曳地長裙,站
在光線黯淡的樓梯中,彷彿老電影裡的幽靈畫面,因那是一襲泛黃保守正常人覺得俗氣,
但穿在女人身上強調了纖細腰枝和上身曲線的老式白紗禮服,她静靜地鳥瞰著黃春壘,他
覺得自己就好像被蛇盯上的青蛙。
女人身邊站著被抱進屋的小女孩,房間裡傳出跟隨她們的年輕男人又哭又笑的怪異呻吟,
還有用頭撞牆的聲音。
饒是膽大心細的黃春壘此時也覺得毛骨悚然,他寧靜舒適的家此時儼然怪異邪術現場。
她很輕很柔地撩起部分裙襬,並非讓黃春壘窺探她的裙下風光,女人腳邊放置著兩個土甕
,小小的,只一個拳頭大。
「黃春壘,陳阿蘭,」她唸著兩人名字,黃春壘的妻子此時端著盤子走到黃春壘背後,他
險些嚇得揮出一拳,只見阿蘭著迷且呆滯地望著那女人,完全被迷惑的模樣。
然而一聽到女人的聲音,黃春壘發現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大腦像是融化了,怒氣和性慾都不知流到何方。
那女人在自家中待了三天,但那三天的記憶黃春壘就像從深水裡看著水面上的景物一樣朦
朧破碎,幾乎想不起來任何有組織的畫面,只是隱隱約約感覺自己就像奴隸一樣被使喚著
,身心完全不受控制,那種情況簡直就是要他去吃屎喝馬桶水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照辦。
直到他恢復意識,才想起那女人喊他們名字後的下半句發言。
「好好照顧這兩個人,還有這兩個小甕是給你們的,別出岔子,你們就不會死。」
混帳!這囂張的瘋婆娘!黃春壘到廚房找了把菜刀滿屋子尋找女人的下落,卻想起年輕女
人已經離開了,還是穿著那身發黃的禮服悠哉地走人。
黃春壘所不知道的是,段玉梅正在進行一場咒術,她穿的禮服來自以前一個婚禮前夕上吊
自殺的新娘,不幸的新娘因發現未婚夫背叛自己還打算悔婚而輕生,而後化為厲鬼尋仇,
死者株連甚眾,怨氣全被禮服吸收,是上好的施術道具。
他只覺得這女人很奇怪,透著濃濃的邪門,當他想起女人已經走了,第一個反應是關門落
鎖,躲進衣櫃裡簌簌發抖,連確認老婆是否安好都沒那閒暇,過了兩天他才慢慢恢復正常
,同時想起更多記憶,包括年輕女人臨走前對他的囑咐和描述,要他殺了有朝一日找上門
的燕姓男子。
然後黃春壘發現同行的年輕男人和小女孩被遺留下來,男人已經不像一開始那樣不穩定,
只是別人說話他也聽不懂,就這樣呆呆靜靜人事不知,小女孩只是黏著他,兩人就像連體
嬰似不理會外界變化。
事實上黃春壘覺得很害怕,怕到他不敢對這對怪物怎樣,好生供養著他們,一回神發現阿
蘭居然在三樓築了個神壇,擺上那兩個小甕虔誠禮拜,還說那年輕女子是「仙姑」,黃春
壘自是震怒有加,但神秘女人帶給他的支配陰影實在太強大,他沒反對阿蘭這樣胡搞,甚
至恍惚之間還跟著祭拜過。
人不都是這樣嗎?遇到未知的恐怖就跪下來祈禱它別傷害自己,如果那力量夠強大,還祈
求它給自己一些好處。
但黃春壘天生就是個騙子,騙子是最講究科學精神,最不甩迷信報應的族類,不然你怎敢
去騙人呢?一年後黃春壘慢慢習慣了最初的恐懼,他不顧阿蘭的反對,把那對一大一小的
怪胎趕到山上的廢棄工寮去,就讓他們住在那裏,自己再按時給予補給,無論如何他都不
想在自家裡和那兩個人抬頭不見低頭見。
其實阿蘭也很害怕,就沒有十分反對丈夫的舉動,反正他們還是有最低限度地遵守諾言,
或許是心虛所致,她對神壇的祭拜呵護就更熱心了,為了對仙姑祈禱他們不是故意不把那
對陌生人留在家裡。
好景不常,經過多年的測試,神秘女人並沒有回來檢查他們是否守約,黃春壘甚至故意探
索約定的安全界限,偶爾斷個糧或藥品,為難一下那個男人和小女孩,但他們還是在被遺
忘的一角活得好好的,彷彿真有種神秘力量在保護他們。
無論如何,黃春壘還是不敢做到完全違逆女人的指示,恐懼是十分不理性的力量,而且現
況來說這點付出對自己又是九牛一毛,然而這種心理壓力和不滿的累積終於在六年前爆發
。
黃春壘走上神壇,找了個藉口和阿蘭吵起來,要她把神壇給拆了,阿蘭把那兩個小甕當成
命根子呵護,當然毫不猶豫地反對。
黃春壘想起來了,這種反應不是和他們以前詐欺設局時,被害者的反應很像嗎?
自己遇到的好事都是「真的」,是「運氣不好」才輸錢,不是有人刻意作牌。
搞不好這一切都是騙局,不,這鐵定是騙局!他們真是陰溝裡翻船!
他噴著口水對阿蘭嘶吼,順手從神壇上抓來其中一個土甕,對著阿蘭揮舞獰笑:
「妳愛拜不是?不聽話是不是?我看妳對著地上拜好了!」
匡噹一聲,土甕被黃春壘砸碎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男子自尊重新漲大,舒坦極了。
豈料伴隨著土甕的破裂,阿蘭像斷線木偶一瞬倒地不起,黃春壘慌了,將阿蘭載下山送醫
急救,才知道她突然中風,雖然及時撿回一條命,但也變成植物人。
黃春壘這時真的完全嚇破膽子,一度依賴過理性的精神在應證了神秘女人的魔力後更加不
堪一擊。他不敢求神佛保佑,以前在香港時,他為了處理掉一些因被自己詐騙自殺的靈異
糾纏,曾經半信半疑地委託某個南洋邪術師父幫他處理,在那之後就被囑咐不得接近一些
正廟和宗教場所,以免壞了護身術法的效力,他也清楚自己做了許多壞事,要去求正神保
佑並贖罪,黃春壘可不願意,他寧願相信這次也可以靠僥倖避過災難。
他回到家裡修補神壇,發現被自己摔破的那個土甕的內容物,被黑色液體浸透的小草人,
上面依稀能辨認出女人的黑髮和一張寫著陳阿蘭的名條,黃春壘這才明白他誤摔到屬於妻
子的那個土甕,甕裡封印的大概是阿蘭的靈魂。
這時,稍有良知的人應該都是趕緊懺悔和找能人化解改過,但是黃春壘想的卻是,只要他
按照規矩來,保護好自己那個甕還有做到神秘女人的吩咐就沒事了,因為……
他不要放棄好不容易到手的這些好處,他不想被警察發現自己的所作所為,在黃春壘的觀
念裡,只付出少許代價就能得到所有他想要的東西是理所當然的常態,因為他有本事和能
力去做到。
所以黃春壘沒有聲張,他還是保持原樣生活,把變成植物人的妻子放到三樓照顧,對外就
聲稱阿蘭急病死了,因為不希望惹人注意。
可是照顧一個植物人對黃春壘來說還是相當煩人,雖然那是長年甘苦與共的妻子,但他還
是不耐煩了,偶爾會縱容自己下山取樂,所以過了一年後,黃春壘不知是有心或無意,晚
了三天才回家,也許他在期待某件事自然發生好讓自己解脫。
看見阿蘭躺在床上動也不動,黃春壘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還是被爬出眼眶和耳朵的肥蛆惹
出強烈噁心,正當他俯身確定阿蘭已經沒救,兩隻手臂忽然舉起抓住黃春壘,用力地掐入
他的衣袖裡。
他嚇得心臟差點迸裂,卻聽見阿蘭在叫自己的名字,聽起來好像還有意識,黃春壘忍耐著
拔開那兩枚僵硬的手爪,顫抖地清掉阿蘭身上的蛆,發現她又活過來,還比植物人狀態要
好上許多。
感覺五味雜陳,放老婆等死的愧疚,被屍體復活驚嚇,有個人陪自己承擔現狀的安心,阿
蘭雖然顏色衰老了,但還是黃春壘這輩子最親密的人,他從沒想過離婚再娶,也許是要找
這麼一個理解又不會欺騙自己的老婆也不容易。
所以他忽然興起了某種愛意,決定不管怎麼樣都要保護現在的老婆,不管她甦醒後變成何
種模樣。
就算是阿蘭後來晝眠夜出,想吃生人肉,黃春壘也依著她,捉獵物來滿足妻子的癖好,加
上這麼可怕的怪物卻對自己百依百順,黃春壘總算懂得那些飼養獅子老虎的人類心理,那
是一種成就感。
但他也害怕猛獸飢餓時翻臉不認人,方才在燕臨房裡才會那樣緊張,黃春壘多少也清楚假
使不給阿蘭吃飽,自己同樣有危險。
因為燕臨等人的臨時同時投宿,無法明目張膽在屋內活動已經讓黃春壘很焦躁,阿蘭在早
上還耐不住飢餓吃掉他迷昏並綁在陽台套房裡的某人一隻腳踝,結果那人撐不了多久就斷
氣了,黃春壘才想再不動手也難以隱瞞下去,屍體不及時處理,這可貴的飼料也會白白浪
費。
陽台套房的門又傳來一聲碰撞,打斷黃春壘的供述,他貪婪地望著三先生手中的土甕。
「我沒有錯!要怪就怪那女人陷害我們!」黃春壘大吼。
「陳阿蘭原本只是離魂的活死人,可以招回魂魄讓她安息。」三先生纖細的眉頭合攏,臉
上竟流露不贊同的表情。
「但她從你這裡得到巢穴、陽氣和血食,這陽宅汙穢的氣場,風水被壞,加上最新這具屍
體的量,讓她終於妖變成殭屍。」
「那又怎樣!只要我殺了姓燕的!一切都會好轉!那個女人會把阿蘭醫好,她答應我的!
」黃春壘深信不疑,因為有個證據,這十年來一直活生生的在他眼前晃動,提醒他凡事都
有可能發生。
「塵世有常,天命有歸。人死無法復生。」這是道士的判辭。
「她!那個小鬼,」黃春壘瞪著點點,血絲幾乎要從眼白中爆出。
「難道就不是死人變的嗎?我第一次看見她時,她就已經死了!」那是他永生難忘的第一
印象,妖女、跟著她的年輕男人,和他懷抱的小女孩。
一開始以為那個小女孩只是睡著,但後來的遭遇和加上殺人經驗,黃春壘很肯定神秘女人
帶來的小女孩早已是具屍體。
燕臨一直默默傾聽著,這時黃春壘反而及不上三先生要更吸引他的注意。
「你早就知道這屋裡有殭屍,還讓它殺了房裡的活人?」他對著三先生問。
這話很直白,也相當尖銳。
三先生搖頭,但他如此神通廣大,還洞察到今日的災難,說他一無所知根本難以令人信服
,何況他還清楚黃春壘的弱點在哪裡。
「比妖物更麻煩的存在不欲我得知,直到剛剛。」
「那是什麼?」
三先生又閉唇不語,葉慈生已知道不能或不願答的問題,對方就選擇沉默。
「那你能降伏那怪物嗎?」這是葉慈生問的。
「不。」
是不能還不會?但這句回答起碼表示葉慈生預期的道士大戰殭屍比拼法術的劇情落空了,
而三先生單薄的身骨更不像是能又滾又打的高手,還有阿靈和點點要顧忌。
「你說我們該怎麼辦?」葉慈生看看燕臨又看看眼前的高人,這兩人之間大概也不可能產
生良好溝通。
「走。」
「走去哪?」燕臨用力抓著黃春壘的後頸,像是豹子叼緊他的獵物,從齒縫中溢出問題。
「你該去的地方。」
三先生看也不看黃春壘,彷彿在說他已不值得被燕臨抓住不放,阿靈突然走過來從後環抱
住三先生。
「不要欺負哥哥。」她瞪著那雙美眸大聲說。
「他是好人!你們什麼都不知道!為何不相信他!」
其實三先生根本沒做出什麼能讓人撤下心防的表現,毋寧說是相反,讓人感覺更可疑,但
葉慈生知道現在和阿靈解釋他們的觀感也沒啥用處。
「現在出去太瘋狂了吧?起碼有你在幫忙壓制住怪物,我們等到天亮,那殭屍還能做怪嗎
?到時候再找人來幫手就好。」葉慈生覺得這是最可行的方法。
「雨馬上要下完了,時間所剩不多。」三先生照樣繼續讓人摸不清頭緒的言論。
他們都聽見黃春壘的描述,其實十之八九可以猜出答案,但正因為如此,燕臨和他才更不
能一走了之,把這兩個怪物留下來後患無窮,葉慈生算得沒錯,他覺得黃春壘也是不折不
扣的怪物。
「給我解釋。」燕臨看著三先生。
「殭屍畏水。」
他的言下之意簡直就在說這場沒完沒了的大雨是為了防止這間民宿裡的怪物跑出去搏噬害
人,再者,從天氣預報來說,颱風馬上要來了,現在才停止下雨,怎麼可能?
再者,任何有眼睛的人都不會將點點當成死人,要說她也是殭屍,葉慈生死也不信!
「將他留下,他必會追來,符的時效有限,這門擋不了多久。」三先生指了一下黃春壘,
又恢復平淡無波的表情。
「沒有人能阻止你,燕臨,但時機稍縱即逝。」
「可惡!」燕臨惡狠狠地低咒一聲,他竟拿這個摸不著底的年輕道士沒轍!
「帶我去找程紹元,中間若有差錯,你給我全盤負責!」
燕臨和葉慈生合力將黃春壘捆在桌子上,確定他無法自行脫困,加上三先生那邊的女孩子
們都做好逃難的準備,一行人匆匆在傾盆大雨中開始史無前例的夜奔,到底還會遇到何種
怪異意外,葉慈生已經無法估測了!
但他胸中漲滿了激動,料燕臨也和自己一樣,或者無法想像那個男人此刻心情的是葉慈生
,他們甚至連殭屍外表和房間裡的人變得如何都無法確定,聽從道士的話往更高的地方逃
跑,除了一兩瓶水和手電筒,完全沒有其他準備。
而且按照三先生的說法推測,那殭屍吃飽後將進化得更完全及兇殘,從遊屍變成具有法力
、還可以自由變化的殭屍,神智也會恢復清醒,屆時只吃一人不夠,和黃春壘一起追上來
的可能性很大,至於黃春壘則一定會跟上,葉慈生毫不懷疑,這不僅是三先生的預言,而
是三先生拿到手的魂甕此時已轉交給自己保管。
背包裡的物品讓葉慈生很確定接下來會發展的走向。
為了奪回自己的生命,黃春壘會緊咬他們足跡不放,這樣他就無暇教唆殭屍逃跑或轉往鎮
上去害人了,非常直接的戰術,但也很冒險,即使是為了帶領燕臨去找程紹元,一方面也
要把殭屍盡量引離人煙。
後來,正如三先生所言,他們才剛出奔不久大雨就驟然停止,天空仍雲黑星暗,周遭伸手
不見五指,冷風吹動葉片落下的水滴聲加深了蕭涼殘酷的無助感,連腳下山路都難以辨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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