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血花雨

[sogfried (波西米鴨)]

血花雨



學校後山那株櫻花，總是在春天到來之前就提早綻放，奇妙的色澤冶豔鮮紅如血。
據說是畢業學長姊引進的新品種，沒有人知道來源或是名稱，我們都稱之為「血櫻花」。

就是在血櫻花下，我遇見了麟。

他的眼神比繽紛的落櫻還燦爛，笑容比泥土地上舖遍的花瓣還柔軟。

「妳也喜歡櫻花嗎？」那是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喜歡紅色。」不知曾幾何時，鮮豔的紅色對我有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當看見艷麗紅色時，就覺得暈眩、心跳加速。與其說喜歡紅色，
不如說是沉迷於這種迷炫恍惚的感覺。

「可是這種櫻花據說不是很吉祥呢！」麟帶著微笑說：
「大概因為太紅太像鮮血了，有人覺得盛開是不祥的預兆。」

「我不覺得。」我倒覺得紅花盛開?我帶來的是幸運，否則我也不會在這見到麟。

「無論如何，真的很美吧！」

「嗯，好美……」就像我們的相遇。


血櫻花開了許久都未凋零，麟和我的緣分也是，沒隔幾天我們就在課堂上相遇。

「原來妳是中文系的，」麟很訝異再次見到我：「我正好要來修你們系上的課呢！」

「好巧。」我的心頭撲通地跳著。

「是啊，我叫阿麟，從今以後就是同學囉，請多多指教！」他伸出右手。

「嗯，可以叫我小嬅，很高興認識你。」我太過緊張，甚至不敢接受他的握手。

「你們班女生好多啊，不像我們理工科的班都是男生。
不過要修你們系上的課對我來說大概會很吃力吧！」

「我可以幫你，你就坐我旁邊吧？」

「好，謝啦！」麟燦爛地笑著。

我覺得自己真是太幸運了！

「那個是誰啊？」麟忽然指著坐在前排的班上同學。

「她是小羽。」小羽是個冰山美人，但是也是個身體有毛病的怪人，
或許就是因為身體不好，白皙的皮膚和安靜的氣質，
反而替她姣好的容貌加分，很受到男生的注目。

「感覺好像從古書裡面走出來的喔！」麟的讚嘆聽在我耳裡很不是滋味。

「她有病，」我毫不避諱，
「人怪怪的，很憂鬱也很孤僻，別看她好像很優雅，發作起來的時候就很狼狽了。」

「發作？是癲癇之類的嗎？」麟問著，但是不懂疾病的我只是搖搖頭，
更何況我也沒有真的看過她發作。

下課以後，麟竟然就跑去搭訕小羽，主動找她聊天。
剛剛開始小羽不大搭理他，但是開朗的麟卻漸漸溶化了她的心防，兩人聊了起來。
我十分訝異，沒想到那古怪的冰霜竟然是可以被麟的笑容溶解的，
更訝異那溫暖的笑容竟然會把我的心給狠狠灼傷……


之後我和麟之間對話越來越少，而下課他卻每次都跑去和小羽聊天，
班上都認為他們兩個似乎已經快成為一對……然而沒有人注意到我。

小羽明明不是個討喜的人，個性古怪又孤僻，
卻因為她的外表，那麼輕易地就擄獲麟的心。
而我呢？在他身旁講解課堂的內容，幫他看作業，
只為了換得那一句匆促的「謝謝」，然後看著他迫不及待地找小羽聊天。

還是說男生就是喜歡病厭厭的嬌弱女子，激起想保護的慾望？
如果我生病或受了傷，麟會不會多關注我一些呢？

想到此，我不知不覺已經拿起了美工刀，
深深吸了一口氣，狠狠地我自己的手臂劃下去！

「啊！」我的尖叫吸引了班上大家的注意，包括麟。

「妳怎麼了？」麟慌張地看著我汩汩流出鮮血的手臂。

「不小心割到了……沒事的！」我忽然感到頭疼，
血液的鮮紅比我想像中的效果還強烈，頭腦和胸口感覺像是快要爆裂一般，
視野和意識也漸漸模糊……忽然一個臉龐浮現在我眼前，是小羽！

「很痛嗎？」她輕柔地問，嘴角卻是上揚的。

「妳……」我講不出話來。

「如果妳想割自己、想感受疼痛，我可以幫忙喲！」她的臉龐如鬼魅般白皙。

「阿麟……」

「妳果然喜歡他啊，不過抱歉，他已經愛上我了，他就是愛我的美貌。」

「不……」

「妳不服氣也沒辦法，不然這樣好了，
要是我們把臉換過來，他就會愛妳了，如何？」小羽輕輕地笑著說。

「換臉？」

「像這樣……」小羽撿起我掉在地上的美工刀，開始割著自己的下巴！

利刃劃過滲出鮮血，刀沿著耳朵前漸漸往上割，然後緩緩把皮肉分離，
一點一點地割下自己的臉皮……我感覺到鮮血滴在我的身上。

「別怕，等一下就換妳了！」


「啊！」我忽然驚醒，原來自己身在保健室，手上包著紗布。

「妳醒了啊，別擔心，只是皮肉傷，可能只是太過恐懼所以昏了過去。」
校護親切地對我說。

「我沒事，我要回去上課了。」

「好，下次小心一點喔！」

「嗯。」

回到教室以後，麟果然關心地問著：「妳還好嗎？是怎麼了？」

「沒事啦，只是不小心割到而已……」我忍住不露出喜悅的表情。

「可是……」麟顯得欲言又止。

「嗯？」

「可是剛剛聽小羽說，她看到妳是自己拿刀劃自己手臂的……妳真的還好嗎？」
麟看我的眼神與其關心，不如說是疑惑和同情，像是在面對一個精神病患一樣！

「我沒有！」我尖銳地叫了出來：「不要聽那妖精亂講。」

「別那麼激動吧，而且沒事幹嘛要罵人家？」

「她真的是妖怪！」我快要哭了出來，剛剛那割自己臉皮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住口，不許妳這樣說她！」麟竟然粗暴地對我吼，
以往感受到的溫柔不復存在，他竟然?了小羽那妖怪兇我……

我忍不住淚水狂瀉，轉身奪門而出！


回到家以後，我躲在棉被裡一直哭，心如糾結般痛苦，
直到淚水流盡，我才稍微恢復情緒和冷靜。

我想要看紅色，只有那鮮豔的色彩可以讓我如吸食迷幻藥般地麻醉自己。

我扯掉手臂上的紗布，撕開還沒癒合的傷痂，
疼痛讓我分散心痛，鮮血讓我暈眩迷茫……

「妳果然還是想要流血啊！」一個溫柔的聲音在我耳畔。

我回過頭，是小羽！

「妳怎麼會在這裡？快滾開！」我激動地想站起身，
但是暈眩和失去力氣的四肢不聽使喚。

「我是來幫妳的，妳不是想得到麟嗎？」
長髮下白皙的臉頰旁，沿著輪廓的刀痕鮮紅醒目。

「妳明明就是要拆散我們！」

「我是來給妳我的臉的，不過呢，妳也要把臉換給我。」小羽把美工刀遞給我。

我顫抖的手接過刀刃……「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這樣我們就可以換過來了喔！」

我狠下心，開始學著小羽，從下巴開始割著自己的臉頰，
一手拉著臉皮，一手緩緩地以刀刃把皮和肉分離。

我並不覺得疼痛，但是卻可以感受到刀鋒的冰冷和臉皮拉扯的感覺。
慢慢地我已經掀開了半張臉皮，鏡子中的我有一半的臉頰只剩鮮紅噁心的血肉，
臉皮則皺巴巴地垂了下來……

「對，就是這樣……」


※


枯燥的課終於結束了，我闔起書本，滿心期待地等著麟的到來。

「我有點後悔來修你們系上的課了。」麟比我想向地還快出現。

「之後的部分可能會比較簡單有趣。」

「希望如此囉！不然我就得靠小嬅教我了。」

「小嬅啊……你坐她旁邊，功課的事情也是問她，
那?什麼下課都來找我聊天呢？」我真的很好奇。

「還不是因為妳生病很可憐，想說多找妳聊聊天，
讓妳開心一點，不要老是那麼孤僻。」麟毫不掩飾地說著。

「原來是這樣啊……」我的溫暖的心忽然越來越涼，
難道麟並不是因為喜歡我才每節下課來找我？難道只是因為同情嗎？

「是啊，看妳現在開朗多了我就放心了。」我還沒馬上意會過來，
這言下之意就是以後不會每次都來找我了……
「反倒是小嬅很令人擔心呢！怎麼會傷害自己，
連自己的臉都割成這樣，還好沒有大礙。我想我該跟她多聊聊吧！」

「她有病，發作起來會自我傷害，搞不好還會傷人……」

「別擔心啦，她其實是很好的人，可能只是精神狀況不大穩定吧！
我還要去問一下小嬅功課的事情，不然期中考我就頭大了！
妳要加油振作一點囉，小羽。」麟講完後就離我而去。

之後麟越來越少來找我，而花越來越多時間和小嬅聊天。

半個月過去了，聽說血櫻花開始凋零，我的感情也是……
我聽說麟和小嬅竟然開始交往了，跌破大家的眼鏡。

沒有人想到麟條件那麼好的人會喜歡那個自我傷害，半邊臉傷殘還包著紗布的怪物！

本來最被看好的我們，卻只留下我一個當作陪襯用的笑話……連那樣的女人都不如？

我難過極了，大概注意到我又變的陰鬱而不發一語，這次下課麟竟然又來找我。

「妳最近怎麼了？還好嗎？」

「心情不大好……」

「?什麼呢？對不起，是不是我太久沒來找妳聊天了？」

「大概吧……」

「那不然我來講我和小嬅的事情好了……」麟竟然如此白目地再次傷害我。

「妳知道後山有一株血櫻花，鮮紅艷麗，
一個月前正好是它盛開的時候，繽紛的花瓣滿滿，雖然最近已經漸漸凋零了……
我們就是在那裡相遇的。」

「血櫻花……已經要凋謝了嗎？」我感覺無限惆悵，
而在同時，一個想法隨著怨恨與不甘開始萌生……

「對啊，大概過幾天就只剩下禿枝了吧！」

「我想再去看看，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嗎？」

「嗯，好吧，也許賞賞花妳心情會比較好。
不過我自己系的課上完後還要和小嬅去買東西，妳先過去，我忙完再去找妳好了？」

「好，我們櫻花下見。」


接著我看準時機，偷偷在小嬅剛進廁所以後，故意到她隔壁間假裝講電話：

「喂，你下課了吧？好想你喔。別擔心啦，我現在在廁所偷偷講，小嬅不會知道的。
辛苦你了，還要取悅那個拿刀自殘的有病傢伙，我知道你怕離開她以後她會再傷害自己，
下次搞不好整張臉都自己割了下來……好啦，我知道你愛的是我。
好，那麼晚上你應付完那女人以後，我們約在櫻花下喔，一言為定！好，掰掰。」

「碰！」我聽見隔壁廁所門被用力打開的聲音，倉促的腳步跑出廁所……

我知道我成功了。

如果她再看到我和麟真的約在櫻花下，小嬅一定會徹底瘋掉吧？
那是那妖精的報應，竟敢和我搶男人！


我抱著看好戲的期待來到學校後山赴約。
溫暖的風帶著春天的氣息，血櫻花真的太過哀淒，竟然在春天才正要來臨就開始凋謝了。

泥土地上宛如舖著紅地毯，花瓣的觸感如此柔軟，
我走到了浪漫的櫻花樹下，看來麟還沒到。

再次吹拂的風中，有一種不大尋常的味道，像是血腥味？

「啪！」一片花瓣掉在我臉頰……

有點不大對勁……這溫暖鮮紅的花瓣，還帶著異樣的觸感與濕潤？
接著臉上又感覺到似乎有水滴了下來……

我抬頭往上看，幾乎只剩禿枝的櫻花樹上，有著不尋常的畫面：

小嬅雙眼無神地坐在樹上，臉上的繃帶被拆掉，半邊臉扭曲的臉皮再次脫落，
手重複做著機械化的動作……她身上放了一個東西？

不，那是麟，但是全身血紅斑駁！

小嬅拿著美工刀，像是削鉛筆一般削著已經失去生命的麟的手指，
切下了一片片肉飛落樹下……

原來那一片片落在我身上的，和我腳下觸感柔軟的，都不是櫻花瓣，
而是被從麟身上各處削下來的肉片！

「妳也喜歡櫻花嗎？」小嬅似乎正沉迷於血紅色所帶來極致殘酷的瘋狂……




~~~~~~~~~~~~~~~~~~~~~~~~~~~~~~~~~~~~~~~~~~~~~~~~~~


  本文為波西米鴨作品，轉載前請先告知。
  歡迎光臨  ~波西米鴨巢~ http://www.wretch.cc/blog/sogfried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211.54.53
推 evaj:嚇到我了 這篇好不像你 XD
推 icywolf:所以說血櫻中有妖魔蠱惑吧?
推 icyqq:推
推 popomom:麟真衰
推 yeugyeug:推樓上~男主角真衰....
推 pandagiao:男主角真的有點莫名其妙地衰XD
推 krista520:這是要警告大家不要亂搞曖昧(無誤)
推 underwind:讓我想到皇 昴流跟星史郎...
推 kikiz80:描述的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