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屍體漩渦之謎

[sogfried (波西米鴨)]

我每天都會光顧這家自助咖啡廳，
不喜歡與人交談的我不用說一個字，就可以品嚐香濃的咖啡。


當然我沒想到這一天會遇到那個怪人。


如往常一樣，我投幣選取咖啡的種類和烘焙方式，
機器直接幫我現磨現泡，接著再投幣裝一小杯鮮奶打的香濃奶泡，
然後坐到像是我專屬座位般的角落位置，拿出身上的報紙……


「很可怕吼？」一個尖銳聲音鼓動我享受靜謐的耳膜，
我發現是坐在我旁邊位置的女士，眼神閃耀光彩地看著我。


「嗯。」我其實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只是想說這樣虛應一聲應該就可以避免她再嘗試向我攀談。
但是我錯了……


「第四個了呢，現在社會啊……真是恐怖啊！」
實在難以理解我這樣冷淡的態度，她還可以如此白目地硬是要跟我講話。


「嗯？」我皺著眉頭盯著那個穿著修身T恤的年輕女子，
看起來大概是個大學生的年紀吧。


「喔，啊，你難道不知道喔？
這個金控集團總裁的死法和那個歌星一樣啊。」
她顯然只從我眼中看到疑惑，但是一點都沒察覺到我的嫌惡。


「什麼總裁還歌星的？」總是不能不理會，要是她也是這家店常客，
搞不好今後還得再碰面……想到我就頭大。


「咦，你不是在看這則新聞嗎？」她指著我攤開立起來的報紙背面，
也就是朝向她的那一面。顯然她的神經粗到沒有察覺到……
我看的應該是另一面，我並沒有透視眼。


「沒有，我在看選舉的廣告。」我把報紙翻了過來，
果然背面就是報導一個叫做蔡佳儒的知名金控集團總裁離奇暴斃。


「現在可不是管什麼選舉的時候啊，殺人耶！」她誇張地高聲喊著。


「報紙上明明寫離奇死亡，疑似心肌梗塞啊。」我無奈地說。


「唉呀，你果然也是個不知情的笨蛋老百姓啊。」
她露出高人一等的得意神情。


「在說什麼？」我忍住慍意，雖然平白被罵，
但是對一個白痴生氣實在浪費力氣。


「好吧，我只好大發慈悲地告訴你，可別跟人亂說喔。」
她沒經過我同意毫不客氣地坐到我旁邊，神秘兮兮地說：
「這是殺人事件，已經四起了。」


「少胡說。」如果不是她的話，任何人這樣說我都可能會好奇而仔細聽。


「你看，這是我的調查資料……」
她確定四下沒有別的客人以後，拿出一本厚厚的資料夾。


「調查？」打死我也不信這傢伙是警察或偵探。


「對，我是N大學推理社人稱『銀田二』的名偵探，
擅長嗅出看似尋常事件後面的蛛絲馬跡，
並且以精湛的推理找出事實的真相！」
她這段話讓我更確定沒必要再跟瘋子浪費時間了。


「很厲害的樣子。」我挖苦地說。


「那當然！」她顯然把我的話當稱讚，
「來，給你看看……」銀田二打開了資料夾，翻出一張剪報。


「上個月的報紙？」我首先注意日期。


「沒錯，第一個死者叫做亞璃……你應該知道吧？是你那個年代的歌星耶！」
她顯然在挑戰我的修養，雖然年齡不見得可以看得出來，
不過我絕對沒大她超過十歲。


「我沒在聽歌。」我冷冷地說。


「真是個孤僻的傢伙啊……不管啦，反正早期很有名，
但是現在不但老了，還欠了一屁股債，好像是老公欠的賭債，
這個八卦雜誌都有講。很可憐吧，以前那麼風光，後來淪落到要幫老公還債，
雖然最後是還清了……因為亞璃她死了。」


「因為死了？」


「保險金啊！」自稱銀田二的小姐用手敲敲腦袋，彷彿暗示我很不靈光。
「所以殺人動機有了。」


「欠賭債的老公？」


「很合理的懷疑吧。」她自信滿滿地笑，
「可是啊，警方卻說是在浴缸裡睡著溺死，這種沒人會相信的死因。
即便保險公司或是警方怎麼懷疑，她老公也一點嫌疑都沒有，
甚至還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所以不是她老公啊？」


「別急嘛，有一個重點還沒提到，
就是屍體的胸口有一個像是棕色漩渦般的痕跡，很不尋常。
她的老公和朋友也表示以前沒有，似乎是死後才出現的。
法醫也沒提出合理的解釋，說和死因無關。」
她翻出了一張照片，在蒼白的皮膚上確實有個深褐色螺旋痕跡。


「這個報紙上有提過？」我疑問著。


「當然沒有，這是名偵探我透過秘密管道找出來的，厲害了吧？」
她看我一點也不想順勢讚美她，於是繼續說著：
「我們來看第二位。」銀田二翻開了下一頁剪報。


「接著是上上禮拜，死者叫做吳亭萱，是酒店紅牌，
在自家臥房上吊……」


「我還以為又是離奇死亡呢，既然都是自殺還有什麼好調查的？」


「哪有可能那麼單純！」銀田二一臉取笑我的表情說：
「絕對不是自殺，根本找不到遺書，也沒有可以說服人的理由，
警方竟然就以自殺結案，真是夠蠢的。」


「那難道她就有被他殺的理由嗎？」我好氣又好笑。


「當然，吳亭萱不只是酒店小姐，還是傳說中的『剝皮美女』……」


「剝……皮？」我想像著食人族割下人皮做皮包的畫面。


「唉，真是笨蛋，就是以美色誘惑，然後欺騙酒客花大錢幫她贖身，
藉此大撈一筆，無數好色的酒客都傾家蕩產了才知道被騙。
這種人仇家當然多了……當吳亭萱忽然暴斃在酒家的時候，
媽媽桑知道這樣會店家聲譽，所以才把她帶到住處偽裝成上吊。」
銀田二滔滔不絕地推理著。


「後面的部分是亂猜的吧，如果真的有證據警方也不會以自殺結案啊。」
我理所當然地說。


「別理會笨蛋警察啦，至於理由也是有的，
因為她胸口也有和亞璃幾乎一模一樣的漩渦痕跡。」


「喔？」我承認這確實不像是巧合。


「好啦，先這樣。」銀田二繼續翻著資料，
「下一位就在不到一個禮拜以前，這個死者叫做洪孝磊，
是自由搏擊裁判。你應該知道吧，半年前亞洲區競賽，
因為他惡意作假的判決，讓我們國家代表隊最被看好的王牌敗北而歸。」


「我沒在看自由搏擊。」我冷冷地回應。


「反正就被大家罵翻了，這幾天死訊傳開還有人大聲叫好呢。
不過他的死因也有點奇特，是在一間體育館二樓陽台失足墬樓。」


「這樣是摔死的吧？」


「只有門外漢會這麼以為，陽台欄杆少說也有他的腹部高，
又是擅長搏擊的運動選手退休，這樣墬樓實在太可疑了吧？」
她充滿自信地說，儘管我一點也不覺得哪裡可疑。「當然最關鍵的是……」


「也有那個螺旋？」我一講完，她立刻投以讚許的眼神。


「沒錯，一樣在胸口。」她拿出照片，
果然和剛剛兩個死者的螺旋痕跡十分相似。
「最後就是這則新聞了，金控總裁蔡佳儒離奇暴斃於辦公室，疑似心肌梗塞，
現在還在調查。雖然我來不及取得秘密資訊，但是跟你賭一定也有那個痕跡。
蔡佳儒這傢伙是以操控股市投資和放假內線消息出名，
因他的小動作而嚴重虧損的企業家不勝枚舉。」


「講完了嗎？」我想我咖啡應該冷了，輕輕啐了一口黑咖啡，接著準備加入奶泡……


「當然還沒，接下來才是關鍵，究竟這個漩渦般的痕跡是什麼？
這四個人究竟是怎麼被殺的？」


「嗯。」我不得停下動作抬起頭，但是懶得質疑為何硬是要說這幾個人都是被殺。


「既然一樣有這個痕跡，然後遭到不測，一定是一樣的兇手幹的。
但是和這四人結仇的族群卻完全不同，所以我很合理地推論：一定是殺手！」


「妳是說這四個人的仇人僱用同一個殺手，依序殺掉這四個人？」


「沒錯，就是這樣，你終於比較進入狀況了。」
她給了我一點也不想接收的讚許。
「殺人以後故意留下暗示自己的標記，這不是殺手常幹的事嗎？
讓雇主或圈內人知道行兇的確實是自己，才可以取信雇主或哄抬身價。」


「可是你剛剛說的死因都不是被殺啊。」


「為了騙過警方，殺手當然會盡可能掩飾成意外或自殺，
反正只要留下漩渦，內行人就會知道是他幹的……
我們先暫稱這殺手叫做『漩渦人』好了。」


「我還漩渦鳴人哩！」我忍住不笑。


我的挖苦她顯然沒聽懂，接著又滔滔不絕地解釋：
「老歌星亞璃一定是在浴缸泡澡的時候，殺手悄悄潛入，
然後把她頭壓到水裡溺死。根據她老公的證詞，
那時和朋友在浴室樓下的大廳打麻將，電視開的很大聲，
即使亞璃有呼救也聽不見……我想她老公就是雇主，
所以請可以證明自己不在場的朋友到家裡，並且故意把電視開得很大聲。」


「喔……」要潛入一個女士正在洗澡的浴室那麼容易嗎？我實在覺得荒唐。


「第二個死者剝皮美女吳亭萱，
酒店的恩客證言說看到她去上廁所以後久久沒出來，
他以為是故意避不見面所以黯然離去。
所以一定是在廁所遭到埋伏襲擊而被勒斃，
事後媽媽桑發現以後，再把她帶回家弄成自殺的樣子。」


「原來如此。」破綻百出，勒死和上吊的痕跡並不一樣，
法醫不會笨到沒發覺吧。更何況埋伏在女廁……
怎麼知道被害者何時會上廁所？上哪一間？


「作假裁判洪孝磊就更簡單了，
只要『漩渦人』從後面輕輕一推，就成功了。」
銀田二得意地對我笑著說：
「金控總裁蔡佳儒雖然還沒時間調查，
但是我猜是下毒，讓人心臟麻痺的毒素也很多種。」


「這樣嗎？」我忍不住開始反駁了：
「妳剛剛自己說那個裁判身手很好，有那麼容易被推下樓嗎？
總裁先生如果真的被下毒，法醫檢查就會知道了吧。
而且心肌梗塞和心臟麻痺可是完全不一樣喔……
不好意思，我是做醫學研究的。
再來妳也要提出製造那個漩渦痕跡的方法吧，要怎麼做？
為何不用更簡單的記號或是做在更容易的位置……
把裁判推下樓這樣的情境怎麼有機會在胸前畫螺旋？」


「啊……這個……」鼎鼎大名的偵探銀田二開始啞口無言了，
看她被澆冷水的樣子也不失一種趣味。


「我可以喝咖啡了嗎？」已經完全涼掉了。


「等等……沒想到你有一把刷子嘛！」她再次得意地笑起來，
「看來真的是用『那種』方法了。」


「那種？」我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咖啡杯。


「對，一定是……超能力！」她認真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
還好我早一步放下咖啡，不然恐怕會掉下來。


「妳玩笑也要開得合理一點吧！」我搖著頭。


「我是認真的，其實我一直偷偷研究一些神秘的巫術，
傳言說有殺手就是用這種方式殺人的……就像是……」


她認真的語氣讓我真的期待地聽下去……


「死亡筆記本！」


我後悔了。


「對，沒錯，把要殺的人寫在上面就能殺掉這種輕鬆又有效的方式。」


「小姐，妳漫畫看太多囉，胡鬧也要有限度吧？」我快崩潰了……


「當然不是真的死亡筆記本，那只是一種概念，也許像是巫毒咒術……
我有聽過有人把照片貼在木偶人上面，然後只要喊著那個人的名字，
再用刀刺向心臟的位置，就會立即心臟麻痺！
那漩渦搞不好就是咒術的痕跡，用法術殺人都會留下特殊的痕跡。
所以這樣也說得通了，因為亞璃洗澡時忽然心臟麻痺，所以就會溺水；
吳亭萱在廁所心臟麻痺而死，才會被媽媽桑假裝自殺；
洪孝磊因為在陽台時忽然心臟麻痺，所以才會墬樓；
蔡佳儒有心肌梗塞的病史，現在也還沒解剖報告，搞不好其實是因為心臟麻痺。
這樣一切都說得通了……」


「這已經不是推理了吧？」我忍不住笑出聲：
「人偶插針這種話也說得出來，妳有這種巫術確實存在且可行的資料嗎？」


「這個……」銀田二再次相當失落。


「好吧，看妳推理那麼起勁，那我也說說我的想法好了。」
我看著她對我投以期待的眼光，
「大多人不知道是很正常的，我是因為從事醫學研究，
所以知道這個螺旋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你知道？那剛剛為什麼始終都不講？」銀田二生氣了。


「妳又沒問我。」我理所當然地攤攤手。


「你……」她兩頰氣得鼓鼓的。


「那是一種罕見的真菌感染，菌株原產於東南亞，
對當地人來說就像是香港腳一樣困擾但是不嚴重的疾病，
但是對於缺乏抗體的外地人，卻是很容易引發嚴重的併發症，比如……」
我對銀田二笑著說：「突發性的心臟麻痺或衰弱。」


「什麼！」她眼睛訝異地睜得圓大，「真的是這樣？可是法醫都沒發現？」


「不是沒發現，而是不便對外界發表，怕引起恐慌。
因為其實除非直接接觸原始菌株，不然由人傳人的機率微乎其微。
但是大眾一聽到是真菌感染，一定會以為像是香港腳一樣很容易接觸感染，
然後又是可以致死，
這樣一來死者或是被發現罹患者的家人朋友一定會嚇得半死。」
我下了結論：
「搞不好調查一下這些人都曾去過東南亞，這樣一切都能說得通。」


「原來如此……不過我覺得這些死者太剛好了，一定是殺手幹的！」
她依舊堅持殺手說：「殺手引進這種真菌培養，
然後設法在讓菌直接接觸被害者……
比如加入洗澡水、塗在馬桶坐墊、塗在欄杆或是衣服上，甚至直接加入水杯裡，
這樣就可以完美地成功殺人了。原來漩渦人是真菌殺手！
這一樣來就可以往誰能弄到這種真菌這方向來調查了。」


「嗯。」我無奈地點頭，她覺得對就好，我還想喝這杯咖啡。


「多謝你，幫了我大忙，解開了這重大的疑惑。大恩人，我一定要好好感謝你！」
她似乎真得感動到快要哭出來。


「別這樣，舉手之勞而已，如果真的要感謝我，
就讓我可以一個人安靜地喝完這杯咖啡吧！」我苦笑著說。


「啊，不好意思打擾你那麼久，我也該去上課了。」
銀田二看了手錶，把資料夾放入包包，準備起身離去，
卻忽然又停了下來，遞了一張名片，上面寫著：
「N大推理研究社社長─李怡萱」。

「對不起，我想再跟你要關於剛提到的漩渦真菌的資料，可以寄給我嗎？」


「嗯。」我收下名片，看著她認真的臉龐。「有空的話……」


「謝謝，掰囉！」她飛快地跑出店家，而我終於有了清閒喝咖啡的時光。


「唉，麻煩的傢伙。」我把報紙翻了回來，看著候選人的宣傳照片，
同時把冷掉的奶泡加入一樣冷的咖啡，就像以往一樣，熟練地用湯匙拉著奶泡……
沒多久，咖啡上就畫出了那名候選人的樣貌。

接著我再注意那候選人的名字……「永別了，齊保……」

我唸了三次名字，同時把人臉形的奶泡攪拌成褐白相間的漩渦，
接著把冷卻的咖啡一飲而盡……今天的任務應該就此完成了。


然後看著手中的名片，一向不波及無辜的我，
開始傷腦筋究竟有沒有必要除掉這位……
可能會發現我剛剛都在胡扯的銀田二─李怡萱同學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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